柏映寒一挑眉,心里有个声音说“有啊,你要几个G的?”
但“为人师表”的意识还是让他摆出了一副极其正经的面孔,眉心微锁,半是疑惑半是关切地问道:“PPT?”
凌喻心说,你可得了吧,就你那PPT,除了黑就是白,偶尔有个深蓝色就算活泼可爱了,还色彩斑斓?
吐槽过后,凌喻的大脑总算开始恢复正常的运行,虽然“电子报纸”几个字暂时还没有回笼,但他总算能用正常的语言表达需求:“就是老师布置的计算机作业。柏老师,你上大一的时候应该也做过吧?还留着吗?”
柏映寒从口袋里捏出一只银灰色的U盘:“记不清了,你自己找找吧——小凌同学,复制别人的作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凌喻一边飞快地插上U盘,一边简洁地自证清白:“天地良心,我做好的那份被病毒吞了,这不是今天下午就要交,来不及了吗。”
U盘里的文件分栏显示,一目了然,凌喻很快看到了一个命名为“大学.计算机”的文件夹,赶紧连滚带爬地点了进去,果真有一份电子报纸静静地躺在里面。
凌喻激动得简直要飙泪,不耽误手上利落地修改班级姓名学号,几下之后热腾腾的电子报纸“新鲜出炉”。
凌喻抓起来准备起飞,临飞前不忘热泪盈眶地抓住柏映寒右手摇了摇:“虎口脱险,多谢大师兄。改天我请你吃饭,咱们微信联系!”说完化作一阵龙卷风,不见了踪影。
柏映寒勾起嘴角:“这小子。”然后坐到凌喻刚刚用过的电脑前,准备打印两份文件。
然而右下角好像少了点什么。柏映寒低头一看,额角青筋暴跳:“兔崽子,我的U盘!”
龙卷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刮走了救命恩人的U盘。
路上手机振了几下,他掏出来一看——来自宿舍群“今夜相约419”:
[阿舟亢一点也不月半]:“@01,倒数第三排最右边,打枪的不要,后门悄悄进来。”
[火山火山亮晶晶]:“三哥你快点来啊,老师都拿出点名册了!”
[summerright]:“夏小姐上去问问题了,大概还能拖个两三分钟,再晚可就拖不住了……”
凌喻狂戳屏幕:“谢谢谢谢,这就到了。”
每一位大学老师都有其独特的点名方式。
在时间上,有的课前点,有的课后点,还有的首尾呼应点两遍,最勤劳的老师甚至要在课中加点一遍;在频率上,有的每堂课都点,有的两堂一点,还有的视情况而定,人来得多不点,来得少必点;在覆盖程度上,有的要把全专业的人名都喊一遍,有的随机抽两个班,剩下两个下次再点。
在没有摸清老师点到的规律之前,罕有勇士以身试法,做第一个被画上圈的人。
凌喻从后门摸进教室,瘫在椅子上喘了几口气,这才铺开手里的报纸仔细查看。
不得不说“性冷淡审美”是从小培养起来的。
凌喻打量着这张报纸,认为它从排版到色彩无不透露出作者色彩单调的内心世界。
一点也不月半的阿航凑过来一看:“woc?这不是你的风格啊三儿,打印店的彩墨用完了?怎么弄的跟柏老师的PPT似的。”
凌喻噎了一下,调出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来:“请叫它’北欧极简风’。那些花花绿绿的太幼稚,我觉得不行。”
第一堂课结束,大家把桌上的课本笔袋一股脑儿地塞进书包里,管它折不折页,撒腿狂奔才是真理。
科技楼下,凌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费力地穿过人潮,打了个有史以来最艰难的招呼:“柏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柏映寒眼角挂着一点笑意:“等你下课。”
凌喻:“啊?”
柏老师眼角的弧度倏地不见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兔崽子!我的U盘呢?”
