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苦味(1 / 1)

藕心之事只是一个小小的开端,阿弗才初为太子妃几日,便深深体会到身居高位的难处。

几日来,来送礼恭贺的人络绎不绝,各类奇珍异宝更是堆积如山。

好在有银筝在一旁提点打理,告诉阿弗哪些是可以置之不理的,哪里又是必须礼貌回信的,否则真要叫人应接不暇了。

这日清晨,一封特殊的请帖送了来。

阿弗照例要拒了,却见请贴黄底金字,邀太子和太子妃共赴宫宴——是从宫里的皇后娘娘处送来的。

唔,这封好像拒不得。

藕心前脚刚被赶出东宫,后脚皇后便送来的宫宴请帖……难道是来兴师问罪的?

阿弗一想到面见皇后就有些害怕,她前世因为纠缠赵槃,为皇后所厌恶,被折磨得高烧几日,差点丢了性命。

如今坐上了太子妃的位置,更躲不过去皇后这一关。

想来想去,阿弗决定还是问一问赵槃的意思。

如果以太子的名义把这宫宴给推了,皇后自然怪不到她的头上。

阿弗来到偏殿,门口的侍卫恭敬道:“参见太子妃。”

她勉强点点头,“殿下在里面吗?”

侍卫帮她打开了门,阿弗轻轻踱了进去。

桌上放了一盘莹红透亮的荔枝,然现在并不是荔枝成熟的季节。

想来是为了太子专门从热地运过来的?

却见赵槃单手扶额,正靠在软垫上浅眠。

他的身子向后倾斜,双眼微阖,长而柔软的睫毛轻轻翕动着。

午后暖而不晒的阳光打在窗外的树影上,树影又斑斑驳驳地筛在他的侧颜上,黑白之间,自有股无意识的美感。

阿弗观赏似地看了一会儿。

撇去其他不论,赵槃作为太子,还是王公贵族中少有的美男子的,堪用漂亮二字形容。

遮去眼睛的他,真如温润的少年郎,良善可欺,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可为什么他一睁开眼睛,又强势得仿佛变了一个人呢?

这样一副皮囊,确实很难让人不动心。

所以她前世一眼就喜欢上……应该也不算蠢,只是为色所迷了吧?

阿弗暗叹一声,悄悄走过去,帮他把身前零乱的折子收一收。

赵槃却已醒了。他微微睁开眼睛,“什么时候来的?”

阿弗轻声问道,“殿下很累吗?要不去软塌上睡一会儿。”

赵槃摇头,定定看着她。

“方才叫人请了你三四次你都不来,这会儿倒自己来了。”

阿弗微笑,“方才我正整理礼品呢,来不及过来,还望殿下谅解。”

赵槃顺手扣过她的腰,把她扣到面前,“这会儿来得及了?”

树影一下子笼罩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呼吸也交织在一起。

阿弗咽咽干涩的喉咙,“殿下,我是有一件正事要问你的。”

她虽有个太子妃的名头,但遇事还是习惯问赵槃的意思。她将皇后的那封请帖拿了出来,叫他过目,“殿下,我要去吗?”

赵槃翻开瞥了几眼,“随你。”

阿弗垂着眼皮,“殿下,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皇后娘娘的请帖上请的是‘太子和太子妃’,我要是去了,你也得去。”

赵槃淡淡道,“那你决定吧,你去我便去。”

这么好说话?

阿弗盯了眼赵槃,感觉他还没从午睡中醒过来。

阿弗凝眸问他,“是以后什么事都我决定吗?”

赵槃温然点点头。

银筝端着一碗汤药上来,放在阿弗面前,“太子妃,药给您熬好了。”

阿弗蓦然见了银筝,一脸困惑,“药?什么药?”

银筝恭敬道,“是殿下吩咐的。”

阿弗茫然看向赵槃。

赵槃嗯了声,“喝吧。你底子虚,有太医院的人帮你打理,好得更快些。”

阿弗猛然想起前些日子赵槃是说过要帮她调养身子的话,但她觉得自己身子没什么问题,每日吃得好睡得久,应该不用特殊调养。

那药的苦味儿扑面而来,阿弗拧着眉头,“我不喝了。我真的什么毛病也没有。”

她又没病,为什么

要喝药。而且,凭她猜,这药多半是有助于她有喜的。她若是真有了喜,一年之后估计就走不了了。

赵槃语气平淡,“用我喂你?”

