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如果踩了狗屎,要想消除异味儿,就要彻彻底底地将鞋子擦干净。
那沾惹上王瑞月克夫这事儿,侯思止该如何脱劫避祸呢?
在侯思止看来,不单单是双方断绝关系,更是要八卦绯闻彻底消失。
所以,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将岭南的差事办完,然后回转长安城。
到时候双方距离着几千里地,自然也就没什么绯闻了。
此事越快越好,要不然王瑞月的克夫命太强,什么时候真把劫数引发了,可就悔之晚矣。
侯思止越想越是深以为然,恭恭敬敬地将慧明小和尚送出了罢黜使衙门。
既然对王瑞月没什么歪心思了,他也就不想再为难岭南道的官场新星崔二郎了。
于是乎,他又换了一副脸皮,亲自上门肃政使衙门,和崔耕称兄道弟了一番,腆着狗脸让他帮忙再将这桩婚事推掉。
为表心迹和诚意,他也不再撑着贾仁义这桩案子,连夜提审贾仁义。
……
大堂下面,摆好了临时赶制出来的刑具。
这可是大唐酷吏们呕心沥血研究出来的经典刑具:一曰定百脉;二曰喘不得;三曰突地吼;四曰著即承;五曰失魂胆;六曰实同反;七曰反是实;八曰死猪愁;九曰求即死;十曰求破家。
不用真的动刑,侯思止刚介绍到了第四样刑具,贾仁义就乖乖地把自己和盘文迪勾结的经过详细的说了一遍。
数日后,朝廷关于武三忠的公文也恰逢其时地下来了。侯思止向广州刺史衙门要了两辆囚车,将贾仁义和武三忠装进去,带着自己的卫队,押解着二囚返回了长安城。
至于梁波,不好意思,他的品秩不过是果毅都尉,还不到五品呢,就不用朝中大佬费心了。
侯思止直接就罢了他的官,命人关进了广州刺史衙门的大牢中。
只待行文刑部就可以秋后问斩,无非是走个程序的问题。
至此,侯思止在岭南道一行,告一段落,折返长安。
……
至于小和尚慧明走了一趟罢黜使衙门,就“化”了二十万贯钱的缘,一时间在广州城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很快,他的名声传遍了岭南,甚至有向全国蔓延之势,比崔耕这个岭南崔青天的风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些熟知内情的人,很快就按捺不住好奇心了,纷纷要求崔耕揭破这三样法术的秘密。
侯思止回到长安之后,再想回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毕竟侍御史的本职工作乃是监察朝官,所以崔耕也就不打算再继续藏着掖着,逐一向身边的人科普起来几桩小和尚的“神迹”。
小和尚几天绝食而不死的“辟谷”的原理很简单,既然是和尚,脖子上带着念珠是理所当然之事。
慧明和尚脖子上的念珠是上好的人参和牛肉做的,每天偷着吃两颗,勉强撑着饿不死。撑到了第五天头上,肚子饿是肯定的,但精神上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所谓在侯思止面前表演的如来神掌,那是崔耕让小和尚事先在手上沾上了面粉和黄磷,双手用力一搓,黄磷自燃,又有面粉护着却不会燃伤到手。
至于佛门三昧真火的原理也不复杂,这条绳索事先在卤水里浸泡过,火焰能烧的掉绳索本身,却烧不掉绳索从卤水中吸纳的各种盐类。所以即便烧完了,绳索也不会断。
这都是江湖上那些装神弄鬼的小把戏,在荒唐大梦中崔耕见过科普人士逐一破解过,这些小把戏的奥秘窍门,在梦中统称为化学原理!
……
……
众人听完,纷纷大赞神奇。
倒是宋根海忍不住挠了挠头,龇牙笑道:“俺看这侯思止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草包,这么简单的窍门都发现不了,嘿嘿,活该被大人您耍得团团转!”
崔耕笑而不语。
“哼哼。简单?”
