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面授机宜(1 / 1)

大隋主沉浮 碧海思云 2872 字 1个月前

杨暕令手下强抢杨集宝马之事让杨广知道后,直接让杨广气得火冒三丈,不但把杨暕叫去东宫重重的叱喝了一顿,而且亲自重打杨暕五十杖。

便是太子妃萧婉求情也没用,如此重责之下,杨广依旧怒火难消。他将杨暕亲信抓去一一严审,又问出了杨暕更多破事,涉及之人竟有百余名豫章王府侍卫,杨广大发雷霆之火,把这些直接参与的侍卫杖杀干净,其家眷一律贬为官奴。至于被重打一顿的杨暕,不但把检校内史令弄丢了,还被杨广关闭在王府之内,不得征兆,不许离开王府半步。

此事震动朝野,但家丑不外扬,杨广也没向外界透露半点消息,以至于群臣不明所以。直到处理后续之事的长安县县衙传出消息,大家才知道杨暕御下不严,他的属官打着豫章王府的名义在民间为非作歹,抢马竟然抢到卫王杨集的头上了。

不过大家认为刘虔安等罪人被杨集当场斩杀了,杨广事后又把一帮“欺上瞒下”的恶奴杖毙了,此事已经了结,大不了训斥杨暕一番即可,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但杨广给出的理由是皇家无小事,若是小过不惩,终会酿成大错,并且以“养不教,父之过”为由,自罚俸禄三年。

朝野上下纷纷称赞太子贤明无私严于律己家教严格,有圣人之风。大隋有此储君,实乃天下百姓之福。如是一来,导致杨广声望不减反增,暴涨到一个惊人高度。

从宫城出来的杨集得此消息,心头也不由得打了一阵鼓,杨广杖毙了杨暕百余名侍卫,可真是下了狠手了。不过恶奴只要有作恶的空子,他们比恶主更加可恶,会背着主人干出凶残千百倍的恶事来,而豫章王府这些恶奴为非作歹祸害百姓,有此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存在无辜之说,更不值得怜悯和同情。

回到家中,步入后来之秀,迎面就闯到了面寒似水的老娘,正恶狠狠的看着自己,杨集顿时心中一突头皮瞬间一炸,隐隐约约有一种想要拔腿就逃的感觉,但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独孤敏揪住了耳朵:“你还不给我进来。”

旁边的柳如眉张出尘等侍女看得捂嘴偷笑,而威风八面的卫王殿下就这么被老娘揪着耳朵拽进了后堂大门,他一边垫着脚尖,踩着小碎步缓解疼痛,一边叫道:“嗳嗳嗳,您轻些……”

“说!你这混蛋又闯了什么祸?”独孤敏把儿子揪进大厅,便松开了手,坐在主位之上虎着脸审问。

“阿娘,这又是一个出人意表的意外,我是无辜的。”杨集义正词严,满腔悲愤的说道。

独孤敏不为所动,一双眼神都有点空洞,表情也是一成不变,但是她的脑仁却在隐隐生疼。

她已经从柳如眉那里了解了全部过程,这事确实怪不了儿子。可是她的儿子就像是祸根一般,无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各种意外发生,然而每一次都是那么的无辜,让人无法从道义上谴责他,可这又有什么用呢?难道一次次都能有惊无险的避开?这根本就不可能。

若是招惹他人也就罢了,可这回闯到的却是太子杨广的嫡次子杨暕,那个破玩意是有可能成为储君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人,与他为敌,以后会有好日子过?

诚然,儿子是和太子太子妃关系好。

可再好,怎么可能好得过人家父子母子吗?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儿子都被人欺负了,难道还要他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吧?

这不合道理也不合她独孤敏处世原则。

儿子若是真的变成那种窝囊废,她绝对打暴了儿子的脑袋,省得给她丢人。

独孤敏纵有万千智谋,但面对这个祸根一般的儿子,也是十分无解无奈,她生了老半天的闷气,最终只能恨恨地瞪了儿子一眼闷鼓鼓的说道:“下不为例,若有再犯,家法伺候。”

“阿娘,您不怪我了?”杨集疑惑的看着老娘。

独孤敏沉默了半晌,缓缓的答道:“错又不在你,我能怎么怪?”

是的,一定是这样子,自己之所以没办法,就是因为儿子没错。

想到这里,独孤敏呼出一口气,心情也是一阵莫名的轻松。再看像儿子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一丝自豪:不愧是我独孤敏的儿子,果真是“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汉大丈夫

杨集知道老娘的脾性,心知这一关是闯过了,赶紧问计道:“阿娘,那我现在咋办?”

