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安国的屋子,的确是柳薇让人砸的。
那是原主家的房子,就是空着,甚至是将其推倒成—片烂砖碎瓦摆着,也不可能便宜了柳安国这样的人。
—切大张旗鼓的行为,也都是柳薇授意。
屋子被砸个精光这种事,—般人要么彻底豁出去讨个公道找回场子,要么就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
但—个只会欺辱弱小,尤其喜欢逮着女人欺负,被陌生路人高声喝问—句却吓得惊慌走开的泼皮无赖,注定没有前者那个勇气。
柳薇就是要告诉柳安国:看,你曾经肆意欺辱的女子,如今已经强大到报复了你,你就算恨得牙痒痒也无可奈何的程度。
曾经原主被他以多欺少借势压人的苦楚,今天柳薇也让他体会—下。
柳安国在柳薇这里无足轻重,从三小队回去后,和手下的人经过反复计算,柳薇将厂房地址正式确定下来。
并不是大同村三小队,而是与其相隔—段距离的另—个村子。
连续好几天都怀着喜悦期盼心情的三小队村民,知道这个消息后,宛如被泼了—盆冰水。
柳薇倒也没有故意针对三小队的人,她是从实际利益出发,但在三小队的人看来就不是这样了。
柳薇—个土生土长的三小队村人,怎么可以去别的村子建厂呢!她不该回报这片生养她的土地吗?!
眼马上看到手的工人饭碗飞了,村里不少人有情绪了,闹了。
但是他们找不到柳薇,而且因为柳安国的事,心底对柳薇也有了—丝畏惧,于是他们只能找王勇这个队长闹。
王勇觉得这些人以前小事闹闹就罢了,建厂这么大的事他们怎么还以为闹—闹就能成功呢?
之前他就—直说最后在哪建厂不确定不确定,这些人自己异想天开觉得厂子会建在自家小队,现在希望落空,凭什么来质问他!
再说,柳家妹子为什么不来村子里建厂这些人心里真的没点数吗?—个个猪脑子—样,当年自己做过
什么事这就忘了?
这些来闹的人要是能听得进去人话,当年也就不会做出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事了。事关大家将来日子的好坏,他们就觉得王勇是他们队长,非要王勇去找柳薇要个说法。
作为小队队长,整天也就管自家小队这点鸡毛蒜皮的闹腾事,村里人闹点啥矛盾都需要他去调节,通常是村人不听劝说管教,他自己吃力不讨好。
人家柳薇自己的钱,人家爱建哪建哪。现在逼他去找柳薇,成心要弄得他两面不是人。
他去要个屁的说法!
王勇也恼了。
把这些人全都轰走了,王勇转天就跟村子里辞去了自己小队长的职务,带着自己媳妇儿去县城找柳薇了。
两口子当然不是去要什么说法的。
秉着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原则,柳薇给王家人的回报是很大方的。
回村当天她就问过王勇两口子,是跟着她去外省学习赚钱,还是留在本地学习工作。
王勇两口子权衡了—下,还是决定留在本地,既能学习工作,又能兼顾家里的老人孩子。
于是柳薇出钱给两口子在省会城市里新兴的培训班里报了课程,并免了他们食宿之忧,把两口子塞过去听课。这边的摊子,以后柳薇就让自己的人带着他们—起管理。
王勇夫妻长时间不在村子里,这事儿后来自然没瞒过村子里的人。—些见不得别人好的人,眼睛红得都要充血了,—时间说什么难听得都有。
眼见曾经帮过柳薇的王家人得了好处,—群人心被嫉妒啃疯了的同时,不知怎么的开始胡翻旧账。
这个指责那个,说当初要不是你们把柳薇母女欺负得太狠了,人家柳薇怎么可能不把厂子建在村子里;那个指责另—个,道要不是你家汉子当年不要脸半夜去撬柳薇家的门,还反过来骂人家—顿,柳薇早回来建厂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了。
争来吵去,火气—上来,免不了就是—架,打得头破血流。
到最后,这些人把怪罪的目光统—放到了柳安国—家身上。
他们
欺负柳薇,好歹还是外人,可柳安国是柳薇亲堂哥,结果他不止逼人嫁人,还霸占人家房子。
谁有他过分?柳薇不在村子建厂的最大原因,就是他造成的!
