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国公府被查抄一事在京掀起了极大波澜。
很快宫出了旨意,鲁国公一案大理寺审理,着河间郡王主审。
云祯则低调告了病,专心留在了宫里守着姬冰原侍疾。
姬怀素收到旨意的时候是有些诧异的,但也有些担心云祯不知病得如何,专程去了次昭信侯府,侯府边章琰出来笑着接待了姬怀素,只说皇上担心,已留昭信侯在宫养病了,只是染了风寒,别的倒没什么。
姬怀素也没怀疑,毕竟云祯受宠时时留在宫是常事了,便也只能回去用心审理鲁国公一案,虽说前世审理过驾轻就熟,但案子牵连甚广,审起来总是个力活,少不得也埋头进去。
边谈氏兄妹回去原本想立刻请一席酒,请下河间郡王和昭信侯的,结果一个病一个忙,最终还是没请成,只能等着万寿节过去。
鲁国公这事一出,勋贵们的办席治宴的瞬间少了许多,毕竟,那天鲁国公夫人的寿宴席参加的客人可真不少,如果真牵连起来,谁知道皇上会不会顺手扯上几个看不顺眼的呢?有时候不必皇上,只需要中间审理的官员夹带私货,攀扯上几个,那也不是好耍的!凭你什么簪缨世家,富贵门庭,一旦朝廷降罪,门庭覆灭也不过是朝夕之事罢了!
但谈氏兄妹却还是很受欢迎的,毕竟主持查抄和审理的河间郡王那天可是明着照应他们了,还是那等煊赫背景,自然仍是时时被低调地邀请,打听着鲁国公一案的内情和审理度。虽然一无所获,但不妨碍京里无数的高门大族希望能够和他们搞好关系,至少万一雷霆震怒的时候,能帮说句话都好。
一时谈府车如流水马如龙,俨然成了京里炙手可热的高门。
自然有人报到了姬冰原。
姬冰原是淡定的:“让章琰挑个好点的师爷给谈府送去,把礼单理一理,别收了不该收的礼,该回礼的回礼好。”
一旁的云祯却推了推他肩膀:“皇上,可不能放任啊。”
姬冰原动了动肩膀,肩至手臂上都插着银晃晃的针,云祯连忙按住:“别乱动呀,我还没扎好。”
姬冰原忍着笑道:“为何不能放任?”
云祯一边扎针一边在他耳后嘀咕道:“皇上啊,他们是您的母族呢,旁人要坏了您的圣明,那什么鬼蜮手段没有啊,可不止是送礼呢,比如吃酒的时候送几个美妾啊,酒后带去不不四的地方啊,脸嫩替不熟的人具保啊。还有谈小姐又没个可靠长辈带着,一个人在闺中,虽说什么乳母丫鬟多,但是您看看船上当时不就出了事?他们三人毕竟都年轻,需要导呢,到时候在京,天子脚下闹出什么事来,您脸上不好看呢。”
姬冰原笑道:“等,你说得也有道理,那你说当如何做?”
云祯道:“我看啊,两位公子还年轻,很需要您教导一番,您该先下个旨,诫勉一番他们,不许他们整日冶游吃酒,游手好闲的。闲则事啊,您该让他们去国子监学呢,每天一张字,每月一篇策论,怎么都该交起课业来嘛!然后呢,再宫里派个年长老成的女官,去谈府上导谈小姐规矩,约束着才好呢。”
诫勉的旨意,自己第一世就吃过……当时和朱绛玩得不像话了,皇上专门下了个旨意狠狠训了自己一番,还派了个博士日日到府上导他们功课。
哎!当时自己不知道皇上用心良苦,只觉得苦不堪言。
现在想来这一招很好啊,皇上很该好好爱护教导一番这几位母族的小辈嘛。
姬冰原点了点头:“很不错,就这么办吧。”他转头交代丁岱:“去请几位当值的翰林大人拟旨训勉,再请宗室司安排两位老成女官去谈府导谈小姐。”
丁岱笑容满面:“好的,小的就去。”
云祯心花怒放,又替姬冰原背上插了一根针,等丁岱走了,云祯嘀咕了句,姬冰原问:“说什么呢?”
