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军的大营扎在洛阳城偏西北的地方。
楚江驾马从洛阳西城门到并州军的大营,并没有花费太长的时间。
不过,并州军多是边关久经战事的老卒,自然不会让人摸到大营边都没人发现。楚江和华雄还没有靠近并州军的大营,就被并州军的一队哨骑拦截了下来。
“来人止步!”
“前方乃是并州军大营,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汝等若要前进,还请绕道而行。”
大概是因为楚江一身华服,又是从洛阳方向而来的缘故,这一队哨骑队率的语气倒还算客气。
然而,楚江的目的就是并州军大营,自然不会绕道。
看着拦在前面的这队并州军哨骑,楚江直接道:“吾乃大汉执金吾楚江楚子玉,来此找贵军吕布将军有要事相谈,还望代为通禀。”
听到楚江这么说,那队哨骑不禁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都是一字不识的大头兵,但是执金吾是什么他们还是知道的,那是秩中两千石,位比九卿的高官,严格来说品秩比丁原都高上不少。
毕竟,虽然现在州刺史的权利急剧膨胀,甚至数个州已经废除了刺史以州牧代之,但是此时严格来说还是只有秩六百石。
而秩中两千石和秩六百石相差可不是一点半点。
只是,楚江实在是太过年轻了,年轻到这些哨骑都怀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毕竟,这么年轻的执金吾?
当然,怀疑归怀疑,最后那队哨骑的队率还是派人去通禀了。
毕竟,如果是真的,他却没有通禀,这个责任他一个小小的队率可是担当不起。
“这位大人还请稍等片刻,吾这就派人去通禀吕将军。”
点了点头,楚江也没说什么,就跟华雄在这边等着。
虽然吕布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他相信仅仅凭借着执金吾的身份吕布应该就会见他。
并州军大营。
虽然今日的这一场大战算得上是并州军的胜利,但是现在并州军大营中的氛围并算不上是特别轻松,反而是稍微有些沉重。
毕竟,在西凉铁骑的第二波冲锋中,作为并州军主体的步卒损失了三千余人,这已经是一个比较大的损失了。
同样,营帐中,身为打赢今天这一仗的最大的功臣的吕布同样也不怎么开心。
一来,今天这一仗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目标,直接击溃西凉军,擒杀董卓。
二来,今天这一仗,虽然西凉军损失挺大,但是并州军损失也不小,尤其是陷阵营损失的那五十七人,更是让吕布一阵肉疼。
相对于其他的军魂军团,陷阵的人数只有八百。
但是,吕布自信就是这八百陷阵不会弱于任何一支军魂军团。
也正因为如此,每一名陷阵的士卒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如果早知道董卓身边那三千骑兵居然也是一支军魂军团,吕布绝对不会直接带着陷阵营硬莽过去。
虽然最后在他的率领下陷阵和飞熊打出了一比六接近一比七的战损比,但是吕布还是觉得不值。
毕竟,他没能干掉董卓。
当然,最让吕布烦心的还是第三点。
他刚刚从丁原那里议事回来,说实话,打完今天这一仗之后,吕布打心底是不想和西凉军继续打了。
今日一战,谁都能看出来,西凉军和他们以往遇到的敌人完全不同,别的不说,就是那支第一波被他正面打穿的西凉铁骑,转过头来居然就突破了四万步卒的阵线,这一点天下又有几只精锐能做到?
更何况,西凉军还有一支两三千人的军魂军团。
真要这么打下去,就算能吃下西凉军,他们估计也要元气大伤。
在吕布看来,每一名并州军的士卒就算是战死也应该战死在与胡人的战场上,死在和西凉军的内战中算是个什么事?
然而,虽然他把自己的想法和丁原说了,但是丁原却依旧坚持要继续和西凉军打下去,还说什么此事事关重大,他不懂。
是的,他不懂。
他不懂丁原为什么要把戍卫并州边土的并州儿郎带到洛阳来和西凉军打,要是胡人趁机南下了怎么办?
吕布始终放不下这一点。
若是胡人真的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劫掠了并州边郡,你让他们如何有颜面回去见并州父老?
