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泽洋的消息很快。
几乎是周羽湉把消息发过去给他,他就立即回了过来。
张泽洋:【现在去报警吗?】
张泽洋:【报警需要到公安局去备案。你如果现在去的话,我可以陪你去。】
周羽湉没有报过警,虽然心里怒火中烧,但冷静下来还真有那么几分迷茫。这会儿有个人陪着的感觉会好很多。可周羽湉这个人从小到大习惯了独立,不太喜欢麻烦别人。虽然她没有报过案,心想应该不难,不需要麻烦张泽洋。到时候去了警局,应该会有人引导的吧。
周羽湉:【谢谢啦,我自己去好啦。】
张泽洋:【我这会儿刚好就在公安局附近。】
张泽洋:【而且,我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忙的。】
哪有什么是应该的。
周羽湉很清楚,自己和张泽洋又不算认识,两个人也是通过洪菡牵线才接触。张泽洋从事法律工作,每一分钟的时间都是金钱。周羽湉问过张泽洋如何收费,张泽洋说朋友小小意思不需要收费。
张泽洋这样不嫌麻烦来给周羽湉解答问题,这对周羽湉来说已经觉得很过意不去了。
那头张泽洋说话处事都很果断,问周羽湉大概什么时候来警局。
周羽湉看了眼时间,这会儿是下午三点钟。
但张泽洋并没有给周羽湉考虑的时间,发来消息道:【没事,你慢慢来,我就在警察局门口等你。】
这等于不给周羽湉再犹豫不决的机会了。
可今天是她上班第一天,现在就请假是不是有点不好?
事实上,周羽湉也怕自己会心软。
有些事情必须快刀斩乱麻。
很快,周羽湉向沈鹏池请假。她解释得详细,说自己只请假几个小时,因为有很重要的私事要处理。并表示上班的第一天就请假很抱歉。
本以为沈鹏池会多问几句,可他不但很爽快,反而发来语音道:“车库里有车,你自己开哦。别墅离市区太远了,还不容易打车。”
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却令周羽湉的心里十分动容,眼眶瞬间一热。
周羽湉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日理万机的大经纪人,不仅回复她的消息迅速,而且态度是那么的温和。说来奇怪,面对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周羽湉从来没想过哭。可一旦有人对她嘘寒问暖,哪怕是小小一点的帮助和关心,都会让她很感动。
只不过周羽湉不会开车。
沈鹏池倒是发来消息说:“小江不是在呢嘛,让他开车带你去。”
周羽湉:“不用麻烦小江啦。纪邺旬一个人在家呢,需要人照顾。”
虽然纪邺旬那些幼稚的行为让周羽湉觉得无语,想想他一个失明受刺激的人,又觉得有些事情也能谅解。
周羽湉不傻,知道纪邺旬是在排斥她的存在。可她不能因此就退缩。
稍微收拾一番,周羽湉从房间里出来。她刚打开房门,就见江卓鬼鬼祟祟的模样在门口。
“你干嘛。”周羽湉疑惑地问。
江卓一脸讨好的笑:“小湉,你哭啦?”
“没有啊。”周羽湉说。
可江卓分明看到周羽湉的眼眶红红的。
周羽湉见江卓看自己那眼神,连忙解释:“真没哭,我犯得着哭吗?”
江卓说:“旬哥这个人吧,就是有点慢热的。他失明受刺激,你懂吧?”
周羽湉点点头,“理解的。不过,江卓,我现在要出去一趟。”
“啊?你出去?”江卓怔了一下,“怎么突然要出去?”
周羽湉也不好跟人解释自己家里发生的这些,只说:“一些私事。”
江卓却是将信将疑:“真的吗?那什么时候回来?”
周羽湉算了算时间:“大概晚上回来吧。”
江卓:“晚上真的回来?”
周羽湉笑:“当然回来。我跟沈哥请过假了。”
“好吧。”江卓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觉得周羽湉肯定是在逞强,看着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子,刚才肯定被旬哥给伤到了。这会儿大概是要躲到某个地方去伤心难过去了吧。
周羽湉还真没有把刚才和纪邺旬之间发生的事情记在心上。
她从房间出来,路过客厅的时候就没有见到纪邺旬了。只不过那满满一桌的食物还是让周羽湉停下了脚步。
周羽湉问江卓:“这些食物怎么处理?”
