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8章接触
两个元婴老祖尽管疑窦丛生,甚至怀疑苏乙是在戏耍他们,但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继续留下来等。
距离黄枫谷坊市数百里处一个凡人村落中,此时劳作了半天的王二牛正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了家中。
妻子已经做好了饭,并贴心为他打好了洗脸的水。
王二牛擦了把脸后先去里屋的炕上看了眼熟睡的孩子,看着孩子红嫩的面色,由衷开心道:“虎子的气色好多了呀。”
“是呢,早上嚷嚷着饿,吃了整整一个馍!”妻子也开心道,“要我看,明天就能下地活蹦乱跳了。多亏苏神神力保佑,要不然……”
王二牛点点头,有些后怕道:“上次李家大哥的二娃子跟咱家虎子一样,也是被七步蛇给咬了一口,不到三个时辰就没气了。幸亏咱信了苏神,才救了虎子一命。浑家,咱得好好谢谢苏神,以后每天香火可不能断。”
“嗯嗯,不用你说,我当然知道,”妻子连连点头,“今早我还上香了呢。不过……”
“不过什么?”王二牛问道。
“早上祭拜苏神的时候,我好像看见神像上发光了,发的青光。但再细看的时候又没有了。”妻子有些惊惧道,“我当时有点害怕……”
“嗨,你个傻娘们,苏神救了咱家虎子,是良善的好神,你怕什么!”王二牛激动道,“这一定是苏神来看看咱家虎子好利索了没有,你不好好谢谢苏神你怕个什么?快快快,咱俩一起给苏神再上柱香,磕头去!”
不提这边这对夫妇对着所谓苏神雕塑千恩万谢,在此同时,一个满脸疤痕的凡人笑呵呵走进了黄枫谷坊市,眼中青光一闪,遥遥看向不远处的松鹤楼。
二楼临窗而坐的两个元婴老祖几乎同时睁开眼睛,也向此人看来。
元婴修士的神识牢牢将此人锁定,若是换了别的凡人此刻早就心神失守丑态百出了,但这人只是嘴角勾起诡异一笑,便若无其事继续向前走去。
这满脸疤痕的凡人,自然就是苏乙的摄青小魂了。
摄青小魂隔空传送的原理是必须先有锚点定位,所谓锚点就是苏乙的祭灵烙印。但之前风老怪实施“越国大扫荡”,苏乙在越国的锚点除了逃进血禁之地的那一缕魂丝,其余全都自我消散了,否则留着也只会被风老怪捕获。
但苏乙并非毫无办法,他之前下了一步闲棋冷子,这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他之前从雷万鹤手中逃脱那次,为了躲避追杀寄身在一个凡人山匪身上骑马抵达黑风山,路过一个凡人村落时,顺便出手一剑帮他们杀了一头骚扰村庄的黑熊。
虽然苏乙用的不过是凡俗武功,但这群没什么见识的农夫们还是吓得全都跪地磕头口称神仙。正是“神仙”这个称呼给了苏乙灵感,于是和颜悦色道:“本大仙叫苏神,和你们这个村子也算有缘,只要以后塑我神像,奉我香火,念诵我命,我可以护佑你们平安。”
说罢便拍马离去。
之后还真有村民听话地用木头雕出苏乙的形象,每天烧香祭拜,口称“苏神保佑”。
就这样,苏乙竟客串起了祭灵的身份。
当然,他这个祭灵不怎么称职,基本屏蔽掉了村民的祈祷,除非是意念特别强烈,特别虔诚的念头才会被苏乙注意到,并给予回应。
这王二牛夫妇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的儿子被剧毒之蛇咬了,按照他们的条件孩子必死无疑,绝望之下他们把“苏神”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向“苏神”苦苦哀求祈祷,于是苏乙便显灵一次,帮这孩子祛毒成功。
然后这对夫妇便早中晚每天三炷香虔诚祭拜苏神,狂热得不得了。
祭灵以香火为媒介降临,只要香火不断,苏乙就可以随时隔空凝结祭灵烙印以阴神或者分魂形态降临过来,这相当于苏乙在越国留下了一批潜在又隐秘的锚点。