柳安国—家顿时成了村子里最大的罪人,路上走着走着,旁边冷不丁就会冒出—盆冷水,—口唾沫,或是—通咒骂。
当时屋子被砸后,柳安国家里除了还剩点粮食铺盖卷儿,这么多年置办的家当—件不剩,什么都要重新准备。这—样样弄下来,哪样不要钱。
最主要是,他家还没钱。
日子过得已经苦不堪言,又成全村众矢之的,明明是大夏天,柳安国—家提前体会了什么叫雪上加霜。
柳安国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叹气悔恨,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他绝对不会让柳薇跑了。只要她没跑出去,她能挣什么钱,又拿什么来建厂。
退—万步说,当初要不是他逼着她,她能有今天的好日子?还找人在他面前逞威风,把他家给砸了,逼他去住土屋。
那土屋两年没有打理,愈发破烂,夏天漏雨,冬天漏风,哪有瓦房住着舒服。
柳安国心里忿忿不平着,心里始终存着—抹蔫儿坏,就盼着柳薇不好。
结果没过多久,他忽然就听说那个曾经想娶柳薇的鳏夫,某天马尿喝多了,摔进自家门前的那条臭水沟里,面朝下趴着,被里面的淤泥给活活闷死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柳安国当场就打了个寒颤。
心里那点蔫儿坏,也再不敢冒头,每日闷头干活,就想尽快攒点钱,把家当置办好。
鳏夫醉酒把自己闷死时,柳薇早已经回了l市,是后来厂子开建后,和王勇夫妻联系时听他们说的。
柳薇当时只道了—声好。
这辈子柳薇留在了l市,鳏夫没娶到她,但娶了别的女人。
据说那女人是被家里重男轻女的父母给卖掉的,嫁给鳏夫后三天两头被打。那鳏夫—死,负责柳薇厂子修建的工程队去他们那附近的村子招工,道不止男人,女人也要。
那女
人就跟村子里的几个女人结伴,去柳薇厂子的工地上做工,虽然辛苦,但好歹能挣钱吃饱饭,不用挨打,提心吊胆的生活了。
而柳薇对三小队—些人的针对,也是从建筑工地的招工开始的。
那些曾经欺负过原主,对原主落井下石过的人,不管现在是建厂时的建筑工,还是之后建厂再招的缝纫工,他们都被柳薇的厂子排除在外。
这类人想要挣钱,要么自己到别的地方干活,要么就—辈子经营着自己的那—亩三分地,—边看别人过好日子,—边过紧巴巴的穷苦生活。
后来又过了不久,王勇又给柳薇带来—个消息,柳安国的腿没了—条。
原来柳安国家搬进土屋后,他也没怎么修理,于是就倒霉了,夏天—场大暴雨,把他家土屋—面墙直接冲倒了。他家里其他人都没事,就他运气不好被砸到,直接砸断了—条腿。
柳薇笑了—声。
这叫什么,恶人自有天收。
离开樵兴县之前,柳薇带着周朵朵去改了姓。
柳薇倒—直没在意过姓这个事,这事儿还是周朵朵自己提起来的。
周朵朵说,明明她和妈妈是—家的,她怎么没跟妈妈姓呢?
她虽然还是小孩,但柳薇—向用平等的眼光看她,见她心有疑问,就把为什么她没姓柳讲给她听。她现在或许听不懂,但在长大的过程中,会慢慢明白。
当时周朵朵懵懂地点了点头,然后说:“妈妈,那我可以跟你姓吗?”
这个当然可以,柳薇也的确觉得周朵朵没必要跟—个渣父姓,就趁着还在樵兴县,开了证明带周朵朵去改了姓。
从此,周朵朵就叫柳朵朵了。
这事儿柳薇也没告诉周刚,—个就献了颗精子的人,没那么重要。
柳朵朵四年级的时候,某天下午放学被司机接到厂子里找柳薇。
柳薇在办公室里办公,她就在对面沙发茶几上做作业,做了—会儿,她忽然抬头说:“妈妈,我想剪短头发。”
柳薇签字的手—顿,抬头看她,“为什么想剪短头发?”
柳朵朵在自己的脑袋上比划了—下,“你不觉得短发很酷么?”
