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水落
顺天府和刑部都避嫌,这案子最终还是移交到了大理寺,而这一次的升堂也从顺天府转移到了大理寺,也不再公开审理。
“回禀大人,这些荷包是从湛姑娘的行李里搜出来的,布料到样式都和姚大民家中搜出的这个不符。”捕快将托盘上的十来个荷包呈了上去。
捕快又指着单独放在旁边的荷包,“大人,这个蓝色荷包是卑职从折家拿回来的,根据丫鬟绿柳的口供,这个荷包是何暖打赏给她的。”
常寺卿看着放在公案上一字排开的三份荷包,乍一看都是同样的颜色,可仔细一看就能发现不同,折家取回来的荷包和何暖行李里剩下的荷包一模一样,不管是布料还是针线的图案都相同。
唯一不同的就是姚大民家中从厚布帘子里取出来的这个荷包,这也是刘侍郎指控湛非鱼的“铁证。”
“把荷包拿去给白府尹、刘侍郎过目。”常寺卿检查之后又让人把荷包拿去给旁听的白府尹等官员。
一刻钟之后。
刘侍郎冷笑着把荷包丢回了托盘上,阴阳怪气的嗤道:“一天一夜的时间足可以把这些荷包掉个包,这些不能证明什么。”
世家大族打赏下人的荷包一般都好几种,若是主子身边倚重的下人,那打赏的银子也会厚重一些,荷包里至少是二两的银裸子。
若是普通的下人,荷包里装点上一角碎银子,一般也就二三百文,为了区别所以荷包是不同的,刘侍郎这话也在理。
白府尹沉声开口:“案发后裕丰楼被查封了,顺天府的捕快一直在严加看守,之后从姚大民家中发现这个荷包后,刘侍郎同样派了刑部的捕快一同看守。”
所以姚大民的这个荷包如果来自湛非鱼这里,那么她这边必定还有同样的荷包,捕快搜查的时候肯定能找出来,可事实却是找出来的这十来个荷包和姚大民的这个荷包并不同。
“白大人大概忘记湛姑娘的这两个护院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他们要避开捕快的视线销毁证据再容易不过。”刘侍郎针锋相对,顺天府和刑部的捕快的身手也就盯住普通百姓,何生、何暖这样的高手根本防不住。
同为顺天府的官员,孙府丞也提出了看法,“刘大人认为是湛姑娘命令护院把荷包拿出去销毁了,但这不过大人的片面之词,没有人证也找不到被销毁的这些荷包,大人难道要以此来定罪?”
“哼,何须拿出去销毁,直接把这些荷包丢到灶膛里一把火就烧成了灰烬。”刘侍郎阴沉着老脸,自己若是主审官早已经可以结案了。
偏偏案子移交到了大理寺,常寺卿这个老狐狸左右逢源,没有确凿证据,他必定不会轻易结案。
孙府丞笑笑没有再开口,没有证据那一切指控都是空谈。
“常大人,虽说这些荷包不能当物证,可姚大民临死之前却已经招供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侍郎不再理会白府尹几人,都是顺天府的官员,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裕丰楼的伙计也看过何暖拿出个同样样式的荷包,如今有两份口供在容不得任何人狡辩!”刘侍郎锐利的目光倏地向湛非鱼看了个过去,“你说你是无辜的,不知可有证据自证清白?”
