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是第二次出来了。
他第一次出来的时候是平安夜,就将这个荒芜废墟大致摸排了一遍。在一眼望去的废墟中,哪些地方该是什么样的,仇不敢说百分百记得准,但也八九不离十。而现在,有不少地方变了——
变得更破败残损。
说明覃白的确没有骗人,她的确是“眼睛”,而蔺怀生昨晚也的确碰到了恶魔夜。
仇皱眉,迅速来到一层,蹲下来仔细地查看这些激烈打斗后留下的痕迹。
仇当然知道蔺怀生是故意出局的,事后也能猜到他的打算。当时他们在第五个安全屋,而蔺怀生在第三个,必须要等到下一轮次。期间蔺怀生还要经历三个安全屋,而其中属于他的忠臣,只有仇一个,在剩下的两个安全屋内,蔺怀生都是危险的。换做是仇,他也不会把选择权交给别人,让敌人来主宰自己的命运。
但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蔺怀生不会遭遇恶魔夜的基础上。
仇不知道蔺怀生的“心脏”牌技能是什么,也许蔺怀生之所以会如此自信,也和他的技能有关。但仇还是烦得很,特别是今天白天在小教堂看到那少了一个的雕塑之后。
仇看着眼前的断壁,分神地想了很多事,一边在想:从现场留下的痕迹看,攻击蔺怀生的“恶魔”可不是轻易能对付的,如果叫他自己遇上了,该会是什么结果;如果蔺怀生真的死了,而这个阵营游戏仍未宣告结束,那么接下来又该怎么进行……
忽然,多次历经生死关头而多锻炼出的警觉让仇浑身生出一种悚然,这是对巨大危险来临时的本能反应。他迅速回过头,竟发现西装管家已经不知道在他身后站了多久。对方手里拎着一盏灯,而这盏灯现在已经很不明亮了,使来人的脸有一大半都未曾被照亮,比起仇在第一个晚上看到对方时还要来得恐怖。
仇一点也没有放松。
而西装管家也的确不够友好。
“先生,以你这样的警觉程度,恐怕要在夜里死上几百回了。”
准确来说,除了蔺怀生,祂对剩下的所有人类玩家其实都不算态度温和。
仇当然因为这种小瞧而感到恼怒,但他并不是一个会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和判断力的人。
他已经两次夜晚被投出安全屋,而这两次他却都遇见了仿佛正在巡夜的管家,而他也始终是统一造型……
仇很快并且大胆地判断今晚是平安夜,恶魔并不会出现。而是否为恶魔夜的判断依据,就在于每晚安全屋外的玩家能否遇到守夜的管家。管家就像驱逐恶魔的守护者,是平安夜的真正内涵。
那么管家之前种种一系列的异常行为又是怎么回事,小教堂里疑似代表玩家数目并少了一个的祷告者塑像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好像确认了安全,但仇并不轻松,更多未解的疑团笼罩着他。并且单独和这个管家面对面时,仇愈发地感受到一种碾压级别的压迫感。
离下一轮次还差一个黎明,而他自己的提问在一开始用掉了,仇当然也闪过一丝后悔,但他更是一个积极争取的人。他盯着管家,心中经过种种衡量后,他直接问道。
“蔺怀生还活着么?”
仇必须要肯定这点。
但祂给这个人类的答案从始至终都那么不近人情。
“你已经用掉了提问的资格。”
说着,祂就如同终于敷衍完成了任务一般,结束了无趣又期待接下来的惊喜,而身体诚实得反应情绪。
仇忽然发现,西装管家的身后有一根尾巴。恶魔尾巴。
夜晚太黑了,而对方手里的灯又是那么得暗,以至于起先他根本没有注意到。
现在这根尾巴愉悦地甩动着,让人类想起他们最忠诚的犬类伙伴。
这和管家这个角色给仇的感觉完全不符。
仇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脑子一瞬间出了什么问题,直到他仔细地看到了管家身后的尾巴。
那个恶魔的尾巴并不恐怖,它的尾端是一颗心。
仇不合时宜、但大胆地联想到:蔺怀生是“心脏”。
就连西装管家也说话了。
“请问为什么要盯着我爱人送我的礼物?”
……
当黎明来临,这个残酷的游戏进入了第二轮次,玩家们汇合后,似乎共同加快这个游戏急速驶向不可控的终点。
祂在外面走了一圈回来,和蔺怀生分享。
“不少人来向我问问题。”
蔺怀生揶揄祂:“当智者先知的感觉怎么样,神明大人?”
结果祂正儿八经地对蔺怀生说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世界的俗语:“智者是不堕爱河的。”
好像说祂并不喜欢。
蔺怀生闻言:“可我喜欢智者堕爱河。”
祂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反应过来,蔺怀生这么说是承认他们的相爱,也委婉夸赞祂。
祂红了一点耳廓,这就是装了一颗心脏的“小毛病”了,什么反应都变得无处遁形。
祂想,祂需要花时间来想明白,可见祂并非智者。
但听蔺怀生的意思,生生他喜欢智者。
于是祂矜持地应下这句恭维:“谢谢。”
祂注定做不了爱情里的智者,但做愚者,来衬托智者,为他搭台,也是一种乐趣。
也就是自祂应下蔺怀生的话,就好像上了这个当,蔺怀生双手合十做祷告状,他用了一个祷告者塑像金蝉脱壳,现在他就还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回来。
“我的神,新的一天来临了,你愿意听我的祷告、解答我的困惑吗?”