然而丁原一直坚持,吕布虽然不快,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一个人回来喝闷酒。
虽然军营之中不许饮酒,但是吕布要喝酒又有谁敢拦着?
所以,当那名碰到楚江的队率派回来的哨骑回到并州军大营的时候,吕布正一个人在喝闷酒。
“启禀将军,营外来了一个自称是大汉执金吾的人,说要求见......”
“执金吾?”没等那哨骑说完,被前来汇报的哨骑打扰了喝酒的吕布就皱着眉头打断了哨骑的话:“既然如此,你直接去禀报丁大人就是,来本将军这里做什么?”
看到吕布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那哨骑暗暗抹了一把汗,连忙把吕布打断的话说完:“回将军,那位大人不是要见丁大人,而是要见将军你。”
“见本将军?”这一下子,吕布是真的愣住了。
执金吾是什么官,他还是有所了解的,那是堪比九卿的大汉高官。
并州军中,就算是丁原按品秩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现在这么一个高官来到并州军大营不是来见丁原的反而要来见他?
“人呢?”
“回将军,那人还在大营外候着,未经将军允许,属下不敢擅自将人带进大营。”
“做的不错。”吕布点了点头,道:“去把人带来吧。本将军倒要看看,堂堂执金吾来找本将军能有什么事。”
“诺!”
哨骑应声出去了。
很快,那名哨骑便驾马来到了大营外楚江所在的地方。
“这位大人,吕将军有请。”
点了点头,楚江便在那队哨骑的带领下朝着并州军大营而去,一路上,有着那队哨骑带路,倒是没有再被其他哨骑拦截。
不过,他们倒是在进营的时候被盘问了一下,但是在说明是吕布的命令之后就被放行了。
接下来就算在大营中亦是畅通无阻。
这一切楚江都看在眼中。
看来,吕布在并州军之中的地位倒还真是不低。
很快,在那名队率的带领下,楚江便来到了并州军中的一处大帐外。
“这位大人,将军就在里面。”
点了点头,楚江对华雄道:“子健,你在外面候着,我自己进去即可。”
闻言,华雄应了一声,便站到了帐门一边。
深吸了一口气,楚江便伸手掀开帐门走了进去。
顿时,一股浓郁的酒味便扑面而来。
“就是你要见本......”
一个一听就能感受到其中的骄傲与威严的声音在大帐中响起,然而声音只响到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了走进帐中的楚江的脸。
看着一脸复杂,说不出是惊喜,还是意外,又或者是什么其他的表情的吕布,楚江点了点头:“看来我的感觉没错,吕将军果然认得我。”
坐在桌案后面的吕布轰然站了起来,然后直接跨过桌案三两步就来到了楚江面前,直直的看着楚江,而楚江也在毫不回避的看着他。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有威严,也很帅气的男子,对此,楚江也只能说一句不愧是吕布吗。
直直的盯着楚江良久,吕布终于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发干:“你......你是阿江?”
楚江摇了摇头。
然而,吕布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声音猛然提高:“你怎么可能不是?虽然当初你和我失散的时候只有七岁,但是我怎么可能认错你?”
楚江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吕将军的声音未免有些大了,我并非是否认,只是,我并不清楚吕将军口中的阿江究竟是谁。还有,我叫楚江,字子玉。”
“楚江,楚子玉?”吕布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难道是自己真的认错了?
不对!
很快吕布就否认了这个想法:“不可能,你就是阿江,我是不可能认错的!虽然当初你只有七岁,虽然现在我们已经分别了十三年,但是我怎么可能会认错自己的弟弟?而且,你若不是阿江,又岂会来寻我?你不应该叫我什么吕将军,你要叫我哥!”
楚江又是叹了一口气:“吕将军,先不要这么激动可以吗?我之所以来找吕将军,只是因为之前在城墙上看到吕将军出现在战场上的时候,从吕将军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熟悉感。这一点让我很疑惑,所以我才来找吕将军。吕将军可以先和我说说吕将军口中的阿江到底是谁吗?为何吕将军见了我会如此的激动?”
听到楚江这么说,吕布不禁一脸的失落:“你不记得我了吗?”
