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晚上开始,佟凯就忽然觉得家里似乎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家里从管家到这群执事,都有点奇怪,大家似乎对他的人身安全问题,表现出了过度的担忧。先是姐姐打电话来问长问短了一番,恐怕他在国内着凉感冒,管家又特地找来医生,为他做了全面的体检。
从前荷兰那边一周致电一次,确认他是否还活着,而现在,每天姐姐都会给他打一个电话。
佟凯一脸茫然,坐在摇椅上,正打算看会儿书,管家埃德加拿出四条毯子给佟凯看,佟凯说:“右边那一条吧。”
埃德加:“我建议您把这四条都盖上。”
佟凯惊恐道:“你会捂死我吧!”
埃德加:“这是您姐姐的吩咐。”
佟凯:“为什么家里上下,都突然关心起我的健康问题了?算了……最近确实有点缺乏运动。上次跳伞差点心脏都蹦出来了。”
时值隆冬,佟凯家里繁花盛开,四季如春,家里空气非常清新,外头则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硝石气,别墅区里有不少小孩在玩鞭炮。
“我决定出去跑一会儿步。”佟凯放下书,一张一张地掀开毯子,去换运动服。
埃德加马上过来,给佟凯塞了一个暖炉,又在运动服里贴了好几张暖宝宝,戴上毛线帽。
半小时后,埃德加带头,一群男执事身着西装,前面两个开路,后面四个尾随,大家各自伸手,跟着佟凯一路小跑,纷纷给佟凯挡狗。
佟凯:“…………………………”
“埃德加,”佟凯停下脚步,说,“最近发生什么事了么?”
埃德加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接过ipad,站在一旁,彬彬有礼道:“您想听哪个国家的新闻?”
佟凯环顾四周:“你们这是在搞什么?”
一排执事赶紧站直,退到一旁,佟凯难以置信地看着众人,再看埃德加。
“都给我回去,”佟凯说,“回去打桌球泡妞玩电子游戏!走走走!简直神经病!”
埃德加说:“荷兰那边特地叮嘱过……”
佟凯:“埃德加,你想被方姨讨厌吗?不想吧?”
埃德加:“……”
佟凯一指家的方向,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埃德加只得掏出一个项圈,说:“那您至少把这个戴上,这样一来,卫星定位,就随时能找到您了。”
佟凯:“你确定这个不是定时炸|弹?我怎么看见它还在闪红灯啊!”
埃德加:“每十秒一次,可以朝卫星发送您所在的地方,这是您姐姐吩咐的。”
佟凯:“你们这是遛狗吗?就不能换个手环?”
埃德加:“手环功率有限。”
佟凯:“算了算了……快回去吧,行,行,我戴着,别再来烦我了。”
埃德加站在路边,朝佟凯挥手。佟凯松了口气,不舒服地调整了下项圈,一脸莫名其妙,跑了几步,拐了个弯,好了,现在……终于可以假装路过江子蹇家门口了。
今天是个阴天,佟凯深吸一口气,慢跑过小区,来到江子蹇家门外。
一名五十来岁的花匠戴着手套,一身蓝色工作服,正在清理花园里的杜鹃。
“嗨!”佟凯朝花匠打了个招呼。
江潮生把剪下的杜鹃扔到一旁,擦了把汗,说:“是啊,是啊。”
江潮生对着杜鹃花,心中凭空生出许多伤春悲秋的感慨——春来时杜鹃正当花季,只要照料得宜,势必开得很漂亮,正如江家如今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繁华景象。年初七就要摘帽,酒店遍布全球各地,怎一个“繁华”能简单概括?
但学哲学的江潮生,看到花开时,总会想到花谢,到时满地落花飘零,将何等令人悲伤?理应给这么美丽的花儿盖一个小温室,想到温室,又想到最疼爱的儿子,江子蹇可不是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终有一天,当迫不得已离开这温室时,便将遭遇风吹日晒、雨淋霜打,最终苦不堪言……当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想到这里,酒店大亨江潮生的内心深处,便不禁沉甸甸的。
江潮生朝佟凯笑着说:“你是邻居?”
佟凯:“对,我就住你们家后头,这么辛苦啊!”
江潮生:“过年前,得把这里剪完!”
佟凯:“我家也种了不少!荷兰杜鹃有点娇气!哟,您种得真不错,有空能来我家帮看看不?”
