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啊。
短暂的眼神交汇后,戚逐芳平静打爆了附近所有的摄像头和盘旋在上空的无人机。
祂讨厌暴露在诸多镜头之下,更讨厌被迫做出选择。
电车难题本质是伦理学,目的是为了批判功利主义中“道德即多数人利益”的观点。
仅仅凭此来测试人性,戚逐芳认为奈亚存在作弊嫌疑。
在奈亚给出的两种选择里,不管是祂还是那些民众,都是无辜的。
无论做出何种选择,拉下拉杆本身的行为就已经构成了不道德。
放弃同伴是错误,不选择拯救大众也是错误。
“难道直播的形式不好吗?”
身穿旗袍的优雅女性这样问道,似有不解。哪怕面对几十只正指着她脑袋的枪管,她也依旧从容淡定,语速不疾不徐,“尽管隔着屏幕,但观众看到的都是正在发生的事,不知道走向如何,会被画面和转折吸引——”
“尤其是发现这场直播真的与性命息息相关后,不是更加紧张刺激了吗?”
奈亚是故意这样说的。
并且,是特地对自己说的。
抿着嘴唇,戚逐芳不准备搭理奈亚,继续寻找可能藏在暗处的摄像头。
“画面被切掉了~”
她的语调微微上扬,“但是声音的转播还在继续,看不见的东西远比看得见的更能引起恐慌,刚刚确实是我考虑不周。”
不是没有人向她开枪,而是哪怕已经瞄准了她的心脏或者头颅,再怎么坚决,再怎么心无旁骛,食指却根本没有扣动扳机的力量。
仿佛“伤害她”的这一概念根本不被允许。
四周的灯还在继续熄灭。
抛却那些可能已经变成怪物的市民,至少还有一千万以上的性命正在等待决断。
按3个小时来算,每秒至少会有约1000人死去,仅仅几分钟,附近的灯就已经大片大片的熄灭——还是在更远的地方他们看不到的情况下。
而地球上每秒自然死亡的人数约为2人。
生命在眼前流逝的感觉和纯粹的数字是不一样的。
哪怕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但成千上万的人因自己而死的压力确实压垮了大部分调查员的神经。
但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同伴,也不是能被不假思索,毫不犹豫做出的选择。
滴答,滴答,不知道何时响起的秒表声一点一点击溃着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不仅如此,伴随着秒表响起的,还有各种各样,未曾知道性命的人的念头和想法。
密密麻麻,像是关不掉的弹幕那样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之中。
不敢相信,惶恐,甚至还有来不及体现什么内容就已经断掉的——被夺去生命只是瞬间的事。
和痛苦地死去相比,似乎这种无声无息弥漫开来的大规模屠戮都成了一种仁慈。
我会死吗?下一个会是我吗?他们怎么选?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救救我们?
带着慌乱紧张的情绪几乎要把大脑挤炸。
调转方向的枪口,颤抖的手臂,瞳孔放大到极限,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在扑通跪地的声响中,有人率先做出了选择。
他吞枪自杀了。
这种情况下,居然连逃避都成了勇气的体现。
奈亚拉托提普的脸上浮现莫名的快乐,属于人类女性的线条也变得扭曲狰狞起来,皮肤裂开,眼睛下面又长出一对眼睛,隐隐露出这幅皮囊下的真正面貌。
或许人类如何选择根本不重要,因为这种挣扎本身就已经足够可怜足够可笑,足以让某个本体正居于宇宙之外的邪神从中获取满足和愉悦。
越是痛苦,人类的姿态就越美丽。
从观景台上跃下,拼尽全力撞死在柱子上,或者是以痛苦的,隐隐带着期待的目光看过来,希望同伴可以主动做出牺牲。
但奈亚拉托提普从一开始就没有给这些人类开口的机会。
电车难题只是娱乐方式的具体体现,哪怕做出决定,调查员也只能被迫犹豫,然后在犹豫中走向毁灭。
意识到这点,戚逐芳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明明只是几分钟的时间,祂却罕见体会到了什么叫漫长——并且,感觉和校庆那次是不同的。
奈亚的举动脱离了祂预想的剧本,但又确实极具辨认度,尽显其残酷恶劣。
但如果不选择提前结束,时间越往后,局势只会对奈亚越有利。
假如说原先只有三分赌博的成分在里面,那么,由于奈亚的不按常理出牌,现在赌博的成分已经上升到了九成九。
再继续拖延下去,甚至连最后一丝的把握都会消失。
戚逐芳深深吸了一口气,“够了。”
祂短暂地将观景台和外界隔绝了开来,大步流星,直接越过自己的导师和教授,走到奈亚面前。
祂狠狠朝那张脸上揍去,直接打碎了完美如同雕塑的鼻梁骨。
尽管被揍,奈亚的神情依旧是愉悦的。
在结局面前,过程中那几个不愉快的小插曲都可以被忽略。
祂捉住戚逐芳来不及抽回的手腕,动作异常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戚逐芳被祂扯进怀里,同时,被紧紧地搂住了。
奈亚的这个化身比祂要矮上一些,姿态亲密的同时,又透露出极为古怪的别扭感。
“你要输啦。”奈亚附在祂耳边,吐息炽烈无比,“想好怎么祈求我的宽恕了吗?”
