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 岛原之乱(1 / 1)

岛原藩的大名松仓家,是一个外样大名,顾名思义,松仓家在德川家康得天下的战争中,并不是一开始就站在德川家这边的铁杆。松仓家的最初的时候,是大名筒井定次手下的一个小领主,在观望徘徊一阵后,直到关原合战时才参加德川家的东军,年轻的家主松仓重政立下战功,被德川家康从筒井家中摘出来,封到岛原藩,成为一个据有四万石领地的外样大名。

因战得利,松仓重政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一跃成为一方诸侯,加上岛原藩位于长崎附近,临海而生,有靠海吃海的便利,松仓家大做走私生意,在幕府眼皮子底下偷偷摸摸的发财,十几年下来,也积累不少财富,算得上是个富豪。

所以他的镇城岛原城,修得高大气派,与别处穷酸的大名比起来大大的不同,光是城墙,就有两丈五尺高,全条石构筑,为长连廓式建筑,建筑在云仙岳山的山腰上,居高临下,城楼高五层,比起江户的天守阁来也差不了几分。

但是现在,岛原城却硝烟弥漫,城墙底下,燃起了冲天大火。

激烈的枪声在城头上下响起,铁炮对射,烟尘翻腾,铁弹打在是投诉上溅起飞舞的石屑,整座城都笼罩在战火之中。

蚂蚁一样的人群在城下聚集,环绕城堡的水沟早就被填出无数条通道,人群汇聚成流,蜂拥而上。而城上的人则挥舞武器,用弓箭和火枪阻止对方靠近,滚石檑木下雨般的砸下去,血染红了地面。

城主松仓重政走出房间,站在城楼上,身上穿着祖传的那套红色大铠,雪亮的牛角头盔令他看起来真的像头暴怒的公牛。

“铁炮手呢?赶快放枪啊!”他的拳头重重的擂在城楼三楼的栏杆上,几乎把木质的栏杆砸断,口中怒吼道:“那些贱民都快把城门烧烂了,铁炮手还在干什么?”

“父亲,我们的铁炮手被压制了,那些教徒也有铁炮,数量比我们还多得多!”他的儿子松仓政信朝他嘶吼着回答道,看模样,是刚从下面爬上来的:“父亲,再这样下去,城门快要守不住了!”

“怎么会?!”松仓重政有一圈花白的胡须,虽然年近六十却有着火爆的脾气,闻声抄起自己的刀,厉声喝道:“一伙贱民,怎能攻破松仓家的城门?当年织田信赖都做不到!”

“都跟我来,我亲自下去压阵!”

他将手一招,带领一群亲信武士冲下楼去,越过连接内城与外城的桥梁,大踏步的向战况最激烈的北门方向。

城内一片慌乱,到处都是奔走的人群,岛原城并不大,守卫城堡的大约有两千人,除了近两百算得上精锐的武士之外,其余的都是足轻。

城有南北两道门,南门临海,门外地势狭窄,施展不开,北门外却是一片开阔地,很自然的,这里就成了教徒攻打的重点。

松仓重政一路走,一路看到很多伤亡的足轻被放置在道路两边,人手吃紧,无人照料,他是从尸山血海里打出来的战将,见状心中一动,停了下来,走过去俯身去看一个受伤的足轻。

“城主大人……”足轻的胸口有个大拇指粗细的洞,小铁弹混合在血水里,令伤口看起来血肉模糊,足轻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也是个狠人,没人管他,他就自己用一张脏兮兮的帕子按着血洞,咬着牙用另一只手拿着小刀去挑伤口里的铁疙瘩。

见城主居然主动来看自己,足轻忙喊了一声,松仓重政板着脸,没有理会他,而是用手按在足轻的伤口上,翻了翻。

足轻痛得一声惨叫,松仓重政面色变得铁青,站了起来,手心里捏着一颗小小铁弹丸,冷声自语道:“真的是铁炮打的……贱民都是穷人,他们怎么会有铁炮?”