云祯仔细认着穴:“我说感觉我像妖妃给皇上谗言似的,但是这好爽啊。”
姬冰原下笑得浑身银针颤着,云祯这下急了:“别动啊,要出血了……这有什么好笑的啊,您可真是。”
姬冰原笑了好一会儿,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朕是想问,既是妖妃,何时侍寝呢?”
云祯脸唰的一下红了,姬冰原转头微笑着看他:“朕可不能让卿卿白担了名头呢。”
云祯小声道:“太医说了,您这些日子都要戒房事的。”
姬冰原看他当真,越发笑意浓了,云祯只恨自己失言,连耳根都红透了。
姬冰原看他实在窘,才收了笑容正色道:“你怎么会是妖妃呢?明明是朕的梓童,贤后,替朕导后辈呢,是极刚正的谏言诤言。”
云祯把银针慢慢拈了拈又拔了出来,开始顾左右言他:“您可不知道,河间郡王人蔫儿坏,他一头在您面前拒绝了娶谈小姐,却面上还一力结交讨好人家三兄妹,还在贵勋面前抬高他们,必然不安好心。鲁国公这事儿牵连甚广,京城里人人自危,他们三人,寸功未立,又是您的母族,若是真的安心为皇上着想,怎么会把他们往火头上拱?”
姬冰原道:“那你还举荐他去主审鲁国公一案。”
云祯低声道:“他在这上头是有长处的,鲁国公我审了两场,那是真正的老狐狸,我辖制不住,恶人自有恶人磨,让姬怀素恶心他去。”再说两世了,他没准还能发现出什么线索呢,横竖最后国库能充实,恶人能惩治就好。
姬冰原忍俊不禁:“你见事明白,大节清楚,不拘一格用人,说得很是。”
云祯被他夸得心下微微有些雀跃,加上一黑黑了两边自己都讨厌的人,心情愉悦,伸手轻轻按了按姬冰原那结实流畅的背脊,一路慢慢揉捏下去。
姬冰原被他手一路按着,火都要被撩拨起来了,只能道:“朕看着时间差不多了……”
云祯道:“再等等……效果更好一些。”他低下头靠近了仔细看,呼吸轻轻吹在姬冰原脊背上,像蝴蝶扑簌簌地翅膀触碰,姬冰原只觉得脊背一路酥麻往下,几乎要燎原之势。
对方还丝毫不察自己在点火,捋了袖子去扯他的亵裤往下,按着他的尾椎道:“儿穴位多,腰俞穴、腰奇穴、鬼尾,我都给您针了吧,对您有大大好处。”
姬冰原脸埋在枕头里,深吸了一口气:“改日吧,朕想起还叫了章琰进来,有些事交代的。”
云祯有些失望:“好吧,那我把针都给您起了……知道您都不当一回事,针扎着还么乱动乱笑的,都没效用了。”
小朋友嘀嘀咕咕:“您是觉得我学这些都是玩儿,您就陪我玩玩的是吧?”一边轻快地拔针,放回针囊,一会儿还要人煮了杀毒。
姬冰原翻了过来,拿起衣裳披起,言语正经:“怎么会,朕几日好得般快,都是梓童之功。”
云祯嘀咕:“你就是哄我玩儿罢了。”却上前替他系好衣带,姬冰原伸臂将他一揽,他原本就在床上跪坐着行针,有些不稳,一拉就直接拉他了怀中。
云祯手上都还拿着针囊,嗳唷一声,已和姬冰原躺在了一处,姬冰原侧过脸笑道:“歇一歇吧,朕看你也累了,陪朕躺着歇一歇。”
却是心惦记着云祯心的心结,打趣他:“朕顺便也想听听你还有什么枕头风要吹给朕不。”
云祯刚刚褪的脸色又红了些,低声道:“皇上您从前样正经,怎的……怎的……”
姬冰原笑道:“自然是要不的,朕年纪长你许多,若是再一本正经教导你,到时候你可嫌朕夫君太老横秋了,日久天长下去如何是好。”
云祯转过脸,心重复日久天长四个字,他心到底念着自己那克亲刑偶的歹命,知道姬冰原不爱听,不说话了,谁知道自己还能陪皇上几年呢?但吃了么一次惊吓,他忽然觉得真有劫难,还是应在他自己身上吧,就是,就是没人陪着皇上……日久天长这几个字,听起来就如此难以企及。
姬冰原却摸了摸他的头发:“想什么呢?”神色忽然这么哀伤。
