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逐芳被担架招呼进了校医室。
明明只是做个常规检查和心理测验,却愣是被秦达意弄出了宛如绝症,随时可能命不久矣撒手人寰的架势。
祂必须承认自己的导师在耍小心眼,以公谋私方面真的很有一套。
“你怎么这么能耐。”
秦达意嘴里叼着根烟,站在病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祂,“异空间说进就进,要不我副校长给你当?”
“不获取子虚的信任,怎么展开调查?”戚逐芳试图从病床上爬起来。
祂慢吞吞噎了一句,“难道我说想当副校长,你就给我当吗?”
一双无情大手极为强硬地将祂按了回去,秦达意边翻白眼边警告祂不要乱动。
“精密仪器。弄坏了你就等着给学校打一辈子公吧。”
“不要乱动,老实躺着,等你的身体报告结果……”
“再做个心理测验,对吧。”戚逐芳打断,“异空间对人的影响就这么大?”
“那几个调查员应该是进了异空间后才出现问题的。”
开口的同时,祂注意到秦达意脸色微微变了变,以此为依据完全推演出了来龙去脉,“所以子虚在出事后封闭了异空间,同时被校方危险对象。”
“因为异空间环境不同,所以灵感高的调查员更容易感知到不该感知到的东西?”
话都被说完了,秦达意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其实怀疑戚逐芳是在明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故意进去的,只是没有确切证据。
“身体报告要多久才能出结果?”见他不回答,戚逐芳只好换了个问题,表现得乖巧十足,“我还要去上课。”
“……你要真这么好学还大晚上跑去搞事作死?”
心情本来就不太好的的秦达意没憋住火,“你是不是觉得导师脾气太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把我的话当回事?”
“我给你发了信息。”戚逐芳垂下眼,掩去眸中的冷意。
“不答应子虚,要怎么展开调查?”
“那也不能——”后面半截骂人的词还没出口,秦达意就被推门而入的白大褂拉住了。
戚逐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情绪波动会突然变得剧烈,敛眉思索片刻后,推测出了最大的可能。
沉吟一声,祂对着秦达意这样保证:“……你是担心我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倒戈子虚,帮忙应付校方吗?”
秦达意差点没给祂气到原地去世,“戚逐芳1
他身上攻击性瞬间强烈了起来,像头处于暴怒边缘、理智岌岌可危,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雄狮。
副校长暴跳如雷,手臂高高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戚逐芳注意到旁边那位白大褂的动作,平静地移开视线。
还没碰到祂,秦达意就被刚刚那位白大褂礼貌请了出去。
“你好,我叫格里。”白大褂笑意盈盈,冲祂伸出手,“不介意聊一聊吧?”
“不介意。”戚逐芳同样伸手,“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问,我可能要赶时间。”
祂歪了下脑袋,意有所指地看向窗外。
秦达意正焦急地在走廊上踱步,时不时凑到窗前往这边看上几眼。
“放轻松。”格里失笑,“你当初的人物侧写还是我做的。”
“既然您很了解我,那就更应该直接进入正题了。”戚逐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第一个问题是?”
“感觉密大怎么样?”
“很有意思,比想象中还要有意思许多。”戚逐芳与医生温柔含笑的目光对上,同样回以微笑,“加入密大,或许是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很高兴听到你这样说。”格里医生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下一个问题,“那密大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地方或者人和事?”
“非常多,不论是我的导师还是认识的同学,都让我印象格外深刻。”
“包括您,格里医生。”戚逐芳这样答道。
“以前呢?”
戚逐芳滴水不漏,“一样的,但岛上只有卫星信号,我暂时没有办法联系到他们。”
“好的,我明白了。”
格里依旧是那副微笑,只是语气要更轻缓一些,“你现在是不是感觉有点困?”