松仓政信在旁答道:“我们也很奇怪,之前教民也有偶有抗法的行为,不过使用的武器不过是草叉、农具之类的简陋工具,连刀剑都没有,这次怎么突然有了铁炮,还有那么多。”

“有多少?”他爹面色不好看的问道。

“起码有上千挺。”松仓政信想了想,说了个大概数字。

“上千挺?”松仓重政瞳孔缩了缩:“那就是上万两银子,那些信教的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又是从哪里买来的铁炮?”

“不知道。”松仓政信舔了舔嘴皮:“我们松仓家这么多年积累下来,铁炮也不过三百挺,除了松浦家,附近的大名基本上也不会比我们多。”

“不知道?”松仓重政冷冷的瞄了他一眼,目光冷峻。

松仓政信自知惭愧,无语的低下了头。

“你这个留守,是怎么当的?”松仓重政并没有花过多的时间去责骂儿子的无能,简单斥责一句后,他紧紧的挎着自己的武士刀,迈开脚步打算继续往前。

“城主,那些信教的,有妖法。”倒卧在地上的足轻,在松仓重政的身后突然冒出一句来。

松仓重政皱着眉头,脚步顿了一顿。

“他们不怕铁炮的,弹丸打在他们身上,连血珠都不会冒一颗,他们有妖法,信教的有神灵护体……”足轻喃喃的说着,叽里咕噜的,重新开始用刀子去挑伤口。

松仓政信回头看了一眼,在老爹身边低声道:“父亲,这事的确有些邪门,教民是不是真的有神灵……”

他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老爹严厉的眼神瞪回去了。

“你也信这个?!!”

“你是松仓家的男子,松仓家从不信鬼神,你难道忘了?!”

“跟我来,我让你看看,所谓的神魔仙妖,都在大刀底下,都是可笑的泥巴!”

松仓重政大步往前走着,头也不回的教训着儿子,昂首阔步的姿态一往无前。

松仓政信满脸讪讪,想解释,又无从开口,只能定定神,尾随着战神父亲继续走。

正在这时候,前方的城门方向,响起一声巨响。

“轰~”

烈焰之中,仿佛有什么庞大的物体倒塌掉,震得距离城门不远的这处街道,都跟着颤了一颤。

紧接着,如雷般的喊叫和炒豆子一样的枪声同时响起来,骤然密集了无数倍,有不似人声嘶吼在鼎沸的声响中突出来,那是人在垂死之际爆发出来的最后呐喊。

“是松仓刚的声音。”松仓政信敏锐的听出来了,那是负责守卫城门的家臣在吼叫:“城门破了!”

“还等什么?跟我来!”松仓重政的目光变得赤红,好久没有沸腾过的血开始燃烧起来,他曾经在大阪之战中顶住了敌军数倍于自己的攻击,靠的就是身先士卒的血性,年迈的身体重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他浑身的细胞都躁动起来:“杀~!!!”

武士刀拔了出来,近两百人的武士队伍紧跟着他,松仓政信紧跑几步,冲到了父亲的身前。

前方的火焰越来越大,被烧毁的城门成了城墙上一个硕大的破洞,漆黑的门洞附近,人群厮杀在一起,几乎分不清敌我,他们相互纠缠,彼此混战,用最原始的手段剥夺对方的生命。

这样狭窄地段的乱战,是精锐武士最喜欢的,在这样的形势下,个人的武勇可以无限的放大,配合熟络的小团队之间也可以很好的相互掩护,而训练不良或者根本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就算人数是对方的几倍,也根本不是对手。

松仓家最能打的人,都在松仓父子左右了,靠这些人,松仓政信完全有把握把城门重新堵住,他有心在父亲身前露一手,来弥补刚才犯下的错误。

拔刀,前冲,松仓政信勇猛的揉身上前,两个教民拿着薙刀,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被劈成了两半。