江卓耸了耸肩:“谁知道呢?”
“行吧。”这会儿周羽湉也没有什么心思管这些东西,她顺手从桌子上拿了杯珍珠奶茶,朝江卓挥挥手,“那我先走了。”
“真的走啊。”江卓又问,“那你路上小心。”
“嗯。”
从别墅出来,一路上都是风和日丽的景象。道路的一侧是碧海蓝天,一侧是笔直的行道树。
谁说蓝色是悲伤的代名词,可看看蓝蓝的天空、蓝蓝的海洋,未免太过治愈。
这里是整个城市最贵的地段之一。南州市的人开玩笑时都喜欢带上一句海边别墅。如果你成功,你就应该住在这里,如果你不成功,你就应该以住在这里为目标。
但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来说,大概下辈子也住不起这里。
周羽湉也曾经和好友开玩笑打趣自己努力赚钱在海边买套别墅,每天看日出,傍晚到沙滩去捡贝壳,日子不要太美好。可她存的那点钱估计连这边的厕所都买不起,更别提现在钱都被父亲偷走了。
远离城区的地方,打车是真的不好打。
走了好长一段路,连个私家车的车影子都没有。
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周羽湉就是打车来的,车费还花了不少。
终于在走了半个小时以后,周羽湉看到了一个公交站台。谢天谢地。
更让周羽湉高兴的是,公交车身上的海报就是她的爱豆傅郡。
周羽湉坐上公交车,侧头俯瞰外面的世界。海风徐徐轻抚她的面颊,不远处浪花拍打着海岸,海鸥一排排飞过。
这里仿佛天地的尽头,日出东方,日落于西。
“走了?”
江卓闻言,把视线从窗台上收回来,对纪邺旬说:“小湉走了。”
纪邺旬不可置否,他拿起餐桌上的一个汉堡,还没有放入口中,可光闻味道就有些生理性地排斥。
其实叫那么多的外卖,纪邺旬也并不是特地为难周羽湉。从昨天到今天,他也快二十四个小时没有怎么吃东西了,中间只喝了奶昔。可饶是如此,他竟然没有一点饥饿的感觉。
为了刺激自己的味蕾和嗅觉,纪邺旬把市面上能点的美食样样都点了一份过来,但每一样光是闻闻都让他毫无胃口。
纪邺旬用湿纸巾擦了擦手,起身,走到侧厅里。
在家里,他行动自如,方向感很好,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失明的人。
纪邺旬走到钢琴前坐下,翘起二郎腿。面对这项优雅的乐器,与他这副不羁的模样显然形成鲜明对比。
他这个人外表看起来真的太狂了。要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他还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弹钢琴。
江卓终究还是不忍心地说:“旬哥,你刚才对小湉真的有些过分诶。”
纪邺旬不以为意,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触摸钢琴键盘。失明对他演奏乐器这件事情并没有产生很大影响,就比如眼前的钢琴,闭着眼睛他都知道每个音符在哪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音乐真的至于纪邺旬。失明的这一个月时间里,若不是因为会这些乐器,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江卓继续说:“刚才我看到小湉的眼眶都是红红的呢,她肯定哭过了。旬哥,小湉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柔弱的女孩子。你不要对她那么凶嘛。”
纪邺旬没理会江卓,自顾自伸出修长的食指按下一个音符。
他单手弹琴,灵活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飞舞着,很快,一段美妙的音乐便从房间里流淌出去。
和手指下柔情的音乐不同,纪邺旬脸上的表情却很冷淡。
一旁的江卓还在喋喋不休:“旬哥,你真的不应该对小湉这样。我都怀疑小湉现在是偷偷躲到哪个地方去哭呢。她肯定特别接受不了,现在哪个女孩子不是被家里娇生惯养的……”
“说够了没有?”纪邺旬蹙着眉,钢琴声戛然而止。
江卓当然没有说够。
他想说的可多了去了。
纪邺旬双手抱胸,阐明一点:“你要是再说一句,马上从我面前消失。”
江卓鼓了鼓腮帮,委屈又不甘心。
明明在他眼中,旬哥是个很温柔善良的人啊。那个轻声细语,眉宇间都是柔情的旬哥快回来啊啊啊啊!