陈三和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冷笑,啐道:“这么简单的事儿,若没崔御史讲解,估摸着你到现在都没整明白过来吧?还有在场的陈县令,周先生,封侍卫,他们哪个事先便能看透其中窍门与原理?莫不是大家伙都是一群草包?宋队正,告诉你,这些事儿虽然看起来是一层窗户纸,但是没人指点,你一辈子都戳不破。”
这次倒不是陈三和有意在巴结崔耕,大肆拍马屁,他的确陈述的就是一个事实。
这种骗术,直到千年后的清朝还大行其道,不知骗了多少人。现在拿来骗骗大文盲侯思止,简直有些“大才小用”了。
宋根海也就这么一胡咧咧,却没有和陈三和较真的意思,赶紧顺着他的话拍起崔耕的马屁,道:“俺家大人有大才,这个俺早就知道,还用你这老神棍提醒啊?你跟着大人时间长,还是俺跟着我家大人时间长?嘁……”
狠狠地拍了一顿马屁后,宋根海下意识地往四下里瞅了一眼,神神秘秘地说道:“如今侯思止这一走,对咱们可算是一个天大的好事哩!”
封常清嗤笑一声,大大咧咧道:“这不是屁话吗?这个狗都嫌的玩意儿走了,整个岭南道谁不高兴?”
“封侍卫,你没整明白俺的意思!”
宋根海龇牙乐道:“你想啊,原来岭南道有两个朝廷钦使,一个是武三忠这个岭南道安抚使,一个是咱们大人这个岭南道肃政使,后来又来了侯思止这个岭南道罢黜使。可现在呢,一个成了阶下囚徒,一个回长安述职,现在整个岭南道权势最大的可不就是咱们大人么吗?”
“咦……还真是这么个理儿啊!”封常清看向崔耕。
“喂喂喂,你们说话注意点场合,子昂兄这个南海县令,论品秩当属正六品,可在我这个岭南道肃政使的七品之上啊!”崔耕没好气地瞪了眼宋根海。
陈子昂耸耸肩,笑而不语,对于宋根海这种大嘴巴,他早已见怪不怪。
宋根海咧嘴道:“陈县令是咱们自己人嘛,不然俺这话就避着他的面儿说了。”
的确,陈子昂现在跟崔耕的关系,先是一个县衙的同僚老伙计,经过此次在广州城的一番齐心协力,通力合作,两人的交情和关系与日俱增。即便说这些话,也不需要背着他说了。
不过崔耕还是摇头道:“你太想当然了,本官这个岭南道肃政使也干不了多久了,再过俩月便是一年期满,到时就得卸任。”
“俩月也成啊,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宋根海劝道:“依卑职看,大人不如就利用这俩月的时间,把想办的事儿都办妥了。”
崔耕当头就给了宋根海一个暴栗,气骂道:“原来你丫在这儿等着本官呢?哼哼,恐怕是你宋根海心里的小九九打得太多,急了吧?今天我再跟你说一遍,我崔家不差那三瓜俩枣儿的,所以本官一不贪污,二不受贿,也没什么要办的事儿……咦?你这么说,妈的,还真有!”
突然,崔耕想到了自己的聚丰隆银号,怎么把天顺钱庄吴公礼那茬儿给忘了?
想当初武良驹要用假钱票坑聚丰隆,结果天顺钱庄的掌柜吴公礼主动倒戈做了自己的卧底。
为了感激他,自己答应让天顺钱庄以加盟的方式,并入聚丰隆银号。
后来,自己甚至打算把这种加盟方式扩大。
可好不容易等到武良驹死了之后,又不得不和武三忠对上了,斗完了武三忠又有侯思止,这个计划就一直搁置了下来。
如今好不容易有空闲了,是不是赶紧把这件事操办起来?不然也太对不起吴公礼了,毕竟人家当初可是真心实意的倒戈相向帮了自己一把!
如今自己好歹是岭南道唯一的道级官员了,尽管在品秩上连个上县县令都不如,但好歹肃政使的权力在那儿,不是?整个岭南道的地方官员,若不想被自己记个小黑本,打个小报告,谁会博了自己的面子?如果能在两个月内,把聚丰隆银号的分号开遍岭南,也算是完成了关键的一跃!
以后聚丰隆即便不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钱庄,起码能排的进前十之列。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崔耕越想越兴奋,既然广州事了,也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事不宜迟,他连仪仗都没带,便让人备马备人,快马加鞭,准备启程返回清源。
数日后,崔耕一行抵达清源,他第一时间来到了聚丰隆银号。
今天很是难得啊,便宜岳父曹天焦竟然没去找狐朋狗友们鬼混,而是在柜台上招呼着客人。
“老曹,忙着呢?”崔耕一进银号便打起了招呼,“月婵小姐呢?可是在楼上?”