江潮生笑道:“不敢当,有时间我过去走走?”
这花是江潮生亲自从荷兰买回来的,两人于是隔着铁门攀谈起来。江潮生注意到佟凯脖子上那个过一会儿就闪一下红灯的项圈,有点疑惑,不敢随便放他进来,想来想去,蓦然想起不久前……霍兰思代表朝江子蹇说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顿时就紧张起来。
“你们家少爷在吗?”佟凯又问,“我有事儿找他!”
江潮生:“!!!”
佟凯:“?”
“在,在。”江潮生迟疑道,“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说声。”
佟凯:“谢谢啦!”
江潮生寻思良久,走出一个安全距离后,五味杂陈地又看了眼佟凯。一定是霍兰思派来的!找江子蹇,只有这一个可能!
“小驴。”
“哎!爸爸!”江子蹇正和吴舜凑在一起,看他打游戏。
江潮生神色凝重道:“外面有个人,脖子上戴着个定时炸|弹,说有事找你,你有朋友是……做这行的吗?”
江子蹇:“……”
吴舜:“……”
两人顿时紧张起来,吴舜说:“不至于吧……快过年了,长什么样?”
江潮生说:“保安盯了他很久了,我看不能让小伙子们上,年纪轻轻的,万一被那家伙抱住,炸个尸骨无存,我怎么忍心?让他冲着我来,万一冲着你,爸爸可就……”
“爸!”江子蹇满脸惊恐,“让我去!可我没得罪什么人啊!”
江潮生:“霍兰思不是朝你放过狠话?当时咱们笑笑也就过了,没想到……”
江子蹇:“!!!”
吴舜说:“先不要紧张,我去看下情况,保镖们呢?”
江子蹇道:“糟了,好几个都回家过年了,这不是持枪,是炸啊!保镖一起上也摁不住吧!”
吴舜说:“能看到监控吗?先看监控去。”
江潮生带着两人到了保安室,保安队长如临大敌,盯着屏幕,说:“老板,那人走了!”
佟凯在外头等得不耐烦,四处走来走去,看见有个小孩自己在路中间站着,赶紧过去,说:“你爸妈呢?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走了就好,”江潮生说,“走了就好。”
“又回来了!”保安队长瞬间也紧张起来,指着监控。
佟凯已经把那孩子送回家去,左右看看,背朝江家,监控看得不太清楚,脖子上的卫星定位器还在一闪一闪的。
监控室里站了两名保镖,开始端详,研究项圈闪光的瞬间。
保镖甲说:“我在利比亚的时候,见过这种炸|弹。”
江潮生:“……”
“小型的。”保镖乙凝重地说。
江家四个保镖甲乙丙丁,丙丁放回家过年了,与甲乙轮班。
吴舜:“波及范围能到多大?”
保镖甲:“不太清楚,至少也是方圆三四十米了。”
保镖乙:“现在关键得找到控制器在哪里。”
保镖甲说:“咱们上三楼去,准备雪球机,往里头放一排台球,瞄准他的头部,有希望把他打昏。”
保镖乙说:“要么还是从楼上滑下去,把他扑在地上吧。”
江子蹇:“不行!这样你俩都会丧命的!”
保镖乙说:“没关系,我们的工作就是保护你们的安全。”
保镖甲脸色一变,心想不要了吧,你不怕死我怕死,我年终还没领呢。
江潮生问:“在哪个地方炸的话,家里是没事的,只要别太靠近。”
佟凯穿了身运动服,戴着顶毛线帽,从大门外露出小半个身体,吴舜观察良久,一时无法下定论。
保安队长迟疑地看了一会儿,说:“三四十米,可能会炸死咱们家的孔雀,您看,他朝池子外走过去了。”
江潮生:“孔雀被炸死没办法,总比人出事好。”
吴舜:“千万别放他进来,而且你看他怀里揣着什么?不会是手榴弹吧?”
保安队长说:“老板,不如我从这条路偷偷过去,绕到假山后面,把电棍从篱笆后面伸出去,在背后电他一下,当场就倒了,这电棍,连大象都能给电趴下!”
江潮生道:“我去。”
江子蹇说:“我去!”
江潮生:“驴!”