但神知道,面前这个人类不是他的信徒,是他的爱人。他说的每一句虔诚,都是爱人的游戏。
“我愿为你扫除一切迷惘。”
“我的神,今晚会是恶魔夜吗?”
虔诚的羔羊向他的神提问。
他的眼睛是那么纯净,目光又是那么憧憬,他嘴里喊着神,但仿佛他自己才是圣洁的宠儿。可他不要这种一成不变的无趣,他向神咧开嘴笑露出一点尖尖的牙齿,于是从羊变成猎犬,宣告他的狩猎游戏开始。
“你希望是的话,就会是。”
这是祂给蔺怀生的回答。
所以今晚必是恶魔夜。
同时祂也告诉蔺怀生:“生生,你的队友也向我问了同一个问题。”
那个叫仇的家伙并不气馁,平安夜过度到黎明之际,新的轮次到来,他争分夺秒问了管家一个问题。
“今晚是不是恶魔夜。”
第二个房间的屋主是谁,这个答案很好得出。
现在大家明牌的大半数,剩下再一一推理,第二房间的屋主锁定在赵铭传身上。如果在他的轮次,仇能够把赵铭传推出屋杀死,那么第二个房间就会被跳过,直接来到蔺怀生的第三个安全屋,正常游戏也就结束了。
仇现在完全确定蔺怀生还活着了,并且在暗中伺机等待,他很快就要赢了。这时候的仇已经懒得想蔺怀生和面前这个npc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这不是游戏的关键。
但仇从来不喜欢做队友的顺风车,被队友施舍胜利。
他必须也得是胜利的缔造者。
……
夜晚,重新回到了仇的安全屋。
现在大家基本都属于明牌的状态了,正因为如此,施瑜这边的三个人看到仇安然无恙回来后的脸色都不算好。
不仅仅因为仇幸运地遇到了平安夜,白天仇同样躲过了施瑜和赵铭传的伏击。那么到了夜晚,主动权就移交到了仇的手中。
赵铭传的心里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游戏公告说道:【请玩家赵铭传、苏柏离开安全屋。】
苏柏一开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几秒钟后,他的脸唰地全白了:“怎么会有两个人……”
而他竟然还包括其中。
仇在白天被这几个人针对的很狠,这会也是光明正大地报复回去。他嘲弄地勾唇:“第二轮了,游戏理应更刺激一些,不是么?”
这也是仇刚知道的,他刚才简直要笑出声,爽的。
“好了,滚吧。”
“期待着今晚是平安夜吧。”
施瑜很敏锐,她立刻听出了仇话里有话。
“你什么意思。”
仇收敛了笑,眼中的厉光让人看出他彻底被激起了凶性。
“我说,要是能活下来,再考虑报复,我奉陪到底。”
施瑜浑身发抖,气的,显而易见她不复从容。
她没有再问覃白今晚是不是恶魔夜,因为新的一轮中她把自己的技能用在了覃白身上,届时覃白无论心里想什么都逃不过她的感知。施瑜本想着这样就可以把覃白这个“眼睛”的角色最大化地物尽其用,但她现在有些后悔了。
仇才是应该被拴住狗绳的。
而今晚——
覃白抿了抿嘴,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施瑜,施瑜都不知道那个笑算不算嘲笑。
“今晚是恶魔夜。”
……
安全屋外的废墟,好戏已经开始上演。
蔺怀生在茧子里静静地看着比他上一次遇到的数目还要多的恶魔群朝两个人类扑去。
它们没有吞噬蔺怀生,还遭到造物主的摧毁,哪怕现在又被随意地复原,它们的内心中潜在的饥饿欲望却愈发浓烈。
它们对赵铭传和苏柏追逐,理所当然残了一条腿的苏柏是第一个被淹没的,恐怖的嚎叫从恶魔群中传来。
而很快,赵铭传也被抓到。
蔺怀生看不到那两个人的结局,却能看见那些恶魔黑雾般的身体慢慢裹上了一层皮肤,而另一条腿也逐渐生长。
蔺怀生不由地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地不放过一点讯息,而这时候,游戏忽然提示他道。
【第三个安全屋即将打开,作为安全屋主,请您尽快协助其他玩家找到安全屋。】
游戏再一次被人为推快进度。
蔺怀生再看废墟,恶魔随着恶魔夜的消失被迫离开,原地只剩下两具惨烈的人体。
蔺怀生走近。
赵铭传是皮肤,所以他被剥去了浑身的皮,一团血块一样地躺在地上。
苏柏还活着,但这一次他腰部以下的两条腿全部没了,他看到了蔺怀生,费力地嗬嗬,但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救命……!
救救他!
把他带回安全屋……是他用了技能,推快了一个回合!快带他回去啊!!
但蔺怀生路过了他。
青年伸出手臂,潇洒地挥了挥,好像在和身后的什么人调皮而温柔做短暂的告别。
说他即将作为主角登场。
说他很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