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这一场决战,大宋已经准备了半年以上,无数的钱粮人员撒下去,看得见的,看不见的,不知道付出了多少代价。
虽然大家伙都有自知之明,并不会自大到可以碾压金军,但一开战之后,连续的溃败,还是让人很绝望。
在京东方向,刘锜引兵驻守历城、淄州和青州一线,这三处都不能有失,否则金兵就可以长驱直入,而一旦金人在京东站稳脚跟,向南威胁两淮,切断漕运,向西攻击开封的侧翼,撼动大宋朝廷……无论哪一种情况,都不是现阶段大宋能承受的。
刘锜能稳住局面,不至于崩溃,已经算是好本事了。
而河北方向上,岳飞看起来压力不大,但偏偏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宗泽挡在前面,但谁都知道,宗相公的兵马绝不是金人的对手,一旦老相公有失,金兵就会长驱直入,再度扣响大宋国度的北大门。
眼下赵桓不在京城,开封方面更要小心翼翼,不能有任何大意。
其实说实话,大家伙对河东的信心很大。
道理也很简单,之前王禀和张孝纯死守太原,足足挡了金兵一百天。
这说明什么?
太原城潜力巨大,如果继续以弱兵守太原,拖住金人,大宋这边甚至能形成局部的兵力优势,以三倍,甚至四倍的兵力,去跟金人硬抗。
这也是赵桓选择进入关中,寻找战机的原因所在。
可是赵桓万万没有想到,本来寄予厚望的河东方向,反而成了整个战场,最惨的一处。
大面积州县沦落,太原和汾州瞬间变成孤城,非但不能拖住金兵,反而让金人围点打援,连杨惟忠都惨败而回。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到了这个时候,大军还继续北上,想通过延安府,袭击金人的后路,基本不可能了。甚至要担心金人从河东方向突破,如果他们抢占了河中府,甚至渡河占领潼关一带,那么赵桓这十几万人,就要彻底留在关中了。
更要命的是金人可以顺流而下,直取开封。
为什么会闹成这样子?
大宋又该怎么应对?
“官家,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立刻进入河东,趁着太原还在手中,同粘罕决战,就像上一次太原解围一样,打退粘罕。”
吕颐浩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现场文武当中,不乏频频点头之人。
“不行,这是昏招!”一直没说话的曲端突然开喷了,“绝对不能改变主意,否则我们会死无葬身之地!”
吕颐浩哼道:“曲太尉,莫非坚持留在关中,就能龙飞九天吗?”
曲端咬着牙,切齿道:“你根本不懂军务,你这是书生之见,是在害官家!”
俩人吵了起来,赵桓突然一拍桌子,吓得两个人一起闭嘴。
“喷什么?还没败呢,就自己吵起来了?”赵桓呵斥一声,让他们老实下来,沉吟片刻,赵桓对着曲端道:“你先说,把理由说清楚了,讲不出道理,朕绝不客气!”
曲端还真怕赵桓,他连忙道:“官家,这行军打仗,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譬如说我们决定十万大军,进入关中,就要提前在沿线征调民夫,囤积物资,还有运粮的道路,全都要整修加固,如此才能顺利通过。因此上可以供应大军前行的路线并不是太多。臣之所以坚持占据关中,也是运粮方便。毕竟过去几十年,一直都是和西夏打仗,几十万兵马的战斗,也不是没有,下面人做起来,轻车熟路。”
“就像吕龙图提议,大军舍弃关中,全力进军河东,他多半就是看地图上有道路可走,又觉得距离不远,就以为可行。但是我要问他,沿线有多少民夫?道路宽几丈?可以并行几驾马车?臣恐怕他全都说不出来,臣说他书生之见,还有什么错?”
吕颐浩吸了口气,依旧愤怒,却没有喷回去。
赵桓也理解了曲端的意思,为了进军关中,他们准备了太久,如果临时改变,物资供应不足,士兵没有准备,进入河东之后,很可能让人围点打援,功亏一篑。
“我们备战如此艰难,金人却是比我们容易多了。”赵桓低声叹了口气。
一直没说话的韩世忠突然瞪大眼睛,“官家,臣,臣想明白了!”
赵桓眼前一亮,“良臣有什么高见?”