“爸!”江子蹇说。
吴舜:“先报警,待会儿警察就来了,我这就打电话给朋友。”
佟凯等了半天,不见江子蹇出来,等得不耐烦了,在篱笆外跳了几下。
“他在想办法翻进来,”江子蹇说,“不能再等了。”
江潮生说:“我出去引开他的注意力,把他带到外头没人的地方去。”
吴舜:“或者你们可以埋身进篱笆树丛去,突然跳出来偷袭他,把他打昏。”
保安队长说:“用电棍吧,电棍最保险。”
江子蹇一把抓起了电棍,冲出了保安室,吴舜马上道:“回来!”
江潮生正要出去,保安马上一把抱住了他,说:“老板!您不能去!不能去啊!”
两名保镖示意江潮生稍安,领带飞扬,跟着江子蹇跑了出去。
吴舜回到保安室,紧张地看着监控,只见江子蹇提着电棍,快步出了花园,左看右看。吴舜马上打江子蹇的手机。
吴舜:“不要说话,听我的。”
江子蹇路过孔雀,孔雀朝他开屏了。
江子蹇点点头,示意孔雀安静,这大冬天的,不要激动。两名保镖小心翼翼地跟在江子蹇身后,分开左右,准备包抄。
吴舜:“往左一点点。”
江子蹇选了地方,把电棍从篱笆里密集的树后伸出去,吴舜说:“往右一点。”
江子蹇调整了电棍位置,吴舜只能看见佟凯那顶毛线帽在外头移动,江潮生说:“不不,再过去点。”
江子蹇整只手伸进篱笆里。
佟凯热得很烦躁,拉开拉链,把手炉拿出来,在手里抛了抛。
紧接着,江子蹇的电棍戳了下佟凯。
佟凯:“?”
“电!”吴舜当机立断道。
佟凯一转身,电棍开启,顿时电得他摔在篱笆上,滑了下去。
江子蹇朝摄像头位置比画了个动作,江潮生说:“成功了!快回来!快!”
江子蹇朝电话里说:“我到外头看看。”
吴舜:“别出去!千万别出去!”
“别离开家!”江潮生马上道。
江家的篱笆树墙外,佟凯侧躺在地上,歪着头,手炉掉在一旁。
江子蹇:“铁定昏了!没关系的!”
保镖说:“我们去看看,子蹇,你快回去!”
江子蹇差点被自己手里的电棍给电到,胆子向来很大的他按了指纹,出铁门外,跑到篱笆墙前,关了电棍电源,先是小心地戳了戳佟凯。
保镖随时护着江子蹇,江子蹇又戳了戳佟凯的项圈,用电棍抵着他的下巴,让他侧头。
佟凯昏迷不醒。
江子蹇一看到佟凯的脸,顿时灵魂出窍,升空而起,飞上蓝天炸成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方姨正准备过年的菜,炸了一盘带鱼给天和当零食吃。
天和给闻天岳修他掉进锅里的手机,关越一手拿着油炸带鱼喂天和。
张秋换了睡衣,侧坐在沙发上,闻天岳搬了张小板凳坐着,给张秋捶腿,张秋眼皮不抬,手里卷着本竹简,看得昏昏欲睡。
“怎么这么安静?”张秋道。
天和莞尔道:“因为没什么可说的。”
关越:“……”
张秋一到,关越当场就老实了,一家之主的气焰瞬间消失,张秋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几次试图朝张秋解释,都被张秋毫不留情地强行闭麦,警告他禁止在自己面前吵架,否则就呼他巴掌。
张秋:“叫普罗出来说说话吧,好久没见,挺想他的。”
关越:“普罗在罚跪搓衣板。”
张秋:“别欺负我不认识字,ai怎么跪搓衣板,你跪一个给我看看?”
天和说:“世间如此之大,一切俱有其可能。”
张秋欣然道:“那倒是。”
天和:“既然你求情了,就把他暂时放出来吧。”说着按了下回车,普罗的声音马上说:“哦,哥德巴赫猜想的噩梦,终于结束了,谢谢你,张秋,你真是美丽又善良。”
闻天岳:“……”
闻天岳以眼神示意天和,意思是这就是普罗米修斯?天和只当看不到,不想理他。
方姨端过来一盘年糕,张秋笑道:“方姨来喝茶吧,别忙了。”
方姨忙完了,在一旁坐下,充满唏嘘地看着天岳给张秋捶腿。张秋一脚把天岳踹开些许,意思不用捶了,天岳便笑呵呵地盘膝坐在地上,说:“修好了吗?”