转过身去,吕布走到桌案前,提起一坛酒,一口气的灌了下去。
放下酒坛,吕布似乎终于冷静了一些,转身对着楚江说道:“先坐吧。”
点了点头,楚江这才走到大帐一边坐下。
吕布回到桌案后面坐下,看着坐在一边的楚江,沉声道:“某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吗?”
楚江点了点头:“江是为了解惑而来,吕将军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你是哪里人?”
摇了摇头,楚江道:“这一点,江倒是真的无法回答吕将军,因为江自己也不知道。江只记得自己是在并州境内的一片荒原中遇到了先生,然后被先生收留。”
听到楚江提到并州,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激动之色,追问道:“在那之前呢?之前的记忆你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
楚江皱了皱眉,做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然后似是而非的说道:“在那之前?好像,江好像脑海中有时会浮现一座正在燃烧的......正在燃烧的,不知是什么,大概是一个村落吧,应该是那样的景象。”
“那就没错了!”吕布拍案而起,然而看到楚江又微微皱眉,于是讪讪道:“我不激动,我不激动。”
又坐回到桌案后面,吕布强压着心中的兴奋道:“我叫吕布。”
点了点头,楚江道:“江知道,今日一战之后,吕将军之名,恐怕天下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到楚江这么夸他,吕布脸上的得意之色几乎溢于言表:“哪里哪里,只是对面太弱了。咳咳,说正事。”
“吾乃是并州五原郡九原县人。”
“在某年幼的时候,父母便死在了马贼手中,但是,吾并非是孤身一人,吾有一个弟弟,就是方才吾口中的阿江。”
“父母早亡,阿江便是吾唯一的亲人,吾每天拼命地练习武艺,就是为了能在并州那个混乱的地方保护好阿江。”
“然而,就在十三年前,那一天吾前往县城去买一些村落需要的盐巴等东西,然而,吾万万没有想到,鲜卑人就在那一天南下了。”
“当吾拼命赶回村落的时候,村落中已经没有了活人,但是万幸的是,村落中并没有阿江的尸体。”
“所以,吾一直坚信阿江还活着。吾投靠丁原,便是为了借助他的力量在并州各州郡寻找阿江。只是,这么多年来,虽然吾从未放弃,但是却没有找到任何有关阿江的消息。”
说到这里,吕布目光灼灼的看向了楚江。
沉默了一会儿,楚江皱着眉头道:“吕将军的意思是,江就是吕将军当年失散的弟弟?”
“对!”吕布猛地点了点头:“你不应该叫楚江,而是应该叫吕江。”
楚江没有急着说什么。
迟疑了片刻,楚江道:“江当初遇到先生的时候,的确是在十三年前鲜卑大举南下的那一年。而且,虽然江并不记得吕将军,但是之前在见到吕将军的时候的确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闻言吕布更是小鸡啄米一般的连连点头,一脸期盼的看着楚江:“所以阿江你终于愿意相信为兄了吗?”
微微摇了摇头,楚江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吕将军容江回去想一想。”
听到楚江这么说,吕布难掩眼中的失望,但是很快就振作起来道:“没事没事,阿江你回去慢慢想,想不起来也没事,为兄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话说此时的吕布,一脸的关切与振奋,哪还有之前的闷闷不乐的样子?
点了点头,楚江道:“既然如此,军营重地,江就不多呆了。”
听到楚江要走,吕布连忙站了起来:“什么军营重地,阿江你饿不饿?我这就让人去准备吃食,留下来吃过饭再走吧,放心,有我在没人敢说什么的。”
轻笑着摇了摇头,楚江道:“还是不了。”
见状,吕布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再坚持:“既然这样,我送你吧。”
这一次,楚江倒是没有拒绝。
然后并州军中的将士们这一天就看到了令他们大跌眼镜的一幕。
他们那位平日里宛若战神一般的主将,居然是一脸和善的送着一个年轻人出了大营,一路上连一句声音大一点的话都没有。
话说,别说是普通的士卒了,就连碰巧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的张辽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认识的吕布吕奉先吗?
什么时候吕布居然这么,这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