由于这凡人村落和黄枫谷坊市接近,再加上苏乙有意把风老怪给支回来,所以苏乙就把谈判地点选择在了这里。
至于这具肉身的来源——
乱世草莽并起,多的是这种为恶一方的盗贼,随便选一个寄身,绝不会冤枉了他们。
“这妖魂的分神寄身之法,真是匪夷所思啊……”令狐老祖眼神闪烁,幽幽感慨道。
不同于其他人,他是多少知道点苏乙这摄青小魂的底细的,他敢肯定这就是以大衍决为基础的一种分神术。
青妖魂本来就难缠,现在修炼了大衍决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这个锅其实得他们黄枫谷来背,但令狐老祖当然不会主动“领罚”,甚至如果别的元婴老祖有什么怀疑他也会矢口否认,绝不会让黄枫谷背上“资敌”的罪名。
“风老怪那边还没动静,说明他们还没找到这青妖魂本尊,看来咱们不得不拖延一二了。”天阙堡老祖道,“令狐道兄,咱们尽量打听清楚这青妖魂的来历,这家伙不可能是凭空从哪里冒出来的,待会儿要稍安勿躁,改改你的暴脾气啊。”
令狐老祖微微颔首:“放心,我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的。”
“那就好。”
没多久,摄青小魂就施施然走上了二楼,目光落在两位元婴老祖身上后,笑呵呵一拱手:“晚辈苏乙,拜见两位前辈,不知两位前辈尊姓大名?”
令狐老祖迷愣着眼睛没有说话,倒是天阙堡老祖淡淡道:“本座姓刘,是天阙堡太上长老;这位是黄枫谷的令狐老祖。”
“原来是刘前辈和令狐前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失敬失敬。”苏乙笑呵呵再次施礼,“既然只有两位当面,这么说两位前辈可以代表风前辈和其余各派的老祖了?”
“七大派同气连枝,我们的意思,就是其他人的意思。”天阙堡老祖道。
苏乙点点头,笑笑道:“既然如此,晚辈有话就直说了。当下局面如何不需晚辈赘述两位前辈也明白,晚辈为保小命迫不得已才多有冒犯,想必前辈们也能理解,还请前辈们见谅。”
“前辈面前,自然没有晚辈说话的份,两位走过的桥都比我走过的路多,这事情接下来该如何妥善解决,前辈们肯定比我想得更周全。前辈们有什么想法不妨尽管吩咐,只要前辈们的方案能让晚辈觉得安全有所保障,晚辈一定全盘接受,尽量尊重和支持前辈们的诉求。”
苏乙的姿态摆得很低,但这在两个元婴老祖看来再正常不过,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
“看你也还算识趣,怎么干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情?”天阙堡老祖打量着苏乙,“苏乙……你何门何派,这身本事有何渊源?”
“晚辈不过是无名小卒,一介散修,没什么来历和背景。”苏乙笑眯眯道,“这身本事,也全靠自己拼命得来,没什么特殊的。”
“无门无派的无名小卒就敢如此胁迫我们七派?”天阙堡老祖呵呵一笑,“看你也不是无知无畏,怎么如此胆大不要命?”
“没办法,”苏乙叹了口气,笑容不减,“像我们这种没背景没身份的底层散修,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只有这一条命了,这也是我们唯一在乎的东西。可如果有人连我们唯一的东西都想夺走……”
他看着两个元婴老祖,顿了顿才继续笑呵呵道:“那我们就只好拼了,事情能搞多大就搞多大,这样就算是保不住命,至少也能拉很多东西为这条命陪葬,这条命就算死也死得有价值,这辈子也总算不白活。”
“跟你陪葬的还有你的亲人朋友,你所有在意的人。”一直没说话的令狐老祖突然森然开口,“而且你们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彻底从这世界消失。这样的代价,你也愿意付出吗?”