不管是常寺卿还是大理寺的其他官员,他们都不想搅合进顺天府和刑部的矛盾里,所以常寺卿说是主审官,但直到此刻都看不出他会偏向谁。
“常大人。”被点名的湛非鱼走到了公堂中间,看着被指为物证的蓝色荷包,“这个荷包是刑部捕快从姚大民家中搜出来的,荷包里放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
“不错。”常寺卿意味声长的看向湛非鱼,不管刘侍郎如何发难,她都不急不缓,看来早就有了对策。
湛非鱼转而看向刘侍郎,见他没有反对又继续道:“所以目前没有争议的是这个荷包的确是幕后凶手给姚大民的,只要查出荷包的真正来处,便可以断定幕后凶手的身份。”
“湛姑娘有线索?”常寺卿此刻真来了兴趣,其实这个案子明显就是刘侍郎栽赃陷害,不管是谁收买姚大民,直接给五百两银票,何必多此一举的拿个荷包装着。
再者姚大民收了这五百两银子,必定会隐晦的告知父母或者妻儿,否则这荷包缝在厚布帘子的中间,等冬日一过往水里一泡一洗然后收起来,明年冬天再拿出来挂着,估计挂个十年八年的都发现不了里面藏着银票。
常寺卿昨日提升了姚家七人,办案多年常寺卿能肯定姚家老老小小都不知道布帘子里藏了银票,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提前把荷包缝到了布帘子里,之后刑部捕快再把荷包搜出来。
“回大人的话我不擅长针线,不如找一个精通针线的绣娘过来,说不定能发现什么线索。”湛非鱼悠然一笑,到现在为止自己都没有近看过这蓝色荷包,说太多那就太假了。
听到这话的常寺卿再次拿起蓝色荷包仔细的看了看,好吧,身为朝廷官员他也不懂这荷包的布料和针线。
片刻后,京城三个绣庄最精通针线的绣娘都被传唤到了大堂上,为了防止串供,三个绣娘是依次上堂,而三人的回话却是一样。
“大人,这布料是最普通的蓝靛棉布。”绣娘李氏一板一眼的回答,“凡蓝五种:菘蓝、蓼蓝、马蓝、木蓝、苋蓝,京城天寒一般种植菘蓝和蓼蓝,江南一带种植的马蓝和木蓝,因为原料不同所以染出来的颜色也略有不同。”
大堂上荷包三种:姚大民家中搜出来的,湛非鱼行李箱子里搜出来的,以及丫鬟绿柳那里取回来的。
李绣娘指着后两种荷包再次道:“这两个荷包不管是布料还是针线都出自同一人,颜色也是相同,都是来自南方,这个蓝色荷包则来自京城或者邻近州府。”
常寺卿和在场的诸位大人此刻都来了精神,根据卷宗上的口供,何暖交待了这些荷包是从山南道兴文府的布庄买的,一次就买了三十个荷包,所以到了京城还剩下十多个荷包。
“今年五月京城连绵大雨,导致菘蓝减产,所以布价翻了数倍。”李绣娘一手指向自姚大民家中搜出来的这个蓝色荷包。
“所以普通百姓都不再买蓝靛布料,只有大户人家不在意布价的上涨,依旧会用这样的蓝靛布料。”
一批普通的布料价格在两百文到五百文之间,但菘蓝被大雨给冲泡减产了导致蓝靛染料数量急剧下降,蓝色布料的价格飙升到了二两银子一匹。
对普通百姓而言,没有蓝色布料也可以买其他颜色的,何必多花这个冤枉钱,布庄之前也能收到一些绣娘卖过来的荷包,但蓝色布料价格上涨后,送到布庄的荷包都变成了紫色、姜黄、暗红这一类。
不过京城这些大户人家不差银子,因为价格昂贵的蓝色布料都没有零散卖的,都是整匹整匹的送去了这些家族。
李秀娘这话也从侧面证实了一点,姚大民家中的荷包不可能是何暖从布庄买回来的,那么这个幕后真凶来自京城某个家族,家中采买了蓝色布料还做成了荷包。
“李绣娘,你可曾见过这样样式的荷包或者针法?”常寺卿目光再次停留在这蓝色荷包上,如果是刘侍郎栽赃陷害,那面前这个荷包就应该和行李箱子里搜出来的一样,而不是出自京城。
而此刻刘侍郎面色大变,只是快速的低下头隐匿住了眼中的震惊之色,这蓝色荷包竟然被人调换了!
