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既亮。
王懋站在中军营门楼上,眺望着相距甚近的天子行营。
中军营垒,保存的还算完整,不似后营,被狼骑一冲,不足堪用。如此,也导致了现在中军,却直接面对敌军。
近千名士兵正在残破的后营内,拆毁一片片营墙,将营木悉数拉回中军,加固营垒。或是就地构筑拒马,作为阻拦敌军进攻的路障。
左右两营没有什么动静,各置千余将士驻守。前营倒是如同后营一般,大规模拆除不必要的营垒,同时与中军北门连起,多设拒马,分置部曲。
看着营内热火朝天的动作,王懋心中好歹安了两分。
下面,就要看柯比能了!
至于天子行营那里,牵招与张辽配合下,轻松收编了营内的杂兵。甚至,还硬是从各士族仆从中,又拉了不少壮勇,分配兵甲。
初经混乱,面对那些杀人如麻的大兵,一应世家中人,皆敢怒不敢言。毕竟,谁也不想不明不白的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更何况,一些仆从,没了就没有,算不上大事。
短短一夜功夫,牵招很识趣的紧握着手中的八千将士。而张辽聚集了一堆散兵游勇后,兵力也骤然达到了五千之数。
最关键的是,张辽与领着千余狼骑的曹性,转头便控制了天子御帐。三公九卿,各寺诸要,皆在吕布心腹的眼皮子之下。
接着,牵招顺理成章的坐上了大汉卫将军的位置。
政变的两位主角,在一夜之间,就颠倒了过来。
面对手中兵力已逾自己的吕布,王懋也只能暂避锋芒。
“叔父,快看!”
王景指尖一向,惹得众人纷纷目视身后。
只见远处,一条黑线出现在地平线处,众人耳边也初闻那大军行进中的隆隆轰鸣声。不比昨夜,喧闹甚重。
此时此刻,莫说北军营垒,便是天子行营内的众人,也不禁上望楼眺望。
少了那喧嚣声,愈加显得来者声势之众!
黑线逐渐变成黑影,再演变成人海,眺望过去,比起前几日赵军七万大军,不相上下。
王懋慢慢眯起眼睛,鲜卑人的兵力,绝对不止三万人。
三万骑,就算是拉开阵线,也远达不到韩猛七万步骑的声势。
仔细揣摩了一番,王懋心下不禁低沉起来。轲比能带这么多大军过来,恐怕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区区鲜卑王了。
而天子行营内,吕布、牵招以及身后诸将,也已下了望楼,纷纷纵马出营,观摩鲜卑人大军。
一行人奔上一处略高的山丘,远远望去。
吕布阴沉着脸不说话,沉默中却让人感觉寒气瘆人,胸口的起伏,更是表明大将军的心中,并非波澜不惊。
牵招也没说话,转目看向吕布。他并不知道整个事情的具体计划,纯属半路入伙。现在鲜卑人出动这么多兵力,显然不是自己的友军。
赵云暗叹一声,与吕布言道:“大将军,观胡虏之势,绝不下于五万骑,甚至更多。也有可能,那十几万骑兵都来了!”
吕布明白赵云话里的意思,不急不忙的说道:“子龙,汝率白马义从,汇合文远。先护着陛下及诸卿,向雁门关后撤。”
赵云一愣,不解的瞥了眼吕布,思忖片刻,言道:“大将军,末将愿率白马义从阻敌!”
“莫要多言,速退。雁门关有周国大军,再不济,也能保雁门不失,可容陛下落脚。”
“周国大军?”
“?”
诸将皆是一惊,谁都没有想到大将军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子经,汝率本部兵马,驻守南山口。”
“诺!”
“其余诸将,率狼骑各部,随本将出营!”
“诺!”
身后诸将,各自接令,纷纷归营。
不过一刻钟,天子行营内迅速热闹起来。
牵招话传到张辽手中,二人当即率步军,护着天子及诸公卿,朝着南山口而去。至于那些家眷、百姓、辎货,谁也没那个心思再去管了。
其余人也都纷纷跟随着步军主力,朝着西面而去。
魏续、曹性等狼骑将校,业集结部曲,出营列阵。
董昭与伏完乘于一驾,望着北面那滔滔将近的人海,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胡虏之人,果而无信!”
董昭摇头叹声说道,心中颇感乏力。
轲比能既然率大军而至,必然就不是自己友军了。那么,想要将战略布局继续下去,只能仰仗周兵了。
而周王的要求,也必须得兑现了。
伏完神色倒是不慌不忙,见过的多了,自然不会再对背信弃义这种人间常态而动气。
胡酋可不都是傻子,甚至胡酋中出现雄才伟略的人,比之中原也没少多少。草原上的权利争夺,犹胜中原,诞生的君主,无不是经历了无数厮杀。
若非其地,不似中原那般地大物博。其礼,不如华夏那般渊远流长。说不定,夷夏之间,就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当然,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没有那贫瘠苦寒的天地,北虏也未必就有这般凶悍的精骑。
唉~不过时也,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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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头来,吕布看着身后严阵以待的狼骑将士。
千八百骑!
与北面的鲜卑人一比,不过沧海一粟。
但是,他们没有人怯懦。
因为,最熟悉的大将军,还是那位威震天下的飞将。
飞将尚在,胡何以猖獗!
吕布也不说话,驭着胯下骏马,一一走过将士身前。
走了一遍后,吕布再度回到阵前中央,缓缓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朝前一倾,口中高呼:“进!”
“进!”
千八百骑,迅速而动,快马疾驰。
王懋站在门楼上,看着那一小撮骑兵。对,就是一小撮。
跟那铺天盖地的鲜卑大军相比,可不就是那一小撮吗?
然而,就这么区区不到两千人的骑兵,居然径直朝着鲜卑大军奔去。
“叔父~”
王景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唤这么一声。
现在的状况,谁都看的明明白白,尤其自己也知道叔父最后的仰仗就是鲜卑骑兵。但现在,鲜卑人远不止轲比能所言的三万骑。
那胡酋或许早就做好了打算,想要来借先前与赵军大战的机会,一举灭了大汉朝廷。
也就是说,他们北军,再没有胜算。
唯一剩下的选择就是,要么死在胡虏的刀下,要么卑躬屈膝的去夏入夷。
他不想,从小接受的仁、礼、忠、孝......
告诉他,不能低头!
“景儿,汝父有没有教过汝夷夏大防?”
“孔子曰:裔不谋夏,夷不乱华!”
王景没有任何迟钝,脱口而出。
王懋微微一笑,满意的点点头,言道:“不错,区区胡夷,也胆敢染指华夏公器,何其嚣逆!吾大汉,虽历十年兵乱,无一寸土安庭。然,风骨犹在,纵万死而不折也!”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哈哈哈~不错,不错。如今,凌儿、定儿皆已安走,吾等无后顾之忧也!”
“侄儿不才,愿随叔父,血洒夏土!”
王景咬着牙,眉目却是喜色上涌。
王懋也是老脸一扬,言道:“既然如此,那便下去准备吧。告诉诸将士,他们是北军,是大汉帝国最精锐的军队,也是御外侮于国门的死士。不愿战者,悉向西去,陛下不会怪罪他们!”
“再派人启奏陛下,王氏上下,皆乃国之忠士,无心倾于朝野。今,上不能荡涤天下,重安社稷。下,必能御胡虏于外,万死无悔。”
“诺!”
王景面色涨红,大喝一声,随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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