慢慢地,纪邺旬端正坐了起来。
他随意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整个人看起来放荡不羁又惬意。
紧接着,他那双修长的双手放在钢琴键盘上,轻轻松松弹奏了一段《西班牙走私犯》的片段。
《西班牙走私犯》是一首最具技术挑战性的独奏钢琴曲之一,因为它需要演奏者掌握包括远距离音程的敏捷跳跃,还有八度的快速重复音等。
或许是因为这首钢琴曲全篇疯狂大跳,几乎游走所有音区,所以演奏者演奏的时候看起来好像也挺疯狂的。以至于,一旁的江卓以为纪邺旬是在乱弹。
弹琴时,纪邺旬的确有点疯狂。他投入又认真,脸上平静毫无波澜,手上却又带着可怕的跨度,仿佛手指上带着火,令人颤抖。
江卓眼看着纪邺旬的手都要弹飞的模样,一把拉住纪邺旬的胳膊:“旬哥,别乱弹了!爱护一下自己的手啊。”
突然被打断的纪邺旬:“……”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乱弹了?”纪邺旬一脸嫌弃地抽回自己的手。
江卓一脸无辜:“难道不是吗?”
纪邺旬神色恢复了惯常的懒散,没所谓地笑了笑:“滚滚滚,老子可真是对牛弹琴。”
江卓话题一转:“旬哥,我们吃点东西吧。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说着,江卓屁颠屁颠地把刚才周羽湉做的饭菜端过来摆在纪邺旬的面前。
饭菜都已经有点凉了,但依旧色香味俱全。
江卓看到那道糖醋咕噜肉就忍不住咽口水,连忙先用手指拿了一块放入口中。这一口,江卓觉得自己的味蕾仿佛都在噼里啪啦放烟花。
“绝了!”江卓说。
纪邺旬的眼神空洞,毫无波澜地问:“什么绝了?”
江卓猜也觉得纪邺旬肯定不会主动吃周羽湉做的东西,他灵机一动,用筷子夹了一块咕噜肉,趁纪邺旬不注意的时候,直接塞到了纪邺旬的嘴巴里。
“操!”纪邺旬一口吐掉,“江卓,你他妈找死吗?”
江卓嘿嘿一笑:“旬哥,你不能总靠维生素和奶昔代餐啊,也要吃东西的。”
残留于纪邺旬唇齿之间的酸酸甜甜,还带着一股独特的香味。
纪邺旬用舌尖顶了顶自己的腮帮,问:“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江卓说:“糖醋咕噜肉。”
说着又趁纪邺旬不注意往他嘴里塞了一块。
纪邺旬就差对江卓动手了,可味蕾瞬间被嘴里拿道独特的香气包裹,于是他下意识咀嚼了一下。
江卓一脸期待看着纪邺旬:“好吃吧好吃吧!”
纪邺旬的回答是直接夺走了江卓手上的筷子。
江卓顺势就把周羽湉做的另外几道菜都推到了纪邺旬的面前。
严格意义上来说,周羽湉做的菜都挺家常的。可看似家常,都加了一些她自己的独门秘方进去。雪菜虾球、糖醋咕噜肉、手撕包菜、海皇豆腐羹。江卓每一样都尝了一口,就迫不及待要去打饭。
就这样,江卓和纪邺旬一起吃起了“下午茶”。
纪邺旬的胃口被打开,还连着吃了两碗米饭。
吃得差不多时,纪邺旬拿起纸巾擦了擦自己的嘴,模样闲散地问江卓:“这是哪家的外卖?留意一下。”
江卓打了个嗝,笑着说:“旬哥,你刚才吃的这些都是小湉做的呀!”
纪邺旬淡然的表情终于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接着微微蹙眉。
虽然不想承认,但的确很符合他的胃口。
半个小时后。
正捧着手机刷新闻的江卓看到一个标题:【少女因心理压力,跳海自杀。】
江卓瞬间就想到了不久前一脸忧郁出门的周羽湉,突然大喊大叫:“啊啊啊啊!不好了不好!小湉跳海了!”
纪邺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