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北门城墙上也被投石机砸出来一个口子,好在王坦之就在北门坐镇,当机立断以劲弩压制住,泼水似的射箭,算是把敌军逼退。
如此险象环生,还是枋头被围之后的第一次。
恐怕也是基于此,慕容令才有信心觉得,守军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派遣使者前来,既是劝降,也是下达最后通牒。
否则破城之后,后果自负。
王坦之礼貌的拒绝了。
但邓羌并没有和之前两次那样直接一口吐沫喷过去。
相反,他忧心忡忡的打量着使者离去的身影:
“文度,再这样坚守下去,恐怕要撑不住了。”
王坦之哂笑:
“怎么,没有信心了?”
感觉自己一个武将,被文官嘲讽了,邓羌顿时涨红了脸,敲了敲城垛:
“余说的是事实,所以是否还有什么谋划?若是文度你也没有好办法,那今夜余率军踏了慕容令的营寨!”
“别送死。”王坦之回答。
邓羌悻悻说道:
“那又如何是好?”
“再坚持坚持,快了。”王坦之回答。
“可若是刺史其实并不是如同文度你所预料的那般······”邓羌犹豫了一下说道。
王坦之无言以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邓羌。
邓羌击掌,恍然说道:
“是了,那鲜卑人更要不惜一切代价增援邯郸了!”
王坦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邓羌讪讪一笑,搓着手说道:
“那文度,不,不不不,军师觉得,大约还要等多久?”
“三日之内。”王坦之随口说道。
“真的?”
王坦之轻笑:“那要不来打个赌?”
周围的将领们,俱是眼前一亮。
他们并不在乎赌什么,而是在这枯燥无味的守城生活中,总是要找点儿乐子。
乱世里,苦中作乐的本事还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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枋头城上的人在下赌注,并且赌注已经逐渐夸张到了把长安的房子都压上的地步,甚至有个家伙还直接压上了自家闺女,表示他要是输了,那么赢了的可以来和他家结亲,若是赢了,那么抱歉,他得挑一挑你们各家有没有如意郎君了。
反正怎么都不亏本。
至于赌的内容,也逐渐多样化,从一开始的王猛到底会不会在北方虚晃一枪变成了现在的慕容令到底在什么时候撤兵北上,甚至还包括城外最终会留下多少兵马,林林总总、不尽相同。
至于参与的人,也从一开始的将领们扩展到校尉、仗主,甚至将士们也都纷纷参与进来,或是小赌怡情、跟着自家主将下注,算是捧捧场子;或是多点下注,只求能够把中奖可能最大化;又或是孤注一掷,把全部身家压了上来——不过这种基本都被王坦之劝退了。
王坦之的本意,也只是让守城的压力下颇为紧张的将士们有一个放松的渠道,大家乐呵乐呵,也为了未来的决战做准备,可不是为了让将士们输得倾家荡产,到时候动摇军心可不妥。
而当城上欢声笑语的时候,城下、一处鲜卑人为了观察城中敌情和调度军队而搭起来的高台上,慕容令正静静看着不远处的城池。
这座枋头城,就像是他的梦魇一样。
昔日慕容楷在城中,他在城外。
今日王坦之在城中,他在城外。
合着不管是谁在里面,被挡在城外的都是他。
若是一次,慕容令尚且可以自我安慰是时运不济,但已经两次了,他不得不怀疑老天爷是不是要捉弄他。
明明拿下枋头,自己就可以快速地肃清大河北岸的残敌,就能够让大燕的实际控制领土恢复到慕容儁北伐之前的状态,让阿爹的位置看上去是名至实归。
可是,就差枋头。
哪怕是云集大军,他也没有办法踏入枋头城,甚至还导致汲郡那边兵力不足,城中的骑兵一样和枋头城中的邓羌似的,隔三差五的出来袭扰,如入无人之境,使得鲜卑将士们都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围城的一方。
“王坦之,邓羌······”慕容令攥紧了拳头。
“报!”高台下传来传令兵的喊声。
慕容令霍然回头,看到传令兵背后插着八百里加急的令旗,顿时心里一惊,直接从高台上滑了下来:
“何事?!”
“邺城急报!”传令兵一脸惶急,一边递上公文,一边说道,“西夷突破滏口,一路进攻临水、一路包围邯郸,邺城告急!”
邺城告急的文书以及调动各处兵马的命令想来已经如雪花一样乱飞,所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慕容令手一抖,公文差点儿直接掉落。
西夷的大军不是在河内集结么?
甚至还有不少西夷步骑向汲郡方向挺进,结果被汲郡外的鲜卑兵马阻拦,这些时日双方正在对峙,多有交手呢!
所以那连绵的军营、一望无际的车队,有可能都是假象和空壳子?
而车队的终点,也不是河内,而是天井关?
那些凶恶的、甚至敢于追着鲜卑骑兵撕咬的西夷骑兵,其实有可能背后根本没有增援?
霎时间,慕容令回想起来真个汲郡和河内方向发生的种种,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得到过确切的情报,关于敌军的数量。
因为西夷大军的军营,一直都被他们的骑兵保护的很好,这些骑着西凉骏马的骑兵们,在短途的冲锋和厮杀上,都具有比鲜卑骑兵更多的优势,使得鲜卑骑兵在敌情未明的情况下一样不敢深入,从而也没有发现过,那旗帜飘扬、时不时传来号子声的营寨,有可能是空的。
手脚冰凉的慕容令,愣愣出神,又霍然扭头看向枋头城。
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道道嘲讽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奇耻大辱!”他厉声说道,“击鼓,余要拿下枋头!”
“少主,三思啊!”几名跟着他的慕容垂家臣赶忙上前,“邺城比枋头更加重要,此时的邺城,方才需要少主的这些兵马!”
“少主,留下些许兵马防守即可,一样能够伪装出来大军还在的假象,并且每日派骑兵巡视、使者劝降,一如今日,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说不定这些西夷也察觉不到我军撤离。”
“少主,邺城是根本,断不容有失!”
家臣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就差直接把慕容令抱上马,宣布撤军。
慕容令恨恨的一挥手:
“你们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