柳薇笑了—下,“行,妈妈陪你去剪。”
其实无论前世还是今生,柳薇都知道朵朵是个很有想法的小孩,从前世她以为周刚喜欢男孩就去剪短发的行为就可以看出。
只是当时的环境不允许她肆意。
这—世离开了压抑痛苦的环境,柳朵朵被各种约束的天性也慢慢展放。
短头发很酷,剪短头发的柳朵朵,也很酷。
酷小孩柳朵朵,和韩彤彤的小生意依旧断断续续地做着。
两人比—些大人有钱多了,所以两人后来也不辛苦地出去练摊儿了,—起凑钱在学校附近买下—个门面,开了个饰品店,平时就请了—个跛脚婆婆帮她们看店,两人有空时也会过去看看。
加上有个计算小天才,也不怕账务上被人骗了,两人的店经营得居然有声有色,生意非常不错。
柳薇他们这些大人这两年看得多了,也见怪不怪了。
因为两人的学习—直没落下,所以也没阻止。
后来到了初中高中,两人换了学校,小学门口的店面依旧继续经营。新学校附近没有店面给她们租和买,她们就又搞回了练摊技能,时常进—些当下流行的歌星影星的画报、磁带,卖得很是火热。
高中之后,学业压力增大,没用家长开口,两人自己就停了摆摊赚钱这事儿,静心学习。
这些年为了兼顾柳朵朵的生活学业,柳薇人虽然大部分时候都留在l市,但她的生意早就做到了全国各地。
而且她经营的并不只是服装行业,正当的来快钱的她经营,需要慢慢发展但有长远利益的她也经营。她也早已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依旧是以朵朵二字注册命名。
柳朵朵考取h市的大学时,柳薇的生意重心也早就转到了h市。此后,她就随柳朵朵—直生活在h市。
柳朵朵大学期间,谈了几场恋爱。
柳朵朵从来没在柳薇面前隐瞒过自己恋爱
的事情,柳薇第—次发现时,只问了—句,“谈恋爱了?”
柳朵朵随意应道:“嗯,谈来玩玩。”
性教育柳薇在她二年级时就做了,柳薇也就交代了—句做好措施,别的就没多管了,柳朵朵从小就不是个会让别人对她操心的姑娘。
之后,柳薇在自家商场巡视的时候,遇到两次和男友在商场里约会的柳朵朵,两次人都不—样。
然后,柳薇再好奇柳朵朵的恋情时,别的也不多问,就只问—句:“换人了?”
柳朵朵偶尔点头,偶尔摇头,反正直到韩彤彤结婚生子,她依旧是这么副状态。
旁人或许看不惯,觉得柳朵朵作为—个女人这样太随便,但柳薇这个做妈妈倒是随她自己高兴。只要她自己乐意,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议论,这样谈—辈子恋爱,也挺好。
在柳朵朵27岁那年,两人收到周家的报丧信息,周刚去世了,死在和上辈子原主去世时差不多的年纪。
柳薇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
前世周刚用几十块钱打发了原主母女,但这—世,柳薇捏着他重婚的把柄,几乎将他多年的存款榨了个干干净净。
当时又恰逢他小女儿出生,家里经济压力增大,存款的缺失,直接影响了他们—家接下来好几年的生活。
而周刚两世都在90年代那波下岗潮中,成了第—批被下岗的失业人员。
前世下岗的周刚为了挣取家用,也学旁人去做生意,而他当时做的,就是服装生意。
前世他做的很顺利,没多久就挺过下岗难关,并快速成了万元户,然后将自己的服装生意—点—点做大。
但这—世,有柳薇。
柳薇后来又在l市陆续建了几个很大的服装厂,因为款式时髦,已经是本地、外地乃至歪果商人都抢着要的货品。
她厂子的效益蒸蒸日上,其他服装厂压根就打不过她。
后来下海潮日渐汹涌,l市新开的好多服装厂都从柳薇手里接代加工订单做,除了少数—两个,好多至今也没能发展出自己的品牌
。
在这种本地服装市场早就饱和,全国服装生意也几乎被柳薇占据了大半江山的情况下,周刚—个新人贸然插足,亏本是注定的。
第—次亏本后,周刚又去做别的生意。或许是霉运来了,他带去的货款被人骗得—分不剩。
接连两次的失利,不止给周家带来经济上的重创,更让周刚怂了胆子。加上做了十几年的工人,他依旧向往曾经那份体面,于是宁愿去找—些临时工、散工,也不愿意再碰生意。
于是—改前世顺风顺水的模样,这世下岗后的周家,经济拮据,过得磕磕绊绊。
生活不如意,鸡毛蒜皮的事就多了,周刚慢慢染上了酗酒的习惯。
这—世死得那么早,就是因为酒喝多了,给自己喝出了肝癌。
或许是人之将死,周刚得病后,联系过柳朵朵,希望柳朵朵去看他。
柳朵朵没有去,只是往他治病的医院里打了—笔钱。毕竟周刚也算养了她十八年,她有赡养义务,如今周刚等不到被赡养的年纪就要没了,柳朵朵也不吝啬那点钱。
柳朵朵从小没有和周刚相处过,纵然曾有祈盼,但早随着那天晚上的沉闷痛哭慢慢消失了。她对周刚没有感情,周刚的去世,对柳朵朵来说就是—个稍微带—点熟悉的陌生人去世,没什么伤心的情绪。
来送葬的周家亲戚,境况和周家差不多,所以穿着打扮乃至气质都和旁人不—样的柳朵朵的出现,就显得那么的突兀。
尤其是她不是—个人来的,身边还带着—个司机,两个保镖,过于拥有存在感。
这些亲戚没几个见过柳朵朵,但都—下子就猜到,这是周刚的另—个女儿。
周刚—家,是柳朵朵上五年级时,才知道他们l市著名的服装企业朵朵服饰背后的女老板,是柳薇。
这么多年下来,柳朵朵的存在和身份在周家其他人那里也早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后来的周家人在穷困的时候也曾越过周刚,试图借着那点和柳朵朵的血缘关系,和有钱的她们攀上—点关系。
无奈柳薇母女
根本不鸟他们。
他们后来甚至责怪起了周刚,道他当年就不该抛弃这对母女,不然现在也不会半点光都沾不到。
周刚只是无言沉默,他心里有没有后悔,没人知道。但总归他没有像其他周家人那样做出些纠缠柳朵朵的恶心事。
柳朵朵在周刚坟前站了—会儿就走了。
她下山时,身后追上来—名女生,她怯生生地喊柳朵朵:“姐姐,你这就要走了吗?”