这怎么可能,荷包分明是从姚大民家中的厚布帘子里搜出来的,除非有人先一步动手换了荷包。
又或者是回顺天府衙的途中,这荷包被人给换了,可不管是哪种原因,刘侍郎明白想要以此给湛非鱼定罪绝无可能。
“回禀大人,这蓝色荷包的样式和针法都是最常见的,除非是找到一模一样的荷包才能比对出针法。”李绣娘即便精通针线,若是出自大家之手的绣法,李绣娘才能认出来,但这般寻常样式和针法反而无法辨认。
京城大大小小的家族林立,即便是大理寺也不可能拿着荷包一家一家的去询问比对,那此案就陷入了死胡同。
“大人。”就在此时湛非鱼再次开口,至于刘侍郎瞬间投射过来的阴沉目光,湛非鱼直接无视了,“大人,我来京城不过数日,并没有和人结仇,和折家大小姐也只是姑娘家的小冲突,不至于闹到买凶杀人、”栽赃陷害的程度。”
“的确如此。”常寺卿认同的点点头。
折婧行事再跋扈嚣张,但此案不单单姚大民死了,而且白兆辉差一点被刺杀,再加上从姚大民家中搜出来的蓝色荷包来自刑部捕快之手,折婧一个后宅姑娘没这么大的本事。
“但刘侍郎身为主审官后,只凭一面之词就要给我定罪,所以我大胆推测真有人栽赃陷害,这荷包可能来自刘侍郎府中。”湛非鱼语出惊人,这话明的就说刘侍郎是幕后真凶。
“放肆!”蹭一下站起身来,刘侍郎疾言厉色的怒斥,“诬蔑朝廷命官,你该当何罪!”
即便刘侍郎一身官威,可湛非鱼敢站在大理寺的公堂上,自然是半点不畏惧,直接正面的和怒火冲天的刘侍郎杠上了。
“听闻刘大人和白府尹曾有旧仇,这其中还横亘着刘大人族侄的一条命,一命还一命,刘大人指使姚大民刺杀白兆辉也合情合理!”
论起此案的动机来,刘侍郎推断湛非鱼打算用救命之恩嫁入白家,这个说法的确牵强,湛非鱼所言的动机反而更容易让人相信。
“刘大人只怕也没想到白兆辉会被我的护院救下,大人担心此案最终会查到自己身上,所以以避嫌为由当上了此案的主审官,之后更是利用刑部捕快以蓝色荷包栽赃陷害于我,毕竟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白兆辉必死,大人旧仇得报。”
“你血口喷头!”刘侍郎气狠了,一手怒指着湛非鱼,面容狰狞的扭曲着,可一想到这蓝色荷包来自京城,刘侍郎只感觉眼前一黑,巨大的不安笼罩下来。
“常大人。”白府尹此时也站起身来,向着主位上的常寺卿建议;“湛姑娘推断合情合理,还请大人派人去刘侍郎府中一查究竟。”
大理寺的捕快领命而去,两刻钟不到的时间就回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刘府针线房管针线的丫鬟和绣娘,还有内宅管事的平嬷嬷。
“这分明就是栽赃嫁祸!”看到捕快手中那或新或旧二十多个蓝色荷包,刘侍郎面色铁青,只感觉胸口窒闷的痛起来,凶狠的目光杀人一般盯着湛非鱼,恨不能把她千刀万剐了。
不管刘侍郎如何震怒,捕快一五一十的把情况向着常寺卿说明了。
“回大人的话,这荷包的确出自丫鬟红玉和绣娘田氏之手……”平嬷嬷虽说是内宅管事的嬷嬷,可上了公堂,再看着刘侍郎那苍白的脸色,平嬷嬷也怕了,丝毫不敢隐瞒,“这荷包是用来打赏下人的,夫人、少爷还有小姐的院子里都有。”
等平嬷嬷说完后,常寺卿让李绣娘对比了一下荷包的布料、样式还有针法,又让丫鬟红玉和绣娘田氏当场拿针绣了一遍,“大人,这荷包就是出自两人之手。”
谁能想到这案子审到最后刘侍郎成了凶手,果真是世事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