深褐色的眸子眨了眨,女校医这样暗示祂,“我注意到你眼皮一直往下沉……”
微怔过后,戚逐芳随即配合地涣散了眸光,表现出一副已经被催眠的样子。
“你是怎么看待他人的?”格里从怀中掏出纸笔,准备记录下这场谈话。
“我觉得很无聊,也很有趣。”戚逐芳刻意放缓了语速,语气懵懂,“怎么说呢……在有些情况下,我爱人类。”
“人是一种可爱、勇敢而善于发明的生物,在大地上无与伦比。”
脱离蒙昧,征服山林,开拓海洋,驯化环境气候,以钢筋和水泥铸起一座座高楼彻底改造了星球表面。
而这一切毫无意义的举动,是以不到百年,如同蜉蝣蟪蛄一般的人生,及苇草般孱弱易折的身体做到的。
人类的可爱之处,正在于这种毫无意义的努力及愚蠢。
从这方面来看,祂确实爱人类给自己带来的乐趣,也不算假话。
“那你有爱谁或者恨过谁吗?”
格里循循善诱道,“比如说密大的图书管理员,你对他感觉怎么样?”
戚逐芳十分乐意回答这种能够带来错误导向的问题,“子虚先生是个有点古怪的人,我和他不算熟,下结论有点早了。”
“他确实有一些小脾气。”格里顺着子虚的话题往下说。
“或许不是脾气,是某种心结。”戚逐芳提出质疑,“我能感觉到,他好像因为曾经经历感到痛苦愧疚,又努力想释放善意。”
时间仿佛按了暂停,格里的动作戛然而止,笔尖险些划破纸张。
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盯着戚逐芳的脸看,疑窦丛生。
可青年瞳孔依然涣散,目光没有焦距。
柔软的鬓发贴在他的脸颊两侧,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异常乖巧,柔弱无害。
可能是多心了。格里想。
不排除戚逐芳对子虚的印象过于深刻,才会在潜意识里也不忘记反驳的这一种可能。
“既然如此,你可以试试多去了解他。”她换了个语气,试图给戚逐芳下暗示。
几个问题不能证明什么,得出的结论也未必可靠。
格里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还很充足,她可以在此基础上进行深入的调查。
门外等候的秦达意终于发现了端倪,透过窗户朝里面看的时候,戚逐芳神情明显是呆滞的。
他直接踹开医务室的大门,扬着手上的报告单,暗含警告:
“心理测验结束了没?结束了我就把人领走。”
实际上,针对各种潜在疯狂症状的心理测验从未开始过。
格里欲言又止,试图用眼神传递消息,暗示他等会儿再过来。
可秦达意只是检测单朝神情犹带茫然的戚逐芳怀里一塞,让人去门口等着。
“我就快问出关键信息了。”
格里压低声音,眉梢眼角都蕴着怒意,“难得他没有防备!你突然闯进来干什么1
“你就没有想过他有意隐瞒要怎么办?他这这种不但聪明还擅于伪装的人……”
“我早该闯进来了。”秦达意冷冷一笑,“至于隐瞒不隐瞒,这是我和校长该操心的问题。”
说罢,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戚逐芳听全了这段对话,却装作什么也不清楚的样子等他主动开口。
祂一心二用,跟上秦达意步伐的同时翻着手上的报告单,对模拟出的身体数据相当满意。
“你刚刚被格里催眠了,什么糗事都往外说。”
秦达意声音带着点闷意,“子虚比她厉害不知道多少,要真对你做了什么,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
“我好像对刚才有点印象。”戚逐芳随手合上那份报告。
祂终于知道秦达意想听什么了。
“我没有拿性命开玩笑,以身犯险。”邪神嘴角朝上勾了勾,轻飘飘道:“只是觉得不管什么信任,都不能轻易辜负。”
秦达意脚步猛地滞住,脑中突然响起校长在不久前对自己说过话。
人性是经不起揣摩试探,也不能去揣摩试探的。
在不确定结果的时候,存有戒备理所应当。但更要保持最基本的信任。
戚逐芳既然信任他们,那他们也理应以信任回待戚逐芳。
——当然,话虽如此,监管还是不能解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