戚逐芳微微侧过头,反问祂:“我输了吗?”
“当然。”奈亚眯着眼,稍微松开了祂一些,重新看向那些状态缓慢好转的调查员,“还差最后一步。”
“诸位,你们眼前的戚逐芳同学,本质上和我没有不同。”
祂笑眯眯地宣布:“接下来,由我向诸位展示祂真正的姿态。”
兴许是早有预料,戚逐芳居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以奈亚的恶劣,当众点出祂的身份,逼迫祂露出原本的姿态,让祂彻底失去同伴的信任都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事。
白皙的双臂已经变化成了长满眼睛,紧紧束缚住祂的触手。
奈亚逐渐显露出这具化身的本相。
祂先是扒掉了戚逐芳最外面一层的伪装,迫使他露出更为真实的人类拟态。
不敢置信,失望,厌恶,戚逐芳根本不用回头看,都能知道它们分别属于哪些人。
奈亚将那副皮囊慢慢地勒紧到极限,尽管它的主人没有半分波动,祂还是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某种莫名的满足感。
这是由支配带来的。
观众的反应则是用以助兴的最佳材料。
直至被那些本能反抗的触手像气球那样撑破,彻底恢复原本的形态,祂也完全现出了本相。
——由长着无数腕足的透明触手和内部不断分裂的球体组成的怪物。
尽管和那些遍布眼睛和唇舌的肉色触须相比,这幅姿态显得不那么可怖,但依旧超过了人类能够想象的极限。
同样是深渊,同样不可名状,对人类来说,大或小根本没有区别。
这样的目光仅仅存在了不到数秒,在双重的冲击下,人类根本没有多余的思考能力。
仅存的活人也已经处于理智崩溃的边缘,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戚逐芳注意到那个叫做高悦的女生成了一团尚有本能,还在蠕动的血肉,别在衣服上的两枚校徽就镶嵌在眼球旁边,微微闪着金属的光泽。
“看来,我们依旧有意志非常坚韧的观众在场。”
祂不再掩饰自己的傲慢,肆意取笑怀里折磨毫无抵抗之力的猎物,“真的不和自己的导师以及教授打个招呼,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吗?”
奈亚刻意使用了人类的语言。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对你抱有过期待呀。”
人们的恨和爱并不恒长,随时都可能因为各种因素互相转换。正是因为期待,所以当祂真身暴露的时候,才会转为另一种截然相反的情绪。
被愚弄感会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愤怒。
不管是失望还是憎恨,早在这样做出决定的时候,戚逐芳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
祂表现得还算镇定:“所以呢,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还差最后一点点。”奈亚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需要等剩下的观众退场才行——他们还没有行使观众的权利。”
与此同时,低低的,只有祂能听见的呢喃响起。
毫不掩饰兴奋和恶意。
“已经有人在努力挣扎,想要把枪举起来了哦。”
“什么时候能瞄准呢?”声音的主人没有错过祂任何的一个反应。
破坏人类的精神防线,扭曲人类的心智纵然可以令其愉悦。
但又有什么能比击溃和自己几乎同等级存在的认知,再将其自由拿捏成自己满意的姿态更兴奋,更能满足祂的事情?
奈亚如此古怪善变,如此难以莫捉,又是如此好被看透。
接近奈亚之前,那几截刻意被祂留下的短而小的触手终于开始发挥作用。
它们充当了某种安全装置,紧紧把扳机和食指扣在起,同时托住了不断颤抖的手腕。
戚逐芳看向几乎已经笃定结果,毫不掩饰愉悦气息的千面之神。
马上,这场游戏的真正结果就要揭晓了。
祂把自己的“相信”,压在了两发尚未确定的子弹上。
胜利取决于子弹会瞄准谁。
作者有话要说:_(:3」∠)_出门找狗女人玩耍,下一更还是照常晚上九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