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一十九章 局势紧迫(1 / 1)

房俊房玄龄 公子許 1989 字 27天前

李二陛下面沉似水,目光幽幽,深深看了程咬金一眼,不答,反而扭头问向下首喝着茶水、吃着糕点的李勣:“英国公乃国之宰辅,不知对此有何想法?”

殿上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李勣身上。

看上去江南、山东两地门阀都已经站在晋王那边,但身为山东领袖的李勣却沉稳安静得过分,坐在殿上一言不发,显得尤为诡异。

无论如何,只有李勣表态,才算是代表山东世家的立场。

毕竟以李勣的权势、地位、功勋、势力,足以引领山东世家的倾向与立场,就算所有山东世家站在一处,也要以李勣马首是瞻……

李勣放下茶杯,挺直腰杆,微微垂头,恭声道:“陛下乾纲独断,微臣谨遵圣命。”

众人难免有些失望,身为宰辅之首,怎能这般唯唯诺诺、毫无主见?

可某些人却也暗暗松了口气,毕竟若是李勣旗帜鲜明的支持晋王,那么储位之争几乎可以宣告尘埃落定,现在李勣置身事外,那便说明事情尚无定论,一切皆有可能……

李二陛下也无奈,知道这是李勣素来谨小慎微的性格使然,但也不满其心思深沉、明哲保身。

沉默稍倾,这才缓缓道:“此事不急,东宫六率刚刚撤出长安,城内各处军营尚未休整完毕,过一段时日修葺一新,再议此事。”

殿上群臣哪一个不是人精?

固然“揣摩生意”乃是大忌,但身为人臣又岂能不揣摩陛下心意、投其所好呢?此刻见李二陛下没有答允,也没有拒绝,似乎就这么拖一拖,便纷纷担忧,这与他一贯杀伐果断的气魄大相径庭。

由此也可看出陛下心中对于储位归属想必尚未有定论……

程咬金也不多言,闻言立即点头:“老臣遵命。”

身为山东世家的一份子,无论他愿意与否,诸多利益都是捆绑一处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他不得不出面表态。但他并不热衷于权力富贵,故而不愿在储位之争当中涉足太深,自然不会去替山东世家极力争取。

况且他对山东世家此番大举入朝之后迫不及待攫取权力的动作也颇有微词,认为如此做派就好似饿狗争食一般,固然吃得到肉、喝得到汤,可却是将别人盘子里的菜都给抢夺过来,急功近利、吃相难看,迟早因此而遭受反噬。

萧瑀与张行成互视一眼,皆感到挫败。

原本今日是最好的机会,只需陛下答允程咬金率军入驻长安宿卫宫禁,那么晋王的储君之位基本稳了,孰料也因此遭受各方攻击,致使功亏一篑。

最恼人是程咬金自己态度不坚决,明显立场动摇,令人深感担忧……

……

朝会散去,萧瑀面色阴沉的快步走出宫门,坐上等候在此的马车,直接驱车前往申国公府。

细雨潇潇,花树被雨水洗涤一新,花树欣欣,绿叶红花分外醒目,精舍之中倚窗跪坐,一盏热茶、一柱檀香,舒适惬意。

萧瑀与高士廉对坐,先呷了一口茶水,继而才感慨道:“此等生活,吾早已不知憧憬了多久,只叹身在宦海、身不由己,时常扼腕嗟叹,申国公这般优游林下,实在令人艳羡。”

若是换了旁人如此说话,高士廉定要啐他一脸,古往今来、历朝历代,能够做到萧瑀这般高位者能有几人?权柄在握、威望绝伦,史书之上亦是浓墨重彩,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但高士廉了解萧瑀之言的确发自真心。

作为南梁皇族仅存之一脉,先是经历国破家亡,继而卑躬屈膝苟活于大隋威严之下,再叛隋归唐,历经高祖、今上两朝……其中之心酸艰辛,笔墨难以形容,任何人有此经历,只怕都会对官场宦海生出厌烦之心。

然而身为江南士族之领袖,尤其是想退便退?

其中进退之间所纠葛之利益牵连甚广,岂能随心所欲?

不过显然萧瑀今日登门,不是饮茶对坐闲谈做些人生感悟……

高士廉脸上已然泛起老年斑,皮肤亦松驰老化,须发皆白,龙钟之态尽显,但精神还算健旺。

手里拈着茶杯,笑道:“江南如画,代有人杰频出,吾等固然曾经风光无限,迟早也得急流勇退,终归于一抷黄土、神魂消散……功名利禄、权势富贵,实则是人生最大之禁锢,若不能予以摆脱,难得自在。”

萧瑀笑了笑,颔首道:“所以不服老不行,可人生在世,有些时候想要服老也不行。”

高士廉默然。

世事浮沉,没有谁能够真正放下一切,归于林泉。

越是走到更高位置的人,便越是羁绊太多,恩义、情仇、权势、君主、子孙、家族……有些东西放不下,有些东西不能放。

沉默稍倾,终于问道:“今日朝会之上,形势有些不妙?”

