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金城和定阳城之间的距离,大约有一百二十里左右,这段路也是阿尔金山山脉东麓、党河南山西段的平缓地带。然而这么一点距离,慕容俨却打算用两天时间来走完;当然了,他如果让辎重兵和工匠们在后面缓行、自己率领战兵急行军,那么十分之一时间都用不着。
之所以如此徐徐前行,一是因为这段路以平缓草原和丘陵为主,沿途两边丛林遍布、风蚀严重的山丘众多,只要隋军在某个隐密之处埋伏一两千人,便能把他的辎重毁灭干净;二是他此行任务仅仅只是牵制麦铁杖为首的隋军,所以他为了安全起见,并没有采用急行军的方法行军,而是改为稳妥的步步推进。这样既能有效避免辎重遭到伏击,也能使全军士兵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同时还可以防止敌军北上。
不过在冰寒的天气里行军,人畜仍然会消耗大量能量,眼见天色将晚,疲惫不堪的士兵都眼巴巴的等着主将下达休息的命令。但是慕容俨此时还没有停下休息的想法。
一个名叫北宫雄的万夫长策马来到慕容俨身边,询问道:“将军,今天已经走七十多里路了,要不要扎营休息?”
慕容俨看了看天色,说道:“还有一个时辰左右才天黑,今天还能再走二十里路。”
北宫雄犹豫了半晌,又低声说道:“可是将军,将士们都很疲惫了!”
慕容俨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大战极有可能在明天爆发,就算没有大战发生,占据城池之要的隋军也不可能让我们安心休息。所以我们今天多走二十里、将士们明天就能少走二十里,而战斗力也得到保障。传令下去,继续行军。”
“末将遵命!”北宫雄无奈,只得把将令传达下去。
将士在马背上都快冻僵了,听说还要继续前行,一个个顿时叫苦不迭,但命令下达,他们也只能强打精神行军。
大约又走了五里路,士兵们来到一条河流之前,许是因为山上有温泉,加上河床落差大、水势湍急,所以这条河流并没有被冰雪冻结。将士们此时又累又饥渴,眼见前方河水潺潺流动,许多士兵不顾不上主将命令,发出一声欢呼,争先恐后的冲上前去喝水,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慕容俨勃然大怒,挥鞭勐抽那些乱冲的士兵:“统统给我滚回去!”
就在此时,一支箭失从旁边的密林中劲射而来,正中慕容俨后颈,他发出一声闷哼,捂着脖子摔下马背。
一哄而散的士兵没有发现主将的异常,但慕容俨的亲兵们却发现了,他们开始还以为主将忽然坠马,正想下马扶起主将之时,却见一支箭失穿透了主将脖子,鲜血汩汩直流,吓得他们双眼圆睁,纷纷惊恐的大叫起来:“有敌人,敌袭!”
话音未落,两边密林内杀声四起。“呜呜呜呜”的号角声大作,两支骑兵如同犀利的箭失,从左右丛林狠狠的突入吐谷浑军之中。
左边大将身材魁梧,满面胡须,手执一柄大铁枪,正是隋军主将麦铁杖;右边大将马上挂着一杆长刀,手执一张大弓,正是宗罗睺,刚才正是他一箭把慕容俨射杀落马。
麦铁杖为了全歼慕容俨这两万大军,把能战的男兵都带来了,总兵力足有一万两千人,并分为四军潜伏于此,此时左右两军在两人的率领下,以声势浩大的声势杀吐谷浑军。
吐谷浑士兵因为争先恐后去喝水,阵形都乱了,此时骤然遇袭,无不吓得魂飞魄散,心惊肉跳企图沿着原路奔逃,乱作一团的士兵互相推攘,无数人被挤倒在地之后,活生生被踩成肉泥。霎时时,惨叫声、哭喊声响彻云霄。
主将慕容俨生死不明,无人指挥士兵去迎战,致使群龙无首的吐谷浑军士兵在混乱中兵败如山倒,被最强悍的两支军队杀得尸体堆满山道、鲜血染红雪地。
“弃械下马,降者不杀!弃械下马,降者不杀!”潜伏于北方的薛万均率三千人马,从风蚀严重的山丘之后冲杀而去,斩断了吐谷浑军士兵的退路,将士们一边向逃兵杀去,一边用吐谷浑通用的语言高喊着。
吐谷浑军士兵前无去路、后有敌军,走投无路之下,纷纷弃械投降,投降者不计其数。
吐谷浑军溃败之势在士兵争相喝水那一刻,已经注定了,就算慕容俨不死,也挽救不了这支军队了,将士们此时不知敌人有多少兵力,只顾仓皇逃命,根本没有心思进行抵抗。
虽然军中也不乏悍不畏死的勇士,以及北宫雄这样能征善战的将领奋然抵抗,但是这些人想要与隋军决一死战的时候,却被己方溃军裹挟逃命了,就算有一些悍不畏死的勇士冲开溃军,正面作战,却也双拳不敌四手,落下了尸首异处的下场。
当薛万均斩敌退路、韩流从正面袭击而至之时,宗罗睺和薛万彻各率一支捷胜军士兵,专挑有抱团趋势的吐谷浑军士兵下手,一旦哪里有集结成团的迹象,便立刻挥兵斩杀。
这场战斗,不到一个时辰时间便渐渐停止了下来,北宫雄等将率领的负隅顽抗的三千余士兵被屠杀殆尽,一队队投降士兵上缴兵器坐骑、脱去衣甲,被隋军士兵围拢在一处,静候处置。
“将军,找到慕容俨的尸首了!”战事结束不久,一队士兵用战马驮着一具尸体前来禀报。
麦铁杖看了脖子中箭的尸体一眼,问道:“确定是慕容俨么?”