他轻抚着她的脖颈,温柔的目光里竟沾了点宠溺的味道。

阿弗晓得,他每次这般说话就是没得商量的意思,心里一阵泄气,只得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了个底朝天。

……差点苦死她。

阿弗带着颤音,差点被苦味儿呛出眼泪来,“不是以后都我做主吗?”

赵槃未置可否,那纤白的手指轻轻给她拨开一颗荔枝来,送到她的唇边。

“甜的。”

阿弗嘴里正苦,一口把那荔枝给吞了。

她又连吃了好几颗剥好的荔枝,才感苦涩之意稍减。

“你做主当然可以,”赵槃轻吸了一口气,慢悠悠地道,“除了这件事。”

阿弗小声,“凭什么。”

赵槃一笑,“你的身体最重要。”

——他倒是希冀着有朝一日,他受伤时,她也会在他身边逼他吃药。

可惜未来太过遥远,他也看不清,只能顾着眼下了。

……

阿弗在赵槃那里没问出答案,只能自己定夺到底该不该去宫宴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若是皇后有意要见,想来躲是躲不开的。

思来想去,阿弗还是拧着头皮接了这请帖。……她骨子里还是倾向于有事情就解决,不愿夜长梦多。

赵槃自然没什么异议。

自从阿弗成为太子妃以来,他只在那特定的几件事上态度强硬,其他的几乎妇唱夫随,好说话得过分。

然阿弗却明白,他只是表面和顺,暗地里他们两人的关系其实没怎么变,他的底线还是触碰不得。

……她若是敢跑一步,他照样把她抓回来,叫她暗无天日。

宫宴那日,阿弗第一次迈入皇城,还是以太子妃的身份。

天微明时,阿弗随着赵槃来到皇城的朱门口。

皇城气势恢宏磅礴大度,飒飒的东风迎面吹拂,脚下是汉白玉厚砖,

头顶是绚丽万状的早霞,叫人敬意油然而生。

她忽然想起来,赵槃有朝一日,也将入主这气势磅礴的宫殿,君临天下,成为六合之主,富有后宫三千弱水。

而那时,她也早就离开了吧……他做他的人间帝王,而她呢,窝在九州的某个角落,过着她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小日子,箪食瓢饮,自得其乐。

可是此刻,两个日后云泥之别的人,却还并肩站在禁宫门口。

他还攥着她的手,攥得那样紧。

这次的宫宴皇后邀请了不少人,还有一些不请自来的皇亲国戚,都想看看太子妃的庐山真面目。

阿弗本以为晋世子去姑苏了,没想到在宫宴上,蓦然又见了他的身影。原来为了沈家谋逆之事,晋世子特地请缨留了下来,襄助太子平乱。

宋机是个爱热闹的人,宫宴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他。只可惜沈婵却来不了了,沈兴兴风作浪之后,沈婵就相当于是罪臣之女,虽免去了刑罚,却不能再轻易抛头露面。

阿弗听说沈婵没来,略路有些失望。

皇后是个四十多岁的华贵妇人,长了双斜飞的丹凤眼,跟前世那副凌厉的样子一般无二。

赵槃行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阿弗随着。只不过她要更庄重些,新妇初见皇后,须得行那叩首的大礼,“儿臣拜见母后。”

皇后虽不满她这太子妃,却也不能当着太子的面为难她。严肃教训了阿弗几句,无过于侍奉夫君绵延后嗣之类的话,阿弗也就不疼不痒地听了。

入席之后,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阿弗身上——谁都知道她是个大婚日跑了的太子妃。

然赵槃神色清冷,那些人虽心存疑虑,却谁也不敢说嘴半句。

宋机奔过来敬赵槃的酒,见了阿弗,不禁殷勤地说了句,“太子殿下,太子妃,小王有礼了。”

赵槃咳了咳,“别来这套。”

宋机微笑,“多日不见,阿弗姑娘竟已是太子妃了,也当真是平步青云。小王恭喜殿下和太子妃伉俪百年,连理永结。”

阿弗挽着赵槃的手臂,礼数周全地问,“晋世子安好。不知世子妃近来如何?”

