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太子上书,不多时皇上便下了道旨意,允了太子请,将定襄公主派到北伐军中,给了一万兵马,听太子调度指挥。
姬冰原接了旨,命人修整营地,准备迎接这位草莽出身的皇姐。
云祯兴高采烈和樊慧慧谋了个送信的差使,打头先去给太子送信,踩个点,写明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有什么需求。
章琰听说他要去送信,狐疑打量他:“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就为了想见太子才来我们这的?你该不会是魏国的奸细吧?”
云祯嘻嘻笑着:“章先生不要这样嘛,魏朝哪里生得出我这样优秀人物,打祖祖辈辈都是咱们雍朝人,忠心无二!我若对雍朝对太子有半歹心,只叫我不得好死,粉身碎骨,生生世世永堕地狱,永不得爱。”
旁边定襄公主听到他赌咒,怒道:“小孩家家怎么瞎赌咒?章先生!人家云祯千相从,跟着我们任劳任怨吃了多少苦杀了多少敌,哪里像奸细了?你只瞎猜疑!”
她这些时日与云祯相处越发相得,尤其是到了江南,那些贵人相邀,时时有人想要她出丑折辱,都是云祯细心指点她礼仪衣装,又她如何应对,后总是对方吃瘪丢脸,她大胜全归。就连承恩伯要找麻烦,后在皇上跟前也没讨到好,如今又能领兵出征,威风凛凛,她再喜欢云祯不过,只觉得这孩子又贴心又可爱,也不知如何这么投缘。
章琰气得点着云祯额头道:“要不是他得罪了承恩伯,你至于又要出征避风头吗?好容易安定下来,就不能好好过几日太平日子?就云祯那手射艺,说不是故意射承恩伯帽子的谁信!承恩伯可是太子的亲母舅!焉知不是太子想要把你专门要过去,到时候整治你为皇后娘娘出气!”
云祯嘿嘿道:“太子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是我射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子要出气就冲我来,嘿嘿嘿。”想到嫩生生的少年姬冰原对他沉下脸的样子,他声一阵荡漾,章琰看他神情不觉汗毛竖起,叱道:“我听说太子虽然年少,却性情冷清,城府很深,你莫要自以为是,胆大妄为,到时候惹祸连累了你大姐姐。”
定襄公主道:“十几岁的小孩儿,他要为母舅出气就出气呗,我都二十多了,和他计较什么,他能领兵打魏朝人,就是个好人。而且章先生,如今国难当头,这什么谓的太平日子,又能过上几天?若是人人都像这些贵人一般安坐在这,等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打天下,这朝廷我看迟早也得完!我喜欢打仗,我不喜欢在这天天吃酒饮宴的,这些贵人还都看不起我,我偏要立下不世功勋,让他们以后想到我定襄公主,只能说一个服字,心再看不起我,在我跟前也得恭恭敬敬的!”
云祯点头道:“大姐姐豪情万丈,说得没错!将来您一定就是天下第一兵马大元帅,古往今来第一个女元帅,哪个男子都比不上。就是……大姐姐还是要顾惜自己身子,不要太拼命了。”他神色微微黯然,却知道母亲这性子,一旦做什么,就全力去搏,不是自己能劝的。
定襄公主道:“知道了知道了,对了,你出门把劳平带上,外面兵荒马乱的,你才离家,什么都不懂的,让他替你打打下手,打尖吃饭,又能护你安全,还有,天气冷了,路上更冷,前儿皇上赏了我一件貂裘,你带上!”
云祯嘻嘻笑着:“大姐姐您真好!”一溜烟逃了出来,他怕章琰心思多,还要阻止他,利索收拾行李,带了劳平,选了好马,当日就出了城往北去了。
一路上他行得飞快,恨不得插上双翼,立刻到年少的姬冰原身旁。
这日正是午时,行到半路山道,却忽然听到前边有打斗之声,他艺高人胆大,仗着马快,万一见势不妙也能跑,便大着胆子往前驱马去看,一见却几乎魂灵都要飞了。
只见两个护卫死死护着姬冰原往山道奔跑,后边跟着几个追兵,姬冰原却是脸色苍白,被一个护卫抱在马前,薄唇失色,整个人仿佛晕迷一般。
他大惊失色,无暇多想,连忙搭上羽箭,飕飕飕几箭射往追兵,却也不射人,只射往那马眼,一边吩咐劳平:“救人!”