血从还没倒下的尸体内喷出来,松仓政信从血雨中冲过去,好像一道闪电。

几个跑得快的武士护在他左右,一个分水刺一样的战斗小团队就这样形成了,从城门口突进来的教民大约有一两百人,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冲进来,人人都有锐器,还有些人拿着铁炮,本来已经占据了城门附近的一片地,但须臾之间,在松仓家武士集团的冲击下,就被打得溃不成军,没有经历过杀戮的乌合之众和血海里活过来的武士群体还是有着天渊之别。

洞开的城门,即将被堵住,看着儿子奋勇杀敌,松仓重政露出欣慰的笑容,岛原家以武勇立足,要想继承家业,就要有不信鬼神的勇气。

笑容还没有散去,城门口就突然生变,一股旋风般的人流从外面杀进来,针尖对麦芒的与武士们撞到了一起。

这些人与只会靠人数优势的教民完全不一样,他们每一个人都能正面跟武士对抗,手里的兵器也是一种奇异的长柄武器。

“降魔杵?”松仓政信大开大合的武士刀被硬生生的架住了,对方的力量和刚才的教民完全不一样,完全抗住了他的刀子而一点没有被劈开,他看着对方的兵器,大吃一惊:“僧兵?!”

降魔杵是铁质,锋利的武士刀也劈砍不断,挥舞这种奇特佛门兵器的和尚甚至还对他笑了一笑,下一秒,沉重的三棱尖刺一端就砸了下来。

“铛~”

金铁交加,以力量自夸的松仓政信被砸得武士刀几乎脱手,震惊之下,他连退数步。

“僧兵?怎么会有僧兵?”后面的松仓重政亲眼目睹了这匪夷所思的一幕,他拔刀前指,高声怒喝道:“你们是哪家寺院的?怎么会和教徒混在一起?”

这种问题自然是没人回答的,潮水般涌入的僧兵数量并不多,大概也只有几百人,但担当了破城锤的角色,他们的个人武技与团队配合一点不输给松仓家的武士们,降魔杵这种沉重兵器对武士刀更是先天有着优势,刚刚被堵住了城门口,在半柱香的时间里,又重新被打开了。

拿着铁炮的教民们再次杀进来,他们这次很有纪律性的排成几行,用手中的铁炮对准了松仓家的足轻武士。

枪声响起。

……

“阿嚏~”

颜思齐揉了揉鼻子,恼怒的自语:“无端端的,怎么会打喷嚏……一定有人在咒我。”

“谁会咒你?”李德莫名的看看他,将手里的通条在一杆鸟铳的枪膛里通来通去,又抽出来,闭上一只眼去窥视里头有没有擦干净:“八成是你这两天连日劳累,晚上也不休息,受凉了吧。”

他把鸟铳放下,拿起另一支:“要不要请各郎中来瞧瞧?这节骨眼上,别生病了。”

“我颜思齐这辈子就没瞧过郎中。”颜思齐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看着李德擦拭在桌上排了一排的鸟铳:“再说该瞧郎中的不是我,是松浦诚之助,他脑子有病了。”

“倭人脑子有没有病,与我们无关。”

“怎么无关了?”颜思齐没好气的道:“明知岛原出事了,他不想着怎么应对,却整天忙着修建他的窝,一旦岛原的乱子波及过来,平户藩隔得这么近,教民也不少,出了事怎么办?”

“岛原藩距离平户藩有两百里,中间还有几家大名的领地,没那么容易就波及过来的。”李德安慰他:“平户的教民要老实许多,松浦家的治理比岛原要开明,教民衣食无忧,不会跟着造反的。”

“那你擦枪干啥?”颜思齐指指桌面:“还要我下令明城里的团练紧急集中,把仓库里的武器全搬出来擦拭,闲的吗?”

“呵呵。”李德干笑两声,擦得越发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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