张秋挽了下头发,给方姨泡茶,方姨笑道:“今年过年,比往年热闹多了。”
张秋今天稍早时间飞机到的,天和心想终于来了,接着张秋在关越面前替闻天岳求了个情,想找他叙旧,关越总不能把自己姐姐赶到天和家的旧房子里去,天和便顺水推舟地把二哥放回家里来,预备过得几天四个人一起团年。
闻天岳乐呵呵地说:“这么多年,头一回家里这么热闹呢。”
天和从这句话上想起以往春节,自从去伦敦之后,过年就与关越在一起过,要么跟着关越回太原——兄弟俩已经有七年没一起过过年了,想到每年年夜晚上,方姨做一桌子菜,却只有闻天岳像平时一样自己吃晚饭的景象,忽然就不忍心起来。
天和稍一动念,闻天岳便仿佛看出来了,怕弟弟想起往事内疚,朝方姨无可奈何地笑道:“往年还有梅西他们陪着过年,今年多半一个也不来了。”
“是吧。”天和淡淡道,“树倒猢狲散。”
闻天岳说:“其实挺好,就不知道大哥在哪儿,是不是一个人。”
气氛有点凝重,张秋起身,与方姨去厨房,帮帮她的忙,完全没有半点大小姐的自觉。
天和给手机上好螺丝,解决问题。
普罗说:“天和,需要我为你搜索天衡的下落么?”
“不要多管闲事,普罗。”天和说,看了眼二哥,心道如果这个时候大哥回来了,家里妥妥变成修罗场,这年也不用过了。
普罗:“我只是想促成一家人的团圆,这是很美好的事。”
关越:“你只是想看戏吧。”
天和:“你太顽皮了,普罗。”
闻天岳讪讪的,一时也不作声。
张秋就这么半点不客气地在闻家住了下来,没把自己当外人,天和也没问她什么时候回去,想也知道,得到的回答一定是“住到你二哥娶我才走”。但这似乎是个悖论,因为如果闻天岳朝张秋求婚,张秋嫁进来以后就更不用走了。
当然,名义上的一家之主还是关越。但闻天岳一回来,家里瞬间就变得热闹了不少,这热闹却又是归于平静的热闹,张秋每天很少说话,岁月静好地在廊下读书,一看就是一天。关越则忙于处理公司事务,天和与普罗做他的程序,闻天岳则无所事事,打一整天的游戏。
闻天岳一方面忌惮张秋,另一方面忌惮自己弟弟,不再朝关越挑衅了,否则被赶回老房子事小,当众挨张秋呼巴掌事大,所谓士可杀不可辱也。天和一招解决了两个人,于是大家暂时相安无事地先住着,只是谁也不与谁说话。
入夜,张秋与闻天岳分房睡,天和挨个房间去道晚安,张秋早早的就睡了,门没关,就这么敞着,头发跟海带似的铺开,脸上敷着面膜。
天和:“……”
天和给张秋把面膜揭了,关灯关门。
到隔壁闻天岳的房间去,见闻天岳正躺在床上,拿着放大镜,看张秋带来送他们的古董花瓶。
“如果被我发现家里少了任何一样东西,”天和说,“被拿去典当作为零花钱的话,我就只好报警了。”
闻天岳说:“我像这样的人么?怎么可能?”
“知道就好。”天和给闻天岳关灯,正要出去时,闻天岳忽然说:“宝宝,我感觉你有点像咱们的老爸。”
天和停下动作,沉默片刻,闻天岳说:“小时候睡觉前,老爸就挨个房间过来看看,给咱们关灯。”
“嗯,”天和说,“我一直记得。”
闻天岳说:“亲亲二哥?”
天和想了想,过来,坐在床边,亲了下闻天岳的额头。
“乖。”闻天岳笑道。
天和:“告诉我,你没和andy有过接触。”
闻天岳一怔,说:“洛马森基金?当然有,原先洛马森有过投epeus的主意,你没搞清,宝贝,andy是关越的敌人,可不是我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不用我多说了吧?”
天和想了想,说:“稍等一下,我叫秋姐过来,你把这话再复述一次。”
闻天岳无辜地摊手,马上改口道:“不过后来嘛,青松介入以后,我知道你成功搞定了关越,就放弃洛马森了。你怀疑我和andy串通来搞关越吗?哦不要这样,真是太恶意了,怎么能这样揣测我?”