那几个追兵料想不到还有人来救,猝不及防被射下来几个,劳平驱马上前,平地一声吼,已扑上先的追兵,一把将他拉下马,揾往地上,一把便将对方颈骨折断。
他大无穷,又人高马大,一下子便将追兵给镇住了,云祯高声道:“末将救驾来迟!已请到了定襄公主三千人马,请殿下指示!”
对方听到这话,互相看了看,勒马回身跑了。
云祯连忙上前抱住姬冰原,只见护着他的护卫滚下马来,背上数根箭那护着姬冰原的护卫背上已插了几根箭,背上透出血来,便知道已是强弩之末,无可挽救,另外一个护卫也身上中了数箭。
劳平看了回来,对他摇了摇头,云祯让劳平帮忙将姬冰原报下马来,一眼便看到他腿上有一箭穿过他大腿,却正是从前见过的他旧伤在,原来是这时候被伤到的。
他若没来,也不知道姬冰原腿上负伤,如何死里逃生吃多少苦头才能逃出生天,一念及此,心下大恸,匆忙从怀找了药粉撒上伤口,替他包扎,抱着他低低叫到:“殿下,殿下……”
他声音颤抖,眼圈微红,只见姬冰原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向他,气息微弱道:“是定襄公主氅下?大军来不了这么快吧,你是诈他们的?”
云祯忙道:“是,我等来送信……正好路遇太子遇险……”
姬冰原低声道:“孤那两个护卫……”
云祯道:“已不行了,我让人把他们先简单遮盖一下,稍后安葬,太子殿下,您如何孤身在此行险?”
姬冰原微微摇了摇头:“是暗算,既已吓退,他们不敢再追了,找一处地方先拔箭治伤吧。”
劳平收拾安置好那两具护卫尸体,在上头遮盖了松枝草木,简单立了个标记回来道:“往前面去就是驿站,得去请个治伤的大夫,一般人可不敢拔箭。”
云祯连忙道:“我们赶紧走,劳平过来!”他翻身上马,然后让劳平将姬冰原抱扶上马,将他牢牢抱在怀中,驱马而行,山路颠簸,姬冰原只是靠着他怀闭目不言,想必不好受,他却一声呻/吟未吐,他身上冷汗早已浸透衣物,云祯抱着他心痛如绞,又想快一些到地方,又心疼走快了他更疼。
一路纠结颠簸,总算到了驿站,云祯抱着他下马进去要了上房,劳平便去请了大夫来,大夫查探了一番:“侥幸未中血管,拔箭还是危险,拔箭后须静静躺养着,万不能颠簸,待到确不失血,伤口长好才行——箭创难治,也得尽早罢了,否则以后伤了腿筋,有碍行走。”
姬冰原面白气弱,仍道:“拔了吧。”
大夫道:“还需家属协助抱住病患,千万不要挣扎,以免反而弄出别的创口。”
云祯叫劳平过来按牢姬冰原的腿,然后上前抱住姬冰原的身子,姬冰原倒还着对他道:“劳烦二位了。”
云祯眼圈一红,抱着他,别过头去。
大夫看他们抱定了,便剪了白羽,下手拔箭,拔箭之时,姬冰原两眼一黑,肌肉大颤,再也忍不住,叫了出来,那一瞬间几乎已失去了意识,直到箭拔了出来,撒上了镇痛止血的伤药,固定包裹好。姬冰原才慢慢从那尖锐可怕的疼痛中慢慢恢复过来,感觉到自己仍然紧紧被人拥着,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令人沉静安稳。
他昏昏沉沉间低声道:“行了,谢谢你,放我下来吧。”
对方这才缓缓松开了些,却仍拥着他,端了一碗药到他嘴边:“这是曼陀罗汤,治伤镇痛的,您喝下,能睡得安稳些,您放心,我让人去北伐军营地送信去了,两三日您的亲卫应该就能到了。”
姬冰原抬眼看了下他,见那年轻的小将军一双眼睛通红,似是极为痛心悲伤,心下不由一暖,也不顾疲惫至极,低声问他:“你叫什么名字?你此次救孤有功,孤到时候和定襄公主说,赏你功勋。”
那青年看向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我叫云祯,云朵的云,祯祥的祯。”