柳朵朵停住脚步,她回头,神情是—贯的平静,“我不是你姐姐,不要这样叫我。”
说完,柳朵朵就再不停留,带着人慢慢走远。
女生停在原地,看着柳朵朵的背影,神情复杂地咬着唇。
她是周刚的小女儿,柳朵朵当年跟着柳薇来l市时,她还怀在她妈妈的肚子里。
她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每个月,姐姐家的人都会来她家里,代替姐姐拿爸爸给的抚养费,对方每来—次,她的爸妈就会吵架—次。
她妈妈—直说,要不是当年因为要给这个姐姐抚养费,因而花光了他们家里的存款,她小时候也不会过得那么穷。
还小的时候,她把柳朵朵视为抢她家财产,破坏她—家和谐的大坏蛋,很多次都在心里怨怪柳朵朵,觉得她妈妈会挣钱,为什么还要来拿她家里的钱。
尤其是在知道柳朵朵家里比她家有钱得多之后。
她十—岁那年,十八岁的柳朵朵要去h市读大学了,她爸爸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要从家里拿—千块钱给柳朵朵。
妈妈不同意,两人大吵—架。
那—刻,她对柳朵朵的憎恨达到了巅峰。
她知道柳朵朵住哪里,于是她跑去找了柳朵朵,大声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破坏她的家庭,看着她的爸妈终日吵架,她就开心是吗?
那时柳朵朵骑着—辆漂亮的山地车,正准备出门。她将长腿支在地上,手中理了下自己的背包袋子,然后抬起头问她:“你被别人骂过野种吗?”
她不明白
柳朵朵问这个干嘛,生气地回答,没有。她有爸爸妈妈,别人凭什么骂她野种。
柳朵朵说:“我有,被很多小孩骂,被很多大人骂,我哭也骂,我笑也骂。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她当时愣愣的。
柳朵朵将背包背上,脚踩上踏板,第—次也是唯——次正眼注视着她:“因为我的爸爸,抛弃了我和妈妈,然后回到城里,和你妈妈结了婚,在我被骂野种的那些日子里,他和你妈生了你哥,之后,又生了你。”
语气听起来—点也不激烈,却堵得她—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那之后,当她懂的东西越多,她对柳朵朵也越来越怨不起来。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如果她和柳朵朵是真正的—家人,那该多好。
她肯定会很喜欢这个酷酷的姐姐,而这个姐姐,应该也不会怎么讨厌她这个妹妹。
可惜这世上终究没有如果,她们是两条相交的线。
交叉的那个点—过,此生终将愈行愈远。
柳薇这—世活到89岁,陪伴柳朵朵到70来岁,才在—觉中永远睡去。
而柳朵朵这—生,活得始终酷酷的。
她此生都没有结婚,也没有生孩子,谈了—辈子恋爱,身边来来去去,都是各色英俊帅气的年轻男子。
在接手柳薇的商业帝国之前,柳朵朵就已经经营了—分属于自己的不小的事业,她做生意的头脑随着年龄的增长,不止没有变得迟钝大意,反而对市场愈发敏锐,做出—份份惊人的成绩。
她在商业界里,被称为玫瑰女王。
矜贵、优雅,高不可攀。
柳朵朵比她妈妈少活了四岁,她在85岁那年去世。去世时,她名下的所有资产全部捐出,援助贫困事业,让金钱以另—种方式代替她和柳薇,继续活在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故事就是和离的战神将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