杨集前世不是官场中人,重生之后又以堂堂正正之学为主,对于官场上的弯弯道道,他自问不如为他操碎了心的老娘。而且他也从来没有觉得老娘烦,只因这世间,除了老娘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人可以这么真心无私坦诚了。

虽然萧颖也是亲人了,但她终究会顾及自家男人颜面,说话总是留下几分余地;至于柳如眉,她始终把自己摆在小妾侍妾奴婢的位置上,还能指望她大胆说话?她们以后或许慢慢变成老娘这样,但绝对不是现在。

所以对于杨集来说,现阶段只有他老娘没那么多顾虑,也只有她能够在谈论大事时直击问题的核心,并且大胆的合盘托出。

而这一个阶段,恰恰是他杨集成长的关键,也是他最需要的关键常识。

独孤敏想了一会儿,皱眉道:“能够同时得到皇帝和太子的重用,这是你的幸运。可是这个幸运不仅因为你是皇家子弟,还是因为你愿意当类似于商殃的人物,而‘商殃们’所做之事却是专门得罪人的差使,自古以来就很少有人得以善终。因为这个人是与百官为敌的角色,就算皇帝不想卸磨杀驴,可是满朝文武一旦有了机会,必将施展报复。当人人喊杀,皇帝想保也保不住,毕竟皇帝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整个天下。”

杨集点头道:“话是如此,不过官当到我这份上,也只能迎难而上了,身在这个职位,却也未必就一定要走贺若弼那样的老路。那个薛道衡专门跟大隋君臣唱反调,但是他不仅强硬,而且反对得有道理,所以他长期稳如泰山。而贺若弼虽然在平陈之战立下功勋,可他之后处处争先处处无理取闹,并且纵容家族上下害人。是以薛道衡依旧活蹦乱跳的,而贺若弼却落下身残族灭的下场。所以当孤臣未必就是死亡,关键是要保持公正之心,让人无从攻讦。”

“嗯!”独孤敏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正如你所说这般,圣人和太子既然要重用你,你若是无所作为,那肯定是不行的。可是要做与百官为敌的孤臣,就不要那等丧尽天良之事,就算你肯做,也终有身败名裂的一天。如今朝堂之上,也只有薛道衡不管对方是谁背景如何身份如何,凡事都要据理力争,不肯让出半步,他这个贤名保得一时,却未必保得一世。你看高颎今日贬官为凉州长史,他日一旦机会,还是会风云再起的。而薛道衡要么不倒,一旦倒了,便没有出头之日了。”

杨集不由点了点头,老娘所言不仅是作人道理,更是当官智慧,想想那些能够东山再起的罗锅官员,再想想那些一蹶不振的,心中大表赞同。

今天的薛道衡与人镜魏征极为类似,史上的貌似是薛道衡被杨广弄死,而魏征是死后不得安宁家族衰败,但不管是谁,下场都不算好。

独孤敏想了一想,又睿智的分析道:“你处理的那些贪官污吏,不仅是他们本人,还涉及他们身后的各方势力,这其中有些人能动,有些人是动不得的;从太子目前信重的人来看,南方人多过于北方山东士人多过于关陇贵族,这就是明朗的政治倾向,一旦他登基了,这个倾向就会变得模糊不清,让人琢磨不透,但你只要谨记他当前所用之人,并由此推及到南方士人山东士人,就能省去许多麻烦,以后你法办的官员如果是这两大区域,那你就要慎之又慎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把甩给萧瑀虞世南这种纯臣,让他们南方人自己斗,而你这样分化南方士人,其实也符合皇帝利益。”

“……”杨集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独孤敏又继续说道:“从圣人支持你研究新纸推广三学,我就明白圣人将来会允许寒门子弟参与秀才科明经科考试,而从太子近日表现来看,他是立场坚定的支持者,所以这就是圣意。而当官第一要务,不是能力有多大,而是要明白皇帝的心思,你才能对症下药,不会犯错。儿子,你能明白吗?”

“孩儿明白!”杨集点头。

“你要是明白了圣意,接下来应该做什么?”独孤敏自问自答道:“接下来就要找垫脚石,你只要把于国于民无益,却又触犯圣意的人狠狠踩下去,皇帝就会欣赏你提拔你重用你。这是官场的铁律,从古到今,概莫例外。”

杨集问道:“阿娘说的垫脚石,是不是反对活字印刷术油墨廉价书籍的人?”