萧瑀道:“倒也算不上妙或不妙,只不过陛下的心思实在猜不懂,储位关乎江山社稷,这般摇摆不定、迟迟不能做出决断,实在是后患无穷。”

历朝历代举凡为了储位争夺不休的时候,大抵都是名份未定或者难以服众,储位只有一个,能够坐上去的也只有一个人,但却让更多人生出“我上我也行”的错觉,从而滋生不臣之心。

一旦因此导致皇室争斗、储位动荡,即便最终尘埃落定,又岂是十几二十年之内便能彻底平息?

遗祸太深,殊为不智。

高士廉不以为然,哂然道:“这天下是他的天下,他愿意怎么弄,那便自去弄便是,乱与不乱,吾等身为人臣哪里管得了?休说如今老夫早已致仕、不问政务,即便是当年,也从来不已解救天下万民为己任。”

说得那么高尚作甚?咱们都不过是官场一过客,努力攀爬至更高的位置,掌握更多的权势,争取更多的利益……如此而已。

“家国天下”不过是说出来好听而已,一旦与切身之利益冲突,谁会当回事?

萧瑀有些尴尬,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问道:“对于储位归属,申国公有何看法?”

高士廉反问:“宋国公希望老夫有什么看法?”

萧瑀无奈,这老东西越老越是滴水不漏……

只得直言道:“魏王桀骜,刚愎浮夸,虽然不至于如坊市之间传扬那般肖似杨广昏聩无道,却也非似人君。”

高士廉不置可否。

杨广丢了大隋江山,难免落下百世骂名,然则与“昏聩”有何关系?

所谓的“昏聩”,不过是世家门阀冠以之借口掩饰各家起兵之事实,若不将隋炀帝宣扬似“夏桀商纣”一般的昏君,那么天下门阀群起而逐鹿又哪里来的正确性、合法性?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大隋亦是一样……

萧瑀见高士廉面无表情,续道:“……但晋王仁孝,聪慧伶俐,朝野称颂。且自幼长于陛下身边,父子感情非比寻常,眼下陛下固然踟蹰犹豫、取舍不定,或许只需有人予以剖析利弊,便能迅速做出决断。”

当今天下,若有还有人能够左右李二陛下之思维,恐怕也只剩下高士廉了。

当年正是高士廉慧眼识珠将养于府中的外甥女嫁给李二陛下,又是高士廉居中联络关陇门阀全力支持,这才于“玄武门之变”一战功成,扶保李二陛下逆而篡取、登基御极。

从龙之功,高士廉当属第一,而不是倚靠舅父鼎立支持方才成为关陇领袖的长孙无忌……

高士廉自然懂得萧瑀的意思,这事让他去努力说服陛下,立晋王为储。

当然,也必然有附和他高士廉的酬劳……

萧瑀知道似高士廉这等境界之人,谈交易的时候反而不能藏着掖着玩弄什么“心领神会”,条件筹码一一摆出来才是正经。

所以他不等高士廉说话,直接道:“令郎如今身在漠北镇压薛延陀余孽,可谓劳苦功高,经过这番历练,想来心性能力皆有所进益,也该是时候调回长安直入中枢,承担更重之职责。”

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仔细想了想,高士廉摇摇头,嗟叹道:“想当初辅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权势盛极一时,功勋威盖天下,到头来还不是烟消云散?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夫早已管不得那么多了。”

萧瑀委婉道:“儿孙之事,自然儿孙们自己去拼,但储位归属攸关帝国基业,吾等岂能无动于衷、听天由命?相比于魏王,晋王的确更适合做好一個储位,乃至于将来做好一个皇帝,这是吾等功勋老臣最后一次为帝国之基业未雨绸缪,未有拼尽全力,方能不负平生之志,不负天下苍生。”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旦用更为高尚之伪装去遮掩一下,原本蝇营狗苟立即变得光辉闪耀。

等到时过境迁,人们只关注最终之结果,看到的只是青史之上聊聊几字,当事人原本之用意早已埋藏在历史尘埃之中……

无所谓一己私利还是国家利益,只要历史按照自己的设定去向前发展,所有的一切自然标榜于光辉之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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