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黄眉带着河洛军杀到,这是桓豁没有料到的。
现在审问俘虏之后,他也已经非常清楚苻黄眉的底细。
不同于幕僚们此时对于之前主将“草木皆兵”的无奈,也不同于很多幕僚对于和河洛军这种关中王师里的一线部队打擂台的忧心忡忡,桓豁此时的心情是很不错的,哪怕方才一战他是吃了亏的。
看着桓豁嘴角带笑,有幕僚终于忍不住问:
“明公为何发笑?”
强敌当前,大军新败,甚至侧翼还有敌军虎视眈眈,您也笑得出来?
“之前敌情不明、敌暗我明,所以本帅无从判断敌军之强弱,排兵布阵上只能首尾兼顾,最后也如诸位所见,首尾不能兼顾。
现在已经得知那苻黄眉麾下也不过只是整个河洛军而已,人数林林总总加起来可有两三万?余不相信其不留下一些兵力防守河洛,便是再加上两淮水师,又能够有多少?
且刚刚两淮水师已经上阵,诸位也看到了,其战力的确不行,只不过是凭借着人多勉强支撑住了防线而已,若非我军已是强弩之末,想要突破之,岂非易如反掌?”
顿时一下,桓豁伸手直接落在了河洛的位置上:
“如今的苻黄眉,能够守住芍陂,可不一定能够守住河洛,大司马正率军向河洛疾进,所以相比于我们,苻黄眉才是着急想要定胜负的那个,若是迁延日久,河洛就要换主人了,其在淮西,将会变成一支孤军,不知道苻黄眉还能不能淡然镇守此地呢?”
幕僚们相顾,皆露出笑容,现在的他们,通过向世家和皇室的让步,已经将要再次打通淮东的商道,所以义阳郡和弋阳郡丢了,丢了就丢了,那些都是久经战乱之地,本来就没有多少人口,大片土地也都荒废着,现在让关中王师占据着反倒是能够增加他们的后勤压力。
不是关中新政么,不是百姓为重么,那总不可能不管那里的流民和百姓吧?
所以如今着急的,应该是苻黄眉才对。
然而,还不等幕僚们纷纷拱手吹嘘一番将军明察,一名传令兵就急匆匆的撞进来:
“启禀将军,荆州急报!”
桓豁一怔,荆州竟然有战事发生?
此时的关中,不想着尽快调兵遣将去支援河洛战场,竟然还有心情在荆州搞事情?
想来也只是小打小闹,荆州世家那些家伙没见过大世面,而且有一直贪图军权,说不定是想要夸大其词、渲染紧张,从而迫使阿兄放权吧······
如是想着,桓豁随手拆开,但旋即脸色微变。
军报上赫然写着,巴郡之敌,顺江而下,正对峙于夷陵,而南阳之敌,已经包围樊城,最后······淮西之敌,趁虚而入,抢占了江夏!
换而言之,整个沔水以北,几乎没有大司马府掌控的地盘了!
桓豁的手轻轻颤抖一下,差点儿直接把那军报甩出去,脸色阴沉,喃喃说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淮西之敌夺取江夏,那只有可能是苻黄眉分出去的兵马,苻黄眉哪里来的人?
几名幕僚们从桓豁的手中接过来军报,匆匆看过之后,都得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
“明公,苻黄眉手中的兵马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大概真的可能是三万河洛军全部南下了,只不过两万留在了芍陂,剩下的一万,直接偷袭江夏去了!”
“明公,江夏为荆州北岸重镇,江夏为敌人所控,则沔水、大江两条水道都被切断,荆州水师坐困沔水,恐难以再增援夷陵战事!”一名幕僚直接指出了更加要命的地方,“而现在荆州内的兵马,或是各家私兵,或是新编部队,能否战胜敌军,尚不得知。”
桓温麾下兵强马壮,这是荆州世家长期以来寻求和桓温合作,而不是直接把他变成傀儡的原因。
也因此,荆州世家是不愿意让自家家中的私兵部曲出去拼命的,那是他们面对桓温扭过头来的武力威胁时最后的保命底牌。
所以此时荆州来的告急文书,并不是说明荆州水师已经被打残了,也不是说明荆州世家已经瑟瑟发抖了,而是荆州世家阐明荆州目前所面临的三面受敌之危险境地,让桓豁抓紧回军救援。
淮西?
淮西哪里有荆州本地重要?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驱狼吞虎,借刀杀人!”桓豁重重的一拍桌子。
幕僚们面面相觑,这其实也是他们之中不少出身寒门和二三流世家之人的心里话,但是他们可不敢说出来,因为在场的还有出身荆州顶级豪门的人在。
荆州世家奈何不了桓豁,但是想要收拾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还不是手到擒来?
“明公且息怒,敌情未明、江夏失陷,求援告急也是情理之中的。”一名出身世家的幕僚开口劝说,“且······从淮西进攻江夏之敌,的确显然是从义阳等地过去的,是通过的淮西军防区,此时让淮西军前去救援,也合情合理。”
桓豁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那眼前的关中河洛军呢,身后的梁郡和历阳呢?怎么,为了能够守住两淮,刚刚把姑孰拱手让给朝廷,现在又要把梁郡和历阳都尽数让给关中么?
苻黄眉在此地固守,就是等着我军回援江夏呢!之后从容接管梁郡和历阳,自此和寿春、广陵互为犄角,皆是我军可还能重返淮西?甚至就连淮东的粮道,也要处于敌军东西夹击之下,谁还敢走这条路给青州运粮?!”
幕僚们欲言又止,他们也知道,真的不是淮西军无能,谁能想到先是态度一直暧昧不明的两淮水师再次站队,后是人数占聚集大劣势的敌军竟然主动在淮东掀起动乱,现在又是敌精锐之河洛军倾巢而出,这一次又一次的变故,有的在意料之外,有的甚至都已经在情理之外了。
淮西军已经疲于奔命、分身乏术。
但是······敌军兵锋已经抵达江夏,眼见得对面都是南郡了,北面也和襄阳隔江对望,西边还随时有可能直下江陵。
整个荆州的腹心之地,都在敌军兵锋之下。
淮西军还在这芍陂盘桓不去的话,只会给世家之后夺权增加更多的把柄,还会分担更多战败的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