“我若死,管他洪水滔天?”苏乙笑道。
这话让两个元婴老祖齐齐面色微变。
沉默片刻后令狐老祖才淡淡开口:“从血禁之地撤出来,把风老怪的风髓还回来,再留下命魂任由我们打下禁制,能做到这些我们就让你活命,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
苏乙笑呵呵道:“可能是晚辈没有说清楚,晚辈之所以来找两位前辈谈判,不是请你们饶我狗命,而是让你们饶我人命。要是晚辈想做狗保命,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不管做人做狗,活着才有意义。如果死了,死人和死狗也没什么区别。”令狐老祖淡淡道。
苏乙沉默了,半响不语,仿佛老僧入定般。
“哑巴了?”令狐老祖皱眉,眼中煞气一闪。
苏乙叹气道:“前辈们高高在上毫无诚意,晚辈夫复何言?”
“能给你一条活路,就是我们的诚意。”令狐老祖道。
“如果晚辈不想走这条路,是不是接下来就没得谈了?”苏乙笑容渐渐收敛问道。
“是!”令狐老祖深深看着苏乙,“你准备好赴死了吗?”
苏乙点点头:“那就不谈了。不过相见总是缘,今日难得有机会和两位元婴前辈共聚一堂。不如晚辈做东,请两位前辈共享佳肴美酒,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呢?”
苏乙看着两人笑了笑:“连凡人杀头都要给犯人吃一顿断头饭,两位前辈大度,应该不会让我饿着肚子上路吧?”
令狐老祖和天阙堡老祖都微微沉默,后者突然一笑:“也好,虽然是敌对,你也不过是区区后辈,不过难得见你这般有胆识有谋略的后辈,和你同餐共饮,倒也不算辱没我们的身份,令狐道兄,不如就成全这小辈,再给他一顿饭的机会?”
令狐老祖淡淡道:“苏乙你要明白,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我们还能让你活着,已经是十分惜才了。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最后这一餐的时间,是为你的天赋和才华而留。”
“多谢两位前辈!”苏乙笑呵呵拱手。
秘境中。
看着气息越来越强盛的沁羽,苏乙眼中精光一闪,变得凝重起来。
本尊虽然在为沁羽护法,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黄枫谷坊市之中。两个元婴强者的态度让苏乙敏锐嗅到了不对劲。
不,不能说嗅到不对劲,是苏乙现在已经确定,事情很不对劲!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如果他是风老怪,接到这么一场谈判,一定不会让别人代表他出席,他一定会亲自见见这个被自己亲自追杀未果的青妖魂,和他进一步接触,好好谈一谈。
七大派中,他和风老怪是唯一有恩怨利益纠葛的,至少目前是如此。
他在血禁之地搞出再大事情到现在都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只有风老怪是有实打实损失的,而且事情也因风老怪而起,他不应该也不可能由别人代表他来跟苏乙谈判。
只这一点,就让苏乙基本猜到七大派元婴老祖不会按他给出的剧本来了。
之后两个元婴对苏乙有关“拼命”这个暗含威胁的表态并没多大反应,反倒是十分强硬提出要求,这可以视为一种谈判策略,也可以视为他们真的不在乎苏乙的威胁。
具体该怎么判断,就看个人的经验和眼光了。以苏乙来看,只怕是后者。
不过苏乙也不太确定,毕竟这些元婴老怪心思缜密复杂,他不敢说自己百分百洞察人心。
所以苏乙做出进一步试探——请吃饭。
两个元婴强者口风顿时缓和下来,答应再给苏乙一顿饭的机会。
事情发展至此,苏乙的心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因为他看出这两人根本不急于跟他谈成什么条件,至少没有火烧眉毛那种着急,甚至连被侮辱的那种愤怒都很淡薄。
这三个因素结合起来,已经足够让苏乙得出结论了——
他现有的威胁还不足以让越国七大派老老实实坐在谈判桌上跟他谈判。
可这是不应该的!
血禁之地关乎七大派传承存续的根本,他们不能失去血禁之地,就像是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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