沈家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她最担心的就是沈婵,偏生还见不到。

“太子妃问内子?”宋机扬唇一笑,“内子好得很。近日来身子爱累,脾气不好,还喜吃酸的,小王便没叫她出来。太子妃莫要怪罪。”

阿弗轻轻挑了挑眉。

身子爱累还爱吃酸……瞧宋机这意思,沈婵莫不是有喜了?

赵槃无甚兴致地说,“嗯。恭喜。”

宋机面露喜色,似乎还要细说一说这其中的故事。

赵槃却不想再深听下去,打断道,“太子妃醉了,先带她去醒醒酒。”

说罢转身离去。阿弗连连回头,却被赵槃牵着,也没法跟宋机详谈。

走到一幽深小径处,赵槃终于停下脚步。

阿弗嗔道,“殿下,您怎么不等世子爷把话说完?”

他不想听可以,她还想听呢。

沈婵怀了小宝宝……?想想就甚可爱。

赵槃不是滋味,吐出一口浊气,“你给我老实一点。”

他语气里似乎含了几丝幽怨,“别人有,你却不能有。阿弗,这话听来叫人生气。”

阿弗低低头,“殿下。咱们的约定里,可没这一条。”

赵槃嗓音低哑,“临时加上,行吗?”

阿弗摇头,“不行。”

“不行?”

“就是不行。”

赵槃脸上染了点无可奈何。

半晌,他还是向她妥协了,低沉道,“不行就不行吧。其实……我要你一个,也够。”

阿弗心念一动。

她其实也是喜欢小孩的,比他还喜欢。

她前世那么想给他生,他不让生。现在她不想了,他却偏偏又反过来想要。

阿弗没见过赵槃这般神色忧郁,微微动了恻隐之心。

“其实您一定想要的话,”她细细琢磨着用词,“可以寻一位姨娘,也不是……”

话未说完,她已经被赵槃圈在墙上。

“寻她人?”他骨节泛白,泛着明显的怒意,力道

拿捏得不轻不重,“太子妃,你贤惠得过头了吧?”

他喜欢的就她一人,他费尽了心机去讨她的欢心……他连一年之约都可以许下,她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说出这种话来?

阿弗蓦然被吓住了。

她反应过来,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柔声道歉,“对不起,殿下,我……错了,我收回刚才的话。”

赵槃眼底却犹如漆黑的夜色,一时间为浓浓失落所取代。

他问,“阿弗,你是否有一刻把我放在心上过?”

阿弗沉默。

她很茫然。

恨他吗?早就过了。爱他吗?却又说不上。……抑或是他曾经把她伤得太深了,叫她明明动了心,也不敢轻言爱字。

阿弗咬着唇,“殿下,我只是不愿叫你为难。”

——这话还是上辈子他叫她服落子汤时说的。

赵槃缓缓放开了阿弗,喉咙里干涩涩的,一时间堆满了浓厚不化的苦涩。

“这样么。”他说,“那谢谢太子妃了。”

阿弗望着他,亦有悔意。她不该乱说话。

“殿下?”她试探地呼唤他一声。

赵槃转过身来,眼皮微垂,语调尽量恢复了轻稳,“你先回去吧。我独自一人,在这呆会儿。”

阿弗愣了半晌,才答应了。

“好吧。”她说,“我在酒席上等您。”

赵槃无声地点点头。

他望着她的背影匆匆离去,一时间怅然若失。

那双云迷雾锁的眼,久经历练的眼,第一次失了情绪,泛起些细微的湿意。

……原是他奢求得太多。得到了她的人,竟还妄想她的心?

他徒然张张嘴,想出声,叫她别走,别留他一个人。

可舌头亦麻木如喝了鸩酒,一动也不能动。

静默良久,他蓦然觉得,醉的那个人应该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好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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