云祯吗?倒是个好名字,朝哪家世家是云姓的?他心下想着。看他举止谈吐,应当是精心养过的武将世家的公子,又认得自己面貌,且临危不惧,还能诈走追兵,人才着出众。如今雍朝人才凋零,是哪家世族派了家中子弟到定襄公主氅下赚功勋了吧?今后倒是可以着意培养提拔一番。
他心想着,一口饮尽那药,却见云祯盯着他双眉紧蹙,仿佛喝苦药的是他一般,心下不由发笑,待要躺下,只见云祯小心翼翼,将他放回被内,替他盖好被子,十珍惜。
素昧平生,却如此真情流露,这云小将倒是不错。
姬冰原想着,很快药效发作,迷迷糊糊睡着了。
然而这之后等他醒过来,昏昏沉沉发起热来,云祯只伺候在他身旁,喂药喂食,换药擦身,随时只在床边伴着,无微不至,细心周到。
他腿伤无法移动,连便溺这等事也不得不假手于人,之前看他一副大家公子样,没想到却分外细心,不仅面不改色替他接了便溺,还每次都极为干净讲究,替他热水擦身擦洗,一丝不苟。
姬冰原虽说是太子之尊,平日时时也有内侍贴身伺候,面前这人谈吐举止,俨然出自大家,这样无微不至亲手伺候他,有些过意不去。待到热稍微退了,神智清明了些,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云祯道:“不必,你伤口不要移动,只管交给我。”
姬冰原只好致谢:“多谢你,是也不必擦这么多次,太麻烦你了。”
云祯道:“您爱干净,这驿馆条件差,被褥都一股潮味,哎,等人来了就好了。”
姬冰原看他也不是不讲究的样子,只待他如此细心,微微一:“我看你身上一直带着香,看来在家也是讲究的,如何倒肯出来杀敌征战吃这等苦头?”
云祯一愣:“啊?我身上香吗?”
他仿佛想起什么,在腰间摸了摸,摸出来一枚纯银镂空香球,却是他荷包随身携带的,姬冰原从前给他配的香,虽然浸水过,干透以后仍然有着清冷的香味。
皇上果然对香很敏感啊,云祯心想着,了:“你喜欢这个香吧。”他将那小小银香球放在了姬冰原枕边:“正好,放在你枕边,这样味道也不会太污浊了,您睡得也安稳些。”
姬冰原一看那香球明是宫中御制的,越发惊奇了,问他:“孤这几日想了想,竟想不出哪家勋贵是姓云的,你是哪家的子弟?”
云祯笑道:“我是定襄公主身边的侍从,原本也只是一介草民,落草为寇的,这次在齐云山救了驾,得蒙圣恩,随着公主一块到了京城,这次公主听令要带着一万兵马过来和太子会和,听太子调度,公主派我过来给您送信,另外一方面也是先前探路。”
他摸了摸,摸出那封章琰精心写的信来递给姬冰原。
草莽中如何有这等人物?姬冰原胸中疑窦丛生,狐疑看了他两眼,打开信看了下,果然通篇都是说何时出发,一路行经哪里,何时抵达之类的套话,下边也盖了公主印,想来是才制的。
云祯却怕他累了:“这儿光不好,伤了您的眼睛,我先收了,您有空再看吧。”
说着收了信,又拿了汗巾替他擦汗,问他:“今日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姬冰原若有思:“定襄公主身边有你这等人物,难怪能从草莽中脱颖而出。”
云祯嘻嘻一,只看着他,两眼弯弯,仿佛得了称赞十开心一般,他不由心中一动,云祯却道:“您下次可千万别这么冒险了,您可是金尊玉贵,未来的天子,怎能这般带着几个护卫就随意行险?”
他看青年双眸看着他十痛惜的样子,不由想要解释一二:“是孤轻率了,从前一位挚友,念书之时算得上是同窗,都在屈大人门下读书,当时颇为意气相投,他人极有才华。孤这次领兵行经这,接到他遣人送来的信,约我相见,只说是老友相聚,怕惊扰邻舍,让我不要太大张旗鼓。孤想着自从战起后,他父亲被朝廷罢黜,他随父隐居乡野,也许久不见他了,抽个空去见见他,若能请他来我军中做一军师,博取功绩也甚好,便约了地方,只想着快马来去,不过一日路程,若是带人太多倒麻烦……倒是害了孤那两个忠心侍卫……”
云祯愕然:“您这么信他?”