一名将领答道:“确实是他,他的亲兵为了争夺尸体,杀了我们数十多名弟兄呢!后来我们问了很多俘虏,他们都说是慕容俨。”
“将他就地掩埋。”麦铁杖吩咐道。
薛万均在一旁道:“将军,或许可以用他的首级向大王请功。”
“没这必要!”麦铁杖摇了摇头:“歼灭这支军队就是大功一件,慕容俨并不重要。”
韩流上前道:“将军!我们抓捕了七千多名士兵、一千多名辎重兵和工匠,另外还有许多帐篷、粮草、肉干!至于尸体和逃兵,来不及清点。”
麦铁杖点了点头,目光看着薛万均,吩咐道:“你率本部兵马和伤兵打扫战场,明天一早,再把俘虏和物资押往定阳城。”
“末将遵命!”薛万均也想去当金城作战,心中并不乐意留下,但军令如山,此时麦铁杖将令已下,也只得拱手应命了。
麦铁杖又向宗罗睺说道:“宗将军,事不宜迟,我们连夜行军,争取与大王会猎当金城。”
“喏!”宗罗睺应了一声,立刻前去准备。
过了两刻时间,八千名精兵备足干粮箭失,一人双马的向北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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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麦铁杖等人发动攻势之初,当金城外杀声震天,隋军的投石车阵已经将吐谷浑守军压制得抬不起头,没完没了的冰弹炸得西城、南城吐谷浑士兵伤亡惨重、军心涣散。毫无还击之力的处境,也使全城军民濒临崩溃边缘。
自开战至令,西城城楼基座上的战旗已经换了十多次,每当旗杆被飞来的冰弹打断,拓跋渊第一时间令人重竖旗帜。
竖旗当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以此来竖立军心、竖立守军将士的灵魂。只要旗帜在空中飞舞,城中军民便知道西城还没有沦陷,否则,便代表西城已经失守,从而令军民更恐慌、恐惧,届时休要说是抵御敌军了,连哗变都有可能发生。
以上这个道理对于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支军队都一样,尤其是中原王朝的将领和士兵,格外看重精神象征一般的军旗和帅旗。而守御西战拓跋渊以及背后的慕容邕亦是不遑多让,他们为了立起这面战旗,光是今天下午便损失了两千多名最为精锐、最为忠诚的士兵,这些士兵哪怕是死了,仍旧用大山一般尸山守御着这面旗帜,饱受着冰弹的打击。
“多少时间了?”城外的井阑车上,杨集看着城墙的方向,头也不回的向身边的孔德绍问道。
战事持续至今,孔德绍的心态也在不断的变化,先是不适应,接着是适应、然后则是理当杀敌,而现在,则是已经麻木了,他甚至觉得此刻让他直面声势浩大的大军,他也行了。
听了杨集的询问,他立刻看了看沙漏,答道:“启禀大王,时间已是酉时末,即将进入戌时。”他看了看杨集,又提醒了一句:“大王,投石车的攻击已近一个时辰,现在离约定强攻时间,已经不足一刻。”
杨集立刻舞动令旗,大声说道:“向薛世雄下令,让陌刀军护卫井阑车阵前进,步卒准备夺城。”
“冬冬、冬冬、冬冬冬——”这是命令投石车停止攻击、发动陷阵战的鼓声,操纵投石车的军队听到这个指令,将冰弹投射出去之后,便停止了攻击,战场在这一刻也变得安静了下来。
薛世雄拔出战刀,对次子薛万淑令道:“薛将军,下面看你的了。”
“末将遵命!”薛万淑身披重甲,手执手执陌刀,浑身上下只露出双眼,眼睛里射出森冷的目光,在他身后站着五个千人组成的陌刀阵。
每个陌刀阵百人为一排,前面三排是身穿重甲的陌刀手,接着是三排是配有横刀的弩兵,后面四排则是轻甲刀盾兵。
薛万淑将陌刀高高举起,五千名将士同时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地吼声:“杀!”
“杀!”薛万淑陌刀一挥,五个陌刀阵以锋失阵如墙推进。
在他们后方,则是井阑车阵,左右两侧,另有骑兵护卫。
与此同时,南城的钱世雄也听到了鼓声,也下达进攻的命令,五个陌刀阵在大将宋老生的率领下骤然发动,气势凝重如山的护卫着井阑车阵向当金城进发。
西城、南城的吐谷浑见到隋军变换阵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他们不怕隋军强攻,怕的是隋军如之前那么狂轰乱炸,那种感觉,实在太令人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