韩世忠诚恳道:“谈不上高见,只是我们暂时处在下风,并不奇怪。金人以骑兵为主,可以长途奔袭,而且他们一贯以战养战,每到一处,肆无忌惮地抢掠,这都是我们没法比拟的。”
赵桓沉声道:“按照这么说,我们就一定处在下风了?”
这一次韩世忠迟疑,曲端却抢先道:“好教官家得知,金人前期,诚然锐不可当。但人马总有疲惫的时候。而且他们肆无忌惮杀戮,必定会引起百姓反对。只要能撑过最初的艰难时刻,我们的胜算就会大许多……”
曲端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豁然站起。
韩世忠翻白眼道:“曲端,你发什么疯?”
曲端根本不管韩世忠,而是对着赵桓懊恼道:“官家,臣,臣想明白了,现在还不能说我们错了,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早就该想到!金人可能是虚张声势,声东击西!”
赵桓微皱眉头,“说具体点。”
曲端强压着满腔的兴奋,大声道:“从目前的情形来看,还不能断言金人就没有打关中的主意,甚至我敢说,他们图谋关中的打算,应该超过七成以上!”曲端渐渐握紧拳头,突然猛地一挥,慨然道:“没错,就是这样,他们突袭京东,是为了稳住京城方向的兵马,袭击太原,是为了调动咱们进军河东。等咱们被调动起来,他们就会突袭关中!”
曲端的话,打开了大家伙的思路,这的确是一种可能。
吕颐浩沉着脸道:“曲端,如此大事,总不能光靠你的推测吧?万一金人真的没有图谋关中的心思呢?”
曲端直接给了吕颐浩一个大白眼,“你以为金人也会像你那么笨吗?连关中的重要都看不出来?”
“你!”
吕颐浩脸都黑了,老夫这是帮着大家伙问,让你把话说得圆满一点,你怎么属狗的,连好人都咬啊?
啪!
赵桓再度拍桌子,“曲端,朕现在问你,金兵依旧图谋关中的把握有多大?”
曲端不敢放肆,而是认真道:“官家,若宗望兵力充足,大可以直接攻击宗老相公,之所以让兀术南下,就是存了锻炼这个小兄弟的意思。所以说这一次大战,绝对是以西路军为主。既然如此,粘罕为了一个早晚能拿到手里的太原,耗费太多的兵力,也实在是没脑子。”
曲端又说出一个大家伙不太愿意面对的现实。
太原的位置太靠近北边了,就算能守一百天,二百天……终究还是会沦陷,除非大宋有碾压金兵的力量,把大同等地拿回来,才有长久保有太原的可能。
要不然上一次解围之后,赵桓也不会匆匆后撤,只留下御营后军了。
“这么说,我们依旧哟以关中为基础,和金人决战了?”
曲端咬着牙,嗯了一声!
“反正臣就是这个看法。”
赵桓又看了看其他人,韩世忠突然道:“官家,曲端嘴巴臭点,可才略还是有的,更何况他统领骑兵多年,很有心得,臣愿意替曲端作保。”
韩世忠说完,李孝忠也站出来,“臣和韩相公一个看法,同样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曲端!”
赵桓沉吟片刻,笑道:“朕被你们说服了,我也愿意赌关中……既然是朕同意了,那就没有追究你们的必要。朕只想跟大家伙,不管文武,没有矛盾,一团和气,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也不许意气用事,坏了大局,否则朕绝不答应!”
吕颐浩和曲端全都躬身,连连答应。
经过了这一番波折之后,赵宋君臣再一次坚定了进军关中的意见。
毫无疑问,他们是要一条道跑到黑了。
不过话虽如此,还是不得不多一分小心,现在的情况看,不能直接去延安府了,必须要防着金兵突袭。
毕竟在占据机动优势的金人面前,大宋的处境太被动了。
“韩相公,李老弟,这没有料到,你们俩居然愿意以身家性命担保,我曲端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韩世忠直接黑脸,李孝忠也哼了一声,“曲端,你真以为就你一个人聪明?金人的可能动向官家会猜不到?”
曲端大惊,“怎么?莫非说官家也料到了这一步棋?那,那官家怎么不直接说啊?”
韩世忠冷哼道:“你是真傻假傻?全都要官家吩咐,还要我们这些臣子干什么?官家坐在中间,是要我们同心同德,扛起江山社稷,不是比谁更聪明!就算猜对了又能怎么样?没有大家伙同心同德,能击败金人吗?”
曲端被喷得一愣一愣的,这么说泼韩五也不是饭桶