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州。
秋雨过后,青山苍翠。
这里已经过了秦岭,其实属于南方的范畴了,乔木植被也多半都是常绿的。
秋雨洗刷掉了秋老虎带来的灼热,拂面的风中带来了一个夏天都未曾见的凉意。
杜英正伏案阅读着雍瑞昨天呈递上来的文书。
总共两份,其中一份是关于梁州撤州设郡的请愿书,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梁州刺史雍瑞是第一个,后面还有通事馆掾史梁殊。
这两个人,再加上如今已经调任南阳的前梁州长史梁惮、身在河北前线的前西戎司马隗粹,是梁州出身的官衔最高的几个。
此时身在梁州的,只有雍瑞和梁殊。
隗粹是武将,在前线,自不用说。
梁惮之前一直是雍瑞的副手,现在身在南阳,俨然是要为以后担任荆州要员做准备。
两人在得知梁州要撤州设郡之后,也定然不会阻拦,南阳更近,因此至少梁惮的请愿文书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至于在雍瑞和梁殊两个名字以下,梁州雍家、董家、梁家等各个世家族老的名字都罗列在其上。
当然,雍瑞也不会傻乎乎的只把世家的名字放在上面,而且现在的梁州世家,幸存下来,仍然能够把持祖业的,也多半都只是一些因祸得福的旁系子弟了。
他们自然是很难真的代表世家的。
梁州世家这个曾经庞大并且呼风唤雨的地头蛇体系,已经宣告崩溃。
所以雍瑞又找来了梁州农、工、商等等行业的领军人物或者地方名人来签这份请愿书。
这些人对此自然是自无不可。
梁州撤州,意味着汉中将要重归关中的怀抱,这既能够让大家直接成为“天子脚下”的臣民,而且关中的新政也肯定会在汉中全面铺开。
这种关系的贴近,自然也在遏制新的世家在汉中的崛起。
这是汉中百姓们乐意看到的。
“这些人,借花献佛倒是好本事。”杜英轻笑着推开这份请愿书,同时伸手拔掉了桃叶咬在齿间的炭笔,“就算是外面裹了木头也不能这样啃。”
桃叶就像是被老师抓住的学生一样,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而刚睡醒午觉、裹着被子揉眼睛的新安公主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来文书,扫了一眼:
“梁州下辖的汉中、武都和阴平三郡,其中汉中请纳入雍州治下,而武都和阴平是否要就近归入凉州或者益州,还请都督定夺······嚯,说的好像这两处真的在梁州治下似的。”
武都和阴平是汉末三国混战的西部主战场之一,此地的人口曾经被整体迁移入蜀或者魏,后来顺势为氐羌人所占据。
现在管理这里的官吏也都是从凉州抽调过来的,本地的居民也以安抚安置的氐羌、吐谷浑人为主。
换而言之,这里早就不是梁州实际管辖到的地方了,梁州刺史府之前也基本不会过问这两处州郡的死活。
现在倒是想起来还有这么两处地方,拿出来邀功了。
因此新安公主自然有些不屑。
杜英轻笑道:
“这一次连梁州刺史府都被换了不少人,总是要想办法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新安公主哼哼了两声:
“那另一份文书呢?”
“有关于梁州世家和巴蜀世家之间往来的汇总,从财货贸易到人员往来,倒是罗列的很详细。”杜英拿起来的与其说是文书,不如说是卷轴。
卷轴徐徐展开,梁州世家和巴蜀之间的所有贸易和人情,尽在其上。
如此详尽的民生资料,若是放在后世,大概是能让历史学家狂喜的那种。
新安公主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就觉得头大:
“这里面会不会还有猫腻?”
“谅他们也不敢。”杜英轻声说道。
“之前夫君也没有要求雍瑞提供这些资料,他却主动呈递上来,意图何在?”新安公主将信将疑的问道。
杜英伸手指了指卷轴的开头:
“后面的都只是一些资料的汇总罢了,重点在这里。”
手指落处,正是两个字:
巴蜀。
新安公主顿时收起来懒散心思,明白了雍瑞的意图:
“这是表明梁州上下已经了解夫君对巴蜀的野心,所以现在抓紧彰显一下梁州世家对于巴蜀内情的了解,希望能够获得将功赎罪的机会?”
杜英微微颔首:
“想来应该是如此了。雍瑞说到底也是世家出身,这一次余清扫世家,雍家捉拿的人不算多,这也是看在雍瑞的面子上了。
但是显然这也让雍家在残存的梁州世家之中受到了排挤,甚至还因为雍家之前和世家们也是一丘之貉,所以很难获得民众的信任。
雍瑞若是再不有所行动以换取支持的话,恐怕等待他的只有被世家和百姓一起抵制,这是雍瑞不想看到的。
内部的矛盾没有办法解决的时候,人自然而然的就会选择向外看,从梁州向外看能够看到什么?
也就是巴蜀了。
所以雍瑞提议拿巴蜀开刀,情理之中。
至于他有没有意识到余本来的意图,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最终的结果显然是一样的。”
新安公主轻轻点头:
“所以夫君接下来打算让雍瑞出面,试探巴蜀世家么?”
“不着急。”杜英沉声说道,“这一次在梁州下手太狠,的确违背了之前关中营造的新政可以和世家共存的假象。
恐怕短时间内,余都没有办法获得世家的信任了,此时贸然接近巴蜀世家,只会引起他们的警觉和反感,得不偿失。
而且余是有些担心,梁州世家的先例摆在这里,有可能会让原本还想要寻求和关中新政共存的吴郡世家出现摇摆,这样我们在京口,可就站不稳了。”
新安公主吐了吐舌头。
大家都在向南看着近在咫尺的巴蜀时,谁曾想到,杜英却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口?
“眼前的,还没有吃到嘴里呢,所以可以先看着。”杜英似乎看出来了她的疑惑,笑着解释,“而远处的,已经吃到嘴里了,却是万万不能吐出来。”
没有能够跟上杜英的思维,让新安公主悻悻不乐。
杜英握住她的手,牵引着来到自己的身边。
然后新安公主就遇到了自己熟悉的小兄弟。
她登时涨红了脸,虽然书房中只有桃叶坐在桌子对面伏案工作,但是也仍然有一种偷情的刺激感。
瞪了一眼杜英,杜英却置若罔闻,依旧牵着她的手上上下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