姬冰原的床自病后一日三遍的换床褥,有着淡淡的佛手香,极柔软舒适,云祯这几日天天侍疾,又心煎熬,确实有些累,一放松下来,也开始有些乏起来,将脸埋入了软枕:“好像有点困。”
姬冰原拉了丝被替他盖上:“睡一会儿?朕去批一会儿奏折,章琰该等着了。”
云祯眼皮子沉甸甸坠着,嘟囔道:“皇上去吧,别告诉章先我昼寝啊。”
姬冰原一笑,发现若是依着从前,他也是不许云祯这般懒散,但几日云祯陪着他朝夕相处,他忽然也觉得偶尔偷偷懒,白日什么都别做,就这么两人躺着说说话,也是极惬意的快事。
做皇帝事儿,原本只是为了责任,原来不需要宫六院,只需要一个知心人,日子就过得不再是按部就班,而是每一天充满了新鲜的喜悦,有人陪是这般的好事。
军机处,章琰一个人等着,姬冰原来后,他跪了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轴旨:“皇上,臣听闻陛下龙体已恢复,圣体康健,不胜欣悦,现将前日皇上病中亲书的密旨缴还……”
姬冰原淡淡道:“朕说什么事呢这么着急……留着吧。”
章琰捧着那卷旨意,只觉得一把热炭烧在自己手中,恨不得立时撒手:“皇上……如今您春秋正盛,此事事关国体,兹事体大,还是请皇上思,收回旨意吧!”前些日子他深夜被宣宫,知道皇上出痘,病势凶猛,也是惊得魂不附体。待到皇上撑着病体,亲书了密旨给自己收着,只说若是不治,让他宣读遗旨。
他看了那遗旨——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皇上是烧糊涂了吧!几日夜不能寐,心惊肉跳,昭信侯被宣入宫告病后,他更是三日三夜不曾合眼——就算闭了眼也很快从噩梦中惊醒,冷汗连连。
直到总算在丁岱嘴里得到了皇上痘已出清,圣体康健,他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今日迫不及待宫面圣,便是要缴还惊世骇俗的密旨。
没想到皇上居然不收回去!
可如何使得!皇上是糊涂了吧!
姬冰原淡淡道:“卿为顾命大臣,朕是信得过的——还有高信、丁岱等人助你,京营尽在你手,不至于朝局都稳定不了。”
章琰满嘴苦涩:“皇上……皇上……长公主也只希望吉祥儿平安开心罢了。”
姬冰原道:“朕自然也希望他平安开心,只是朕若不在,无人护着他,如何平安开心呢?朕思来想去,此事难以两全,倒不如让别人不开心比较好。”
章琰:……
待到还要劝,姬冰原挥了挥手:“还有别的事要奏不?无事且下去了,吉祥儿替朕针灸呢,才针到一半,就说你有事要密奏,朕以为多大的事呢,没针完就来了,吉祥儿还老大不高兴的。”
章琰看着皇上起了身,施施然进去了。
只把可怕烫手的密旨留给了自己——怎么看都像被蛊惑了的昏君啊!皇上明明一贯圣明,到底是如何想的?
章琰不得其法,只能怀揣着要人命的密旨出了来,走到军机处夹道,迎面却遇上了罗采青。
罗采青看到他笑着上来拱手:“章大人,皇上忽然急召我京办差,臣着实有些忐忑,不知是何差使,只能先来找章先探探口风。”他才上任没几年呢,还以为还要在地方多历练几年,累积足够的履历,才好入阁,如今却八百里密令要求他即刻交接进京,他紧赶慢赶了京,却又没有任何旨意交代,只让他静候。
就让他摸不着头脑了,想去昭信侯府上探听下消息,却也听说昭信侯病了在宫休养,只得今日来堵章琰。
章琰斜眼看了他一眼,还能为啥事?位也是那密旨上指定的顾命大臣之一呀!
草,忽然好后悔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