凌喻一摸兜,这才发现里面躺着两只U盘,脸颊顿时一阵发烫,赶紧抽出那只银灰色的还给柏映寒:“对不起大师兄我不是故意的改天请你吃两顿饭实在不好意思时间来不及了我先撤了拜拜。”说完又化为一股龙卷风,追赶大部队去了。
更年期的计算机老师果然有种独特的魄力,她不任命课代表,也不要班长帮忙,这节课亲自下场,一个一个收作业。
凌喻坐在倒数第五排,估计老师收到这边还得有一会儿,于是借着桌板的掩护打开某软件,搜寻学校附近口碑较好的餐馆。
泉建工的学生们常常半开玩笑地说自己是在小山村里上学,偶尔赶在周末进趟城得折腾大半天。
学校建在郊区环境虽好,生活起来的确有诸多不便。凤城区十里八村只有这一所大学,这么多年过去了,周围的配套设施却一点儿没建起来。只有西校门外有一条孤孤零零的小商业街,其中烤串小吃摊居多,没有正经像样的餐馆。
凌喻眼睛盯在屏幕上,耳朵时刻留意着老师的动静,根据声源的位置判断她收作业的进度,发现收得奇慢无比,于是放心大胆地转头问丁传:“学校附近有什么比较好的餐厅或者咖啡馆吗?”
水工和环工两个专业只在公共必修课欢聚一堂,这个问题的确很适合问奇浪无比的丁传同学。
丁传一听,脸上立刻浮现出大写的“我懂”:“小喻子,有情况?速度够快的啊。”
凌喻一脸正直:“没有,请朋友吃顿饭。”
丁传:“切,糊弄谁呢,请朋友吃饭用的着挑什么咖啡馆,食堂随便挑个窗口就得了呗。”
凌喻转回身,不打算再和他探讨下去,丁传却不依不饶地掰着他的肩:“我知道了,还没确定下来是不是?没关系,告诉哥们儿,免费给你助攻——你们专业一共就四个妹子,下手得快,啧啧啧,这三十四比一的比例,是不是特别有紧迫感?”
凌喻:“你们专业还三十五比一呢,也没见你有紧迫感。”
丁传:“这你就不懂了,我为什么非得盯着那’一’啊。”
凌喻一哆嗦,把扒在肩膀上的爪子拎开:“原来如此,在下受教了。”
丁传:“唉,现在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确定下来必须第一个告诉我,听见没?我跟你说,请妹子吃饭,学校附近是没什么地方可去,除非那妹子特别喜欢练摊。要去就坐车去市里,那有几家挺有逼格的餐厅,除了得早去排号,没有别的毛病。”
凌喻顺口问了一句:“坐车大概要多久?”
丁传:“先从学校门口坐116,到世贸那边下,然后打个车过去,单趟一个半小时吧,路上你们可以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吃完饭再陪妹子逛个街,完美。哎,我再给你推荐一家奶茶店,他家的包装盒老粉嫩了,特别会讨妹子欢心……”
计算机老师越走越近,机关枪一样的吐槽声扫射到了中间偏后的区域,丁传赶紧住了嘴,指指凌喻的手机,意思是改成网聊。
计算机老师扯过一张印满小云朵小太阳的电子报,翻了个气势恢宏的白眼:“我的天哪,这是大学生做的报纸吗?这个排版这个布局这个花边,说是小学生做的我还相信——你上课的时候有没有听讲?听了?我讲的东西你用到了哪一点,啊?从你的作业上,我根本看不到一点技术含量,你说说你做它的意义何在?锻炼了你哪项能力?”
小云朵小太阳的作者夏右哼哼唧唧:“锻炼了……锻炼了我抗压……承受辱骂的能力。”
周围一片哄笑,老师气得脸都白了,大笔一挥,直接在作业成绩栏里填了个不合格。
凌厉的笔锋成功震慑了闹哄哄的吃瓜群众,还没交上的同学纷纷紧张起来,开始认真地审视自己的作品,生怕被扣上一个“没有技术含量”的帽子。
凌喻的那份“作品”被从桌面上拿起。不知是不是有了前面小云朵小太阳的衬托,老师对这份“北欧极简风”格外满意:“这还像是大学生的作品。”
然后给出了到目前为止极为少见的九十分。
凌喻目瞪口呆,感到受之有愧的同时,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