天和怀疑地看着闻天岳:“是吗?”
闻天岳说:“我猜某人现在钻进死胡同里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一个小提示,江家的股票马上要摘帽了,回国以后还没上门拜访过江叔叔呢,请他办个宴会,顺便招待一下andy如何?”
天和马上起身,一阵风地出门。
关越正在客厅里喂猫,天和快步出来,说:“有事出门。”
关越不解地抬头,看了眼钟,晚上十点。他却没有问天和要做什么,拿了件外套起身,出去开车。
夜十点半,整个城市在小雪里入睡。关越开车,转进江子蹇家所在的小区,普罗的导航却指了过去。
天和:“前面右拐。”
关越:“?”
天和:“就是这个路口!你在看哪里?开过了!”
关越:“不早说?”
天和:“不要绕了!再绕又绕出去了!”
关越开始倒车,天和却道:“别倒车了!”
关越拐弯。
天和:“不是这条路!”
关越:“……”
关越把车停下,天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门口两个那么大的江字你就没看见?”
关越:“我跟着导航开,普罗!你导的什么仙人指路?”
“我建议你先去佟凯家。”普罗的声音在车载蓝牙上说,“愉快地跟着导航走,总没错。”
天和:“??”
“到底去哪?”关越已经混乱了,原本在关越的计划里,确实想找佟凯商量。
天和:“把我在江家门口放下来,你去佟家。”
关越打方向盘,恢复直行,过了中央区大花园,再经过一栋别墅,让天和在江家门口下车,天和直接刷了脸,保安打着伞出来把他接进去,关越才把车开走。
“子蹇?”天和上了楼,敲敲江子蹇的房门。
“进来,门没锁。”
江子蹇正在房间里站在椅子上,用一根围巾抛横梁,准备上吊,两名保镖拿着手机,预备随时直播江子蹇的上吊过程。
天和:“那个,你先下来,有话好好说……两位大哥你们先出去吧,没事了。”
保镖于是放下手机,如释重负地走了。
江子蹇:“来得正好,待会儿我一吊上去,你就帮我拍张照,传到朋友圈里,一下佟凯。”
天和:“不不,你不要这样,好歹是个前台,太有损公司形象了。”
“我绝望了!”江子蹇绝望地喊道,“我能怎么办?我的爱情死了!被我电成了灰烬,随风飘散了!我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情,他说他永远也不会原谅我!”
天和:“你给我下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不要上吊了!我保证帮你搞定!”
佟凯家里。
埃德加给佟凯与关越各上了一杯茶,落地灯的温暖光芒下,佟凯盖着毯子,戴着副平光眼镜,坐在客厅里的落地窗前,修改助理做好发过来的公司章程。
“来得正好,看一下。”佟凯说,“我他妈的今天真要气炸了。”
关越:“?”
关越观察佟凯的眼镜,佟凯便道:“没有,晚上看屏幕习惯戴自动调光的眼镜,给你也来一副?”说着把眼镜递给关越。
关越试了下眼镜,低头看ipad,根据屏幕发出的光亮,眼镜确实可以智能调节。
“晚上在我家睡?”佟凯说,“雪下大了,不回去了吧,你老婆呢?不会上门来抓我脸吧?”
关越:“也许待会儿就来了。”
暗夜里客厅中流动着温暖的黄色灯光,佟凯与关越都穿着睡衣拖鞋,万籁俱寂的时候,仿佛让再冷淡的人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两年前,也是这样的雪夜,关越也一样地与佟凯坐在这里,讨论青松重组的问题。
每当他面临强大的敌人时,佟凯将成为他最可靠的盟友——家底丰厚殷实,不受金钱诱惑。社会地位高,不惧强敌压迫。佟凯的行事原则永远只有一个,即挑衅一切他看不顺眼的,他骨子里与关越有相似的地方,活在现实,却又向往着浪漫主义的人生。
“长话短说吧。”关越说,“我需要一个与andy谈判的场合。”
佟凯:“……”
佟凯放下资料,怀疑地看着关越,关越一身棉睡衣,伸指摘掉自己试用的平光眼镜,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沉吟道:“天和将说服江家,在年初七朝洛马森发出邀请函,场合不会有问题,关键在谈判的细节上。”
说到这里,关越沉默了。
佟凯皱眉道:“利用宴会的机会碰头,然后呢?你们打算当面找他谈判?法棍,我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他铁定搞你。”
关越点了点头。
佟凯有点疑惑,关越打了个响指,佟凯忽然就明白了,说:“懂了,你打算给他做个陷阱。”
佟凯想了想,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说:“有句话我觉得你不会爱听,不过……闻天岳说得对。”
关越没吭声,佟凯去热了两杯牛奶,倒进些许威士忌,递给关越一杯。
佟凯:“人嘛……”
关越:“要摧毁一个人,只能想办法,让他摧毁自己。如果自高自大,认为稳操胜券,就离死不远了。”
这话既是影射andy,也是影射关越自己。
佟凯说:“我有时候真怕你这么冲动下去,走进了歧路。”
关越接过牛奶,叹了口气,说:“我和你不一样,佟。我需要守护家小。”
佟凯沉吟不语,说:“闻天岳现在站哪一边?”
