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冢康介可谓彻夜未眠。
可恶的中国军,竟然在后半夜袭击了自己的炮兵阵地,将近三分之一的野炮被毁,野炮大队也首次出现了伤亡!
大意,还是大意!大冢康介和衣坐在行军床边,内心已经近乎抓狂:从昨天第一次进攻受到打击,再到岩田骑兵中队遭遇埋伏,直到丰店守军出城夜袭得手,无一不是因为自己的大意!看来,过去两个多月的和平驻屯,自己作为一员战将该有的敏锐的战场直觉,已经被中国女人的肉体和中国的美酒美食,腐蚀殆尽了!竟然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连续犯下致命的错误。
大佐在深深地自责,所以他没有过多地训斥野炮大队长小泽少佐,尽管后者在布置炮兵阵地夜哨的时候也疏于防范。
这次出征,师团部一共为自己的联队加强了三支特种分队,现在,除了一直呆在最后面营地的工兵没有损失以外,骑兵和炮兵相继遭到意外打击,看来,自己真地很难向师团长濑名将军复命了。
夜袭者,无疑来自丰店城内。
最初,相川大队赶到野炮阵地增援的一个小队,曾经追击一伙夜袭者很远,发现那伙中国军人绕城跑向了丰店的东面,因为夜黑担心对方有埋伏,该小队没有继续追击;但可以肯定,夜袭者从东城回到了丰店城内。其后,又有其它小队报告在野炮阵地上,俘获了四名来不及撤离的中国兵,其中一个还受了重伤;通过严刑拷问,证实他们是守城的中-央军391团特务连的。
大冢命令先将四名战俘关押,天明自有用处。
早饭过后,大冢康介收到了自己的副联队长发自君陵的电报,从太原开出的蒙疆军骑兵团,刚刚抵达君陵,骑兵团长声称沿途受到不明武装袭扰和破路,故未能按时抵达。
大冢看了一眼电文,就丢到了一旁。
他已经不需要这支所谓的“汉奸”队伍了,就让他们留在君陵帮着守城吧。昨晚,旅团部回电,原则同意大冢调动留守君陵的那个步兵大队(奈良大队)驰援丰店前线,但不是整个大队,而是其中的两个中队。显然,旅团部乃至师团部,对地处同蒲路前沿的君陵的防务,还是很不放心。
但调来两个中队已经足够用!
萩原旅团长告诫大冢,出现在其联队右翼的八路军,不可能是林师的主力,应该只是一股分兵占地的八路军游勇。他勉励大冢,集中精力,打下丰店!
大冢计算了一下时间,午饭前,奈良大队的这两个中队应当可以到达。不必再等了,太阳升高,就发起攻击!
……
丰店城内,秦忠孝同样彻夜未眠。
炸掉了几门鬼子的重炮,但精锐的特务连却为此损失大半,看着在团部恸哭失声的年轻连长赵木头,秦忠孝同样痛心不已。
但这就是战争,战争不相信眼泪,它只有流血的法则。
整个391团,都在枕戈待旦,大家都清楚,天明之后,会迎来日军疯狂的报复。
彻夜未眠的,还有上到四城协助守卫的青壮百姓们,包括在南城墙上的王掌柜,他人在外面,心里则惦记着家里的娇妻和幼子。夜半的隆隆爆炸声,让城头的王掌柜们以及家中的夏百合们,无不心惊肉跳。
391团开早饭的时候,王掌柜他们的南城接到命令,守城的青壮分一半回家去吃早饭并短暂休息两个小时,随即就要回来接替另一半青壮吃饭休息,上午十点之前,务必全体上城墙。王掌柜认识的391团的参谋长,亲自向他们下达的命令。南城在过去的十几个小时里,只有一个连的士兵把守城门楼和城门洞,城墙上则全是青壮百姓在值守。
王掌柜未能被划入第一批回家吃饭的队列,他叹口气,度日如年地等待着。
他没能等来回家的钟点,因为上午八点刚过,北城方向就再次响起了惊天动地的炮声。
日军又开始攻城了。
……
北城的观察哨,最先发现了日军步兵的出动,黑压压地、无声地出动。他们注意到,日军的炮兵阵地在天亮后做了调整,九门野炮,如今更向中-央收缩摆放,而不是昨天那样隔着老远才摆一门。
可是在黑压压的步兵出动的时候,日军并没有开炮。
并且,出动的步兵也没有冲锋,而是呈几个方阵,向前移动。
终于,391团的人们发现了异样:在鬼子步兵方阵的最前沿,押着四名五花大绑的人;随着方阵的向前,城头的官兵逐渐看清了:那应该是四个中国人!身体很结实,留着光头或寸头,精赤着上半身。
城头上是三营的人马,有人立刻想到了:会不会是昨晚夜袭出城被俘的特务连士兵?三营长紧急给团部打电话报告,要特务连的人火速到北城辨认。
鬼子的方阵停下了,四个被绑的中国人被单独向前推搡了十几米,他们的身体上布满了血淋淋的伤痕,脚步沉重而踉跄,每个人身后,都有几名日军押解。很快,押解他们的日军,将四个人推得全部跪倒在地,每个中国人的身后,分别出现了一名手持雪亮战刀的鬼子。
城头上鼓噪起来。尽管距离远,人们还认不出跪在地上的四个人的身份,可确定无疑是自己的同胞,而日本人的架势,分明是要用刀活劈了他们!
三营长急吼吼地召唤枪手,三营没有专门的狙击兵,但几个枪法好的士兵很快就抱着三八大盖上了城头,三营长声嘶力竭地大叫:
“干了他们,干了拿刀的鬼子!”
三营的官兵也跟着乱纷纷地大喊起来,怒骂鬼子兵灭绝人性的行径。
枪响了。
然而,对面并没有反应。几个枪手陆续报告:距离太远,不在三八枪的射界之内!
三八枪,已是391团拥有的射程最远的步枪了。三营长愤怒、沮丧地用拳头擂着砖墙。
终于,对面的鬼子,纷纷举起了手里的战刀。城头上一时静了下来,静得差不多能听见人们砰砰的心跳声。
寒光闪耀,鬼子行刑手的刀劈下来了,瞬间,四颗首级滚落到了硬硬的冻土上,血污满地。
城头上391团的官兵再度开始了声嘶力竭的叫骂,许多武器几乎同时开了火!
枪声大作。
但没有一颗子弹能打到敌人方阵里去。日军显然在行刑地点与城头之间的距离上,做了精确的计算。
几个日军笨拙地往冻土里费力楔进了四根杆子,然后,将那四颗血淋淋的首级,插在了杆子的顶部!
他们要用这种野蛮的斩首示众,报复守军的抵抗和夜袭,打击守军的士气和意志!
三营的官兵,果真有人悲愤地哭出了声,哭声很快传染开了,三营长厉声叫骂着:“不许哭!把眼泪瓣子都给我憋回去,留着劲,跟小鬼子兑命!”
特务连长赵木头,就在早晨这悲壮的气氛里,飞跑上了城墙。
他很快就在望远镜的视界里,辨认出了四颗首级的身份:那正是他特务连的四个弟兄!
赵木头脸色泛白,死死攥着望远镜的手指关节同样在泛白,但他没有哭,眼泪昨夜在团长面前早就流干了。他记得团长当时冷冷地说了一句:哭吧,流干了眼泪,准备流血!
赵木头将望远镜投向了更远端的开始躁动的日军方队,那无疑是准备攻城的方队。
日本兵冲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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