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云祯仍是去了南书房绞尽脑汁完善的策论。
姬冰原处理朝政后,下午便带着云祯在南书房里,以山河地理图为棋盘,将昔日平定北原的好几场大战都模仿着演了一次,其中一次正是定襄长公主大获全胜的战役柳城之战,这是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攻城战,说起来都是定襄长公主当时的太子姬冰原奠定荣耀的一战。
姬冰原让云祯代表定襄长公主这方攻城,代表伪朝守城,让云祯来攻。
云祯试着攻了几次,没想到姬冰原却将城给牢牢守住了。
这让云祯好胜心大起,绞尽脑汁,出尽百宝去攻,却不料被姬冰原从江边派着一支队伍从后包抄,将的队伍火攻给全歼了。
大喊:“怎的还可以这样?!”
姬冰原道:“事就是这样,柳城一战,我们攻下后,第二日便在河关查获了理宁城过来救援的队伍,们带了大量的硝石火箭,当时正是冬日,你母亲带的那支队伍正是在山谷中驻防,火攻的确是攻击力最大的策略,只差一天而已,你母亲必败无疑。”
“事后我们人人都说是上天庇佑。”
“但无人知道我们为了快攻下来,付出了多少代价,前锋营那一仗全数战死,中军营只余一半,我是那一仗腿上中的箭,你母亲那次以后身体也落下了病根。”
云祯惊呆了,看向那静默着的山河城郭,姬冰原淡淡道:“朕那时候就想,等以后能过上太平日子,朕希望一辈子都不要再打仗了。”
“朕真的打够了。”
外边丁岱过来悄声道有内阁大臣求见,姬冰原转头道:“去文心殿,朕这就过去。”
按了按云祯的肩膀:“你自己玩,朕过去议事。”
云祯连忙弯腰行礼送,姬冰原走了出去。
云祯手里捏着象征士兵的棋子,看向那山谷,所以那一次如果一不小心,母亲在谷里出了事,就没了今天的自己吧?
母亲身体不好,早早就没了,想来也是当初战争时落下太多的伤痛。
战争不仅仅意味着荣耀功勋,背后其实是无数的牺牲和伤痛。
正出神,章琰走了来,看到他笑道:“一直说皇上在南书房,又谁都没召,我就猜是侯爷在。”看了眼山川木盘里,一眼就看出来了:“是在和皇上推演吗?柳城之战?”
云祯道:“是啊,我攻皇上守,从江边偷了支队伍来火攻把我给全军覆没了。”
章琰笑了:“皇上也太欺负人了。”
云祯道:“皇上说当时的确只差一天,敌军的援军就到了。”
章琰道:“没错,但我们也有防守,未必就一把火就能把我们全歼了,是你太轻敌了。”
云祯道:“也还是很险。”
章琰道:“哪一场不险呢?每一场战斗都很险,正因这种行走在刀锋上的刺激,取胜以后得来的胜利才分外甜美。”
云祯看了一眼,章琰笑道:“侯爷不习惯?”
云祯道:“你皇上不一样,你渴望胜利,期待平。”
章琰点了点头悄悄道:“皇上从前少年领军,储君之时学的都是仁术,心很软,打完仗会悄悄落泪,都是你母亲安慰他。后来打了几次仗,才开始强势狠心起来,毕竟不狠,死的就是自己啊。”
云祯张大了嘴巴:“不会吧!”太难以想象了!现在姬冰原这样又硬又强势的,大臣们惧怕得很,原来之前杀敌也是会哭的吗?
章琰嘿嘿了声:“可别说出去。”
云祯想到刚才皇上沉默苦涩的话,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问章琰:“章先,北楔这边的战,能避免开战吗?”难得这天下太平,就不能不打吗?
章琰奇道:“谁说要开战?北楔如今是年仅六岁的幼主元钊,胡太后与长广王辅政,们自顾不暇,哪有闲暇来招惹我们。”
云祯吓了一跳:“那之前不是说北边不稳吗?”
章琰又看了眼他:“之前是不大稳,老王去世,胡太后得了长广王支持,扶了幼主继位,但至少最近几年是不忙的。”笑了声:“是你皇上说,说我说的北边不稳吗?我想了许久我什么时候同侯爷说过。”
云祯没想到皇上还会去问章琰,连忙嘿嘿一笑而过,又追问:“那万一幼主什么出点什么事呢?”
章琰道:“权柄在胡太后和长广王手里,们自然会扶起另外一个,且又换幼主的话,局势越发不稳,怎会来找我们麻烦?”
云祯茫然了,那到底是为什么北楔要大举侵略大雍呢?回忆着,记得第二世的时候,北楔的主将正是长广王之子,仍然也还是小皇帝当朝啊,只是胡太后还在不在?一个女子,没听人说过……
章琰看的神情微微一笑:“为什么你就一定要认为们会来打我们呢?目前看来两国关系还不错。”
云祯想了一会儿道:“若是幼主渐渐大了,开始有自己的想法,或者胡太后和长广王之间有了矛盾……”
章琰道:“那他们应该要先解决国内的矛盾。”
云祯忽然灵光一闪:“如果们已经解决了呢?说不准长广王把胡太后杀了,自己控制了幼主……”
章琰没有笑,也一本正经道:“若是这样,自然也是有法子的,一是和亲,宗室里择一宗室女,封为公主嫁给幼主;二是行间,派间者过去,摸清楚政局,适当时候干预、刺杀关键人物;三是威慑,就是我们要想法子让对方看到我们足够强,让他们不敢招惹。三者可以同时进行。”
云祯轻轻啊了一声:“那个小皇帝才六岁,就和亲?”
章琰道:“事上,去年胡太后就派了使者过来替元钊求亲了。”
看了眼云祯满脸不赞同的神色笑了:“皇上没同意。”
云祯怔怔,章琰拍了拍的肩膀:“想得出就想,想不出就放一放,天下形势,随时变化,我们随势而为就行。皇上不过是考考你,你真不要太担心了。”
可是北楔族最后真的开战了啊。云祯张了张嘴,没说话。
晚膳前,云祯问了姬冰原。
“亲?是有这事,朕没准。”姬冰原道:“亲公主,人选太重要,非大智大勇,忠义双全的女子,送过去也只是白白送死罢了,又是幼主,一旦北方政局有变,亲公主就是第一个祭品,不必如此牺牲。”
垂眸看了一眼,眼里带了笑:“你很用心,只是天下像你母亲这般的女子,在是少,宗室之中,几乎不可能找到。”
云祯问:“那如若对方政局有变。”
姬冰原说了章琰一模一样的话:“随势而为,尽力即可。”
云祯睁大了眼睛,姬冰原笑了:“从前我们打仗那会儿,朝不保夕,每一场战斗都抱着必死的决心,防患于未然是对的,但有事情非人力所为,只能是尽力即可。”
云祯有失落:“臣知道了。”
姬冰原却意味深长说了句:“不过,站得越,看得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