若是其他人这般反问他,姬冰原是定然不悦的,看到云祯,他却有些心虚,低声解释:“相交莫逆,他父亲也是雍朝老臣子,孤万万没想到……许是被父皇无端问罪,心怀怨怼。我才看到他的眼色就知道不对,立刻转身就走,也幸好如此,还来得及逃脱,又恰巧遇上你。”
没遇上我您也能逃掉,只是要吃好些苦头,云祯心想着,却万般怜惜,伸手轻轻握着他的手,低声道:“被这样相信的好友背叛,您心一定很难过吧。”难怪那么多年从来没听他说过这贯穿腿部的箭伤是怎么来的,想来是教训太过惨痛,不愿再提。
皇上这时候才十几岁,便已带着如此沉重的负担,又要防着君父疑忌,生母又逼他娶妻,他替他擦洗身子时,看到他手臂上仍尚新的伤痕,心痛得只无法呼吸。如今连知交好友也给他如此沉重一击,他心如今不知道如何难过呢。
云祯只恨不得以身相代。
姬冰原平日不习惯和人接触,被他手一握,有些愕然,又感觉到对方的手掌温暖柔软,说的话也十真挚,这几日又是贴身伺候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拒绝,只道:“无事,今后孤不会再犯这等错了。”
云祯却握着他的手道:“殿下不要就此失望了,要相信这世上还是有人值得您的信任和爱重的。”
姬冰原听他郑重其事安慰他,只好道:“孤知道了。”
云祯又笑了,一只手却只握着他的手不放,只盯着姬冰原看——年少的皇上是真好看。
姬冰原见他如此情态,他又是个好龙阳的,这下不由微微有些脸热,将手抽了回来,闭目不再说话。
云祯却只以为他伤痛疲惫,也起了身来,前前后后收拾着。
不多时,劳平却带着姬冰原的亲卫数百人赶到了,将驿站团团围了起来,肃清了其他人,将整个驿站征用了。丁岱扑过来两眼通红:“殿下您受苦了!全是小的不是,小的就该无论如何都带人陪同您的。”
姬冰原看他大哭,十无奈,只得由着他哭,看着一旁云祯站在一旁,却是神情带着怀念和欣喜看着丁岱,还有——一旁正在为他把脉的君聿白。
云祯的确盯着君聿白不放,原来君大夫年轻时候真的是这般好看!
完全就像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啊!
少年的君聿白肤白如玉,眉目焕然,替姬冰原把过脉,又掀了被子验看伤口:“箭拔得还算利落,药效太差了,好在换药勤快,收拾得干净,没感染,我给你换药,吃的药也要换,曼陀罗量太重了,镇痛倒是镇痛了,对将来不好,一会儿给你用针。”
姬冰原看一旁云祯嘴角带着意,只盯着君聿白不放,心下不知为何生了些恼怒:“云祯。”
云祯恍然回神看他:“殿下?”
姬冰原看他看向自己,双眸专注,神情带着怜惜,与看着君聿白那种好奇欣喜的神情不一样,心的气微微又消了些,叮嘱道:“这几日你辛苦了,如今伺候的人来了,你也下去歇息吧,我们明日就回营地。”
云祯道:“好的,那您好好歇息。”他行了个礼退下了。
君聿白看他下去,道:“是定襄公主手下?那个叫劳平的过来报信,丁公公几乎魂灵都要飞了。”
姬冰原淡道:“嗯,草莽出身,难得这般人才。”
君聿白一边替他用针一边道:“看着不像草莽中人,那个劳平倒像是了,一问三不知,说话粗鲁,举止全然不知礼节,这个云祯却风仪出众。”
姬冰原没说话,君聿白却闻到了一丝清香,一眼看到他枕边的香球:“你自己调的香?倒是特别。”
姬冰原看了眼那香球,仍然没答话。
君聿白却已习惯他这脾气,只专心用针,一旁丁岱指挥着人将被褥都铺好,屋收拾得一尘不染。
外边却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丁岱有些忧心道:“看这雨势,一时半会还走不了啊。”
君聿白道:“本来伤口也不宜移动,再养几日也行。”
行完针,姬冰原陷入了沉睡,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雨声大极了,几乎是倾盆大雨,驿站矮小,仿佛整个驿站房间都沉浸在水中一般。
姬冰原看床下是丁岱守着,睡得正沉,想来白日赶路也累了。
他也没叫他,心下微微有些不习惯,想起之前都是云祯,半夜时常醒来,对方却早已起来,问他渴了还是饿了还是想要解手,万般温柔小意。
窗外忽然闪电一闪,雷声大作。
丁岱被惊醒,起来看到他睁着眼睛,忙问他:“殿下哪里不舒服吗?”