关越摊手:“不知道。”
佟凯:“闻天岳能活这么久,确实有他的本事,你看,那流氓每次站队都站得相当艺术,现在谁都拿他没办法,从最开始,这一切就是他设下的局。”
关越沉默不语。
佟凯:“可惜千算万算,算漏了一件事,你媳妇居然把全副身家当嫁妆,否则现在闻天岳已经翻身了。”
关越眯起眼,点了点头:“唔。”
佟凯说:“从你说出这个决定后,我就一直在替你分析,要怎么样才能把andy搞破产。无论是股票还是期货市场,拿着钱去与他对砸,是相当危险的,这个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
关越点头道:“对,闻天岳的话,惊醒了我。经济规律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清醒的人不会死,死的人,往往都是被自己给作死的。但我们可以引诱andy自己作死。”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关越:“怎么引诱他作死,就是今天这个会议的主题。”
佟凯喃喃道:“我觉得以他的为人,哪怕放着不管,作死的可能性也很大。不过要在期限内完成这个目标……有一定的难度。”
关越说:“我们还有许多,暂时分不清是友还是敌的角色。”
佟凯想了想,狡猾地笑了起来:“哎?对。”
以johnny为首的数家机构,克罗、康莱德、洛尔曼等等,也即在越和建立之初,便开始撺掇关越,与andy展开火拼的基金,无一不是表态,站在关越这一边。但实际上就未必了,两人寻思良久,一时尚无法确定,对方是真的想搞垮andy,还是趁机吞掉关越,抑或两者皆有,野心大得想趁两家互斗时,最后杀进场一起吃掉。
抑或支持关越,却随时准备倒戈,最后攫取胜利方的所有成果。
佟凯:“你就不怀疑johnny朝你透露的消息有误么?如果andy并没有关停服务器的打算呢?”
关越:“如果我是johnny,想成功地让双方打起来,这个消息一定是真消息,不可能有假。”
“很好,”佟凯说,“你总算彻底清醒了,不过我觉得我们还可以最后确认一下,毕竟事有万一嘛……现在可以好好计划。”
关越随手比了个手势,拇指按着食中二指,扬眉,示意佟凯谈钱——帮自己这个忙,需要多少酬劳?
佟凯本想说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我也有epeus的股份,帮你忙正常,但关越向来不避讳与兄弟谈钱,便临时起意:“我要把江家的酒店收购了!”
“不可能!”关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佟凯,“我还没结婚呢,帮你这个忙,你是高兴了,我死定了。”
佟凯意识到这是个和关越讨价还价的好机会:“那我也不可能,埃德加,送客!”
关越:“西敏寺婚礼。”
佟凯:“我自己能约,哥哥。”
关越:“中式……山西皇庙!等等!”
别人家“送客”是过来请,佟凯家的送客则是直接上前架胳膊,佟凯目送一身睡衣的关越被两名小伙子架着出去,说:“拜——”
“百分之六!”关越临被架出去前喊道。
佟凯:“七。”
“只能六!”关越在那电光石火间,已在心里完成了整个江曼集团在一级与二级市场上的股份收购方案,包括但不限于融资、换股等等。
“听说你老婆手里有江曼的股份。”佟凯说。
“六点五。”关越被提醒了,最后道,“我尽力而为,不保证成功。”
“成交。”佟凯话音落,执事们马上把关越请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