曹天焦闻言转身,一见崔耕突然现身,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鼻孔里冷哼一声,拉起一张臭脸好像欠了他几百贯钱似的,怪声怪气道:“哎哟喂,这不是名震岭南,威风赫赫的崔御史吗?草民见过崔御史!”
说着,真的就要行大礼跪下参拜!
我擦,这老曹作妖啊?怪怪的!
崔耕见状赶紧上前将他搀住,轻轻斥道:“老曹,你这是干什么?咱们之间还兴这个?”
曹天焦还是怪声怪气:“原来是不兴这个,但现在是兴了。您是谁啊?岭南道肃政使崔青天呐!虽然你人品不咋的,但我们曹家是平头百姓家,无权无势的,怎能见崔大人而不拜呢?”
什么叫人品不咋地啊?
崔耕听得出来这老东西话里有话,道:“咱们之间说话也别藏着掖着的。有话你直说,我哪儿就人品不好了?”
“你……”曹天焦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来,闷哼了一声:“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今天你要不给我说个……”
咣当~~
正在这时,二楼的门开了,曹月婵俏生生地小脸上满面寒霜,冷冷说道:“崔二郎,你若是来找我的,那就别跟我爹斗气了,上楼来吧!”
咦,这小娘皮也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啊!
崔耕发现这父女俩的态度是一个比一个不对头,这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满腹狐疑,迈步上楼。
刚刚一坐下,曹月婵就开门见山道:“不知崔御史今日前来,是为了公事呢?还是为了私事?”
“嘿……你们父女俩能不要这么阴阳怪气的吗?”崔耕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公事怎么说?私事又怎么说?”
“若是公事,二郎你请讲当面。若是私事么……嘿嘿,崔御史,咱们两个没什么好聊的?”
这话就更奇怪了。
公事,就称崔二郎。私事,倒是称起崔御史了,这不是反着来的吗?
曹小娘皮完全是拒人于千里外的节奏啊!
不过霜冷之下,曹小娘皮倒是别样的俏美啊!
崔耕不由莞尔,口花花道:“月婵,咱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怪累的,先不说别的……咱俩可是有婚约的,我这么长日子在外头风吹雨打,奔波劳累的,好不容易大老远回来一趟,你就不能对我多笑着点,多说点软乎乎的话啊?”
“婚约?”
曹月婵眉角轻轻扬起,娇哼一声,道:“崔御史跟妾身有婚约?你没记错吧?我怎么听说你跟潮州司马家的卢小娘子有婚约呢?你崔御史莫不是要身背两道婚约,占尽两家便宜吧?”
唔,这话有股子醋味儿~~
崔耕回过味儿来,对这爷俩突然态度大变有些恍然大悟过来,忙不迭地解释道:“月婵你误会哩,我和潮州司马的女儿那事儿,八字没一撇呢,就是有人乱传。你秀外慧中,总不会相信这种谣言吧?”
一句“秀外慧中”,好歹是让曹月婵的心里舒坦了一些。不过她嘴里却是依旧不饶人,“哼,秀外慧中?小女子可当不起。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本姑娘就是个傻丫头,要不然你怎么敢睁着眼骗我呢,是么?崔飞将?”
“崔飞将?”崔耕愕然,“你给我新起的诨号?怎么个出处啊?”
曹月婵语含讥讽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单使卢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不是你的定亲诗吗?外面都传你是崔飞将哩,怎么?男子汉大丈夫,还敢做不敢当了?”
好家伙,原来是这么个出处啊!
“月婵,这事儿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崔耕赶紧把当初去卢雄府邸上的经过解释了一遍,而且再三强调,那日卢丽华的丫鬟来邀一首情诗,他偏偏做了这首行军诗,正是想堵住悠悠众口,让那些嚼舌头传谣的人不往儿女情长那方面浮想联翩。
这倒好,还是有人拿着这首军旅诗,将他和卢家小娘子大做文章!
一通掰扯下来,他最后说道:“月婵,你本地宿儒佟老爷子的关门弟子,那绝对是有大学问的,你这清源城出了名的才女,会品不出来这就是一首简单的军旅诗?这世上哪有用行军诗来做定亲诗的?你且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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