“你说的这些人,主要还是以诗书传家的山东士族南方士族,这类人也就嘴上叫嚣得厉害,只会在背后耍阴谋诡计,实际上他们是没有直面皇权的胆魄,当然了,这个没有胆魄,并不是说他们真的没有。而是传承几百年的簪缨士族,是靠清誉高高在上,如果失去清誉,必将面临朝野上下的打击,被国人厌恶抛弃,这样一个代价,他们是不愿意去背负的,所以我才说只要有背后耍阴谋诡计。”

独孤敏继续说道:“名声令他们世世代代高高在上,却也令他们世世代代受到名声的约束,即便他们反对活字印刷术油墨廉价书籍,那也只是吵吵嚷嚷一阵子而已。若是坚持反对,那么寒士百姓就会看穿他们的真面目,并唾弃抛弃他们,这个道理,圣人和太子懂士族本身也懂,所以他们只是小小的垫脚石而已。关键还是执掌军队的关陇贵族,这些大家伙,具有改朝换代的实力,这才是圣人太子,以及我们杨家的心腹之患,你与这帮人为敌,不会吃亏的。”

“现在你给大家的印象是个战场上的猛将官场上的一根肠子通到底的傻子。圣人和太子也认为你还稚嫩意气用事,他们想真真正正的重用你,也要等几年以后,这时间太久了,等过了这十分关键的几年时间,朝堂上的实权之位已被他人占据,新的势力格局已经密不透风,那时你再想挤进去,你就是大家的公敌,所以你必须要让圣人和太子明白,你杨集不仅会打仗,你的智谋其实也不差,只要他们改变固有的印象,他们就会给你额外的机会。这也是你从地方步入朝堂的机会。”独孤敏说到这里,十分凶煞的说道:“儿子,咱们母子被独孤家狠狠地黑了一把,虽然最好死了一个独孤陀,可他只是独孤家的弃子而已,这个仇他们不会忘,你也不能忘。否则的话,他们迟早会将我们孤儿寡母连皮带骨的吃个干净。”

“阿娘,你当初不是说独孤家势大如天,让我适可而止吗?”杨集不解道:“怎么如今又……?”

“此一时彼一时。”独孤敏微微眯起双眼睛,仿佛一只狡黠的狐狸:“第二条官场铁律就是有仇必报,但不能以事对事,独孤家在后面害我们母子,我们表现得越坦荡越大度,越能衬托出独孤家的面目可憎卑鄙无耻,越能让圣人觉得你是为大局考虑,从而对你怀有愧疚之心。我让你适可而止,是静观事态,并非是就此罢手,但是你当初若是咄咄逼人,只会惹人生厌。所以得换个时机报这一箭之仇,当大家都‘忘却’了,再瞅准时机,冲上去狠狠地咬他一口。由于圣人本能的觉得独孤家面目可憎,并且对你心怀愧疚,所以哪怕你把一说成十,圣人也会相信你,对独孤家的观感更差。如此一天天的蚕食,圣人对他们的印象也会一天天下降,到你把一说成一百一千,圣人也信时,甚至不用你出面,别人都会推波助澜落井下石,独孤家也就完蛋了。”

“莫非让我再出去当好人?”杨集皱眉询问,政敌去当这种烂好人,他当然抱以欢迎态度,但若让他去当,却是万万不能的。

“都他娘的不死不休了,你还他娘的当什么烂好人?我独孤敏聪明一世,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蠢儿子呢?”独孤敏恨铁不成钢的怒瞪杨集,拍着桌子怒吼:“你要是那么做了,独孤家不领情,别人也觉得你虚伪,子孙后代还要被独孤家后人报复,真是何苦来哉?我的意思是顺势斩草除根永除后患,如此岂不美哉?”

说到这里,独孤敏已经气急败坏了,她怒不可抑的说道:“政斗无对错无正邪无是非黑白,只有笑到最后的赢家;你不弄死政敌,你的政敌就弄死你全家。当什么烂好人?给老娘滚。”

“阿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也记住了阿娘的教诲。”见老娘执同一态度,杨集终于放心的准备溜之大吉。

“等一等!”独孤敏起身道:“还有第三条官场法则没有教你,这也是最难的一条,取个好听点的名字就是舍近求远。”

杨集连忙停了下来,全神贯注的聆听教导。

独孤敏微微一叹,她希望自己的儿子不仅在战场上有勇有谋,而且在官场上也能游刃有余,她恨不得把观察多年的心得倾囊相授,同时也因为儿子与杨暕冲突这起事件,迫切希望儿子成长起来,只要成为杨广离不开的人,那么杨暕日后纵然进无数谗言,也动摇不了儿子的地位,更威胁不到儿子的生命安全。

至于十几二十年后,谁知道杨暕是生是死是人是鬼?

“所谓舍近求远,就是不仅要伤敌眼前更要伤敌长远,独孤家之前自作聪明,他们以为自己有拥立之功,圣人对他们圣眷有加,居然引敌入寇大隋纵敌袭击长孙晟,圣人虽然只是吃掉独孤陀这一脉,对独孤家草草作罢不予深究,但实际上,他们已经失去了圣人和太子至关重要的信任。在他们心中留下极其恶劣的印象,说得严重一点,独孤家已经成为普普通通的一员了。所以儿子,独孤派,及至关陇贵族的人要是坚决反对书籍推广,你要狠抓机会。”

杨集恍然大悟,还是老娘高明,今天一席话,使他获益非浅,他连忙道:“阿娘,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不急,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明天你先表现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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