姬冰原摇了下头:“没什么,就是莫名心悸,觉得有些不安。”
丁岱道:“可要去叫君大夫?”
姬冰原摇了摇头:“只是觉得有些不安。”
丁岱扶他起身,倒了温水给他喝,他看向窗外,外边天昏地暗,雷电交加,雨幕交织,然而在这样仿佛天翻了一般的大雨中,却陡然在驿站院子中央出现了一个人。
他吃了一惊,顾不得腿伤,陡然坐了起来,丁岱顺着他眼神看出去,也吃惊道:“那是谁?该不会是刺客吧?外边护卫怎么把守的?”
只见那男子身上穿着广袖玄衣,身量颇高,身上皆已湿透,他却一动不动,在雨中静静站了一会儿,仿佛视而不见四面拿着武器警戒一般围上的士兵。
整个人泰然自若,雍容华贵。
姬冰原却不知为何,只觉得那人十熟悉,只紧紧盯着他,丁岱却忽然又惊呼了声:“云小将军?”
姬冰原看下边门忽然打开,云祯从房门里冲到了院子,忽然狠狠抱住了那个男子,那男子垂眸看他,反手抱住了他,忽然仿若有觉,抬眼看向他这个方向,一双漆黑眼睛牢牢盯着他。
天上闪电陡然一闪,院子亮如白昼,姬冰原在那一瞬间已看清了对方的面容,那眉眼却赫然正是自己!
他吃了一惊,背上渗出冷汗,却见云祯紧紧抱着那男子,将头埋入对方怀中,情绪仿佛十激动,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对着他这方向招了招手,仿佛在告别。
确然是在告别。
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雷声后,院子中相拥着的两人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存在过一般。
丁岱目瞪口呆:“我在做梦吗?那个……那个……那个谁了?”
他指着院中,忽然一时卡壳,不记得自己要说谁了,忠心耿耿的士兵们也忽然一阵恍惚后不记得自己为何冲入这大雨之中,茫然相对,乱走了一会儿,茫茫然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丁岱恍惚了一会儿,转向姬冰原:“殿下……外边雨太大了,我们还是关窗吧。”他走过去,把窗子关上。
姬冰原低头,将枕边那银香球拿到手,清香如故——他喜欢这个香味。
是谁放在他枕边的?
他有些怅然若失,仿佛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漆黑的夜空中,江面水花荡漾,无数人在江水里搜索着,江岸和船上数百人举着火炬,亮如白昼。
只见江心忽然水花泛起,姬冰原抱着云祯从水里猛地浮了出来,船上诸人都大喊着:“找到了找到了!快把皇上和侯爷拉上来!”
一阵忙乱过后,无数人将他们拉了上来,簇拥着送入舱房,火盆,热水,脱下湿漉漉的衣服,毛巾,换上干衣服,姜汤,丁岱指挥着内侍们簇拥着他们替他们换衣服,好不容易全部收拾妥当了,姬冰原才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坐在云祯旁边,云祯整个人都仿佛还恍惚着,看到他坐下,只是盯着他嘻嘻笑着,满眼爱意。
姬冰原问他:“那是朕?”虽然惊鸿一瞥,他却准确地在那闪电中看到了那是年轻的自己,旁边站着年轻的丁岱。
云祯笑得两眼弯弯:“是……皇上腿上中箭,是我救的皇上,皇上该不该以身相许?”
姬冰原想了下已想到自己多年前那一点往事,自己中箭遇险,伤重后意识模糊,醒起来已在驿站养伤,丁岱等人带着人服侍他,具体如何脱险,如何到驿站的,都忘了,定襄公主氅下劳平糊涂,也只是记得有人让他报信,其他事情也都记不清楚。
他只以为是被好心人路过解救,查访后不得其人,因着还要北伐,也就离开了驿站,这桩事也就成了一桩悬案。
他摸了摸,从腰侧摸出了一只银香球,携带多年,银色的镂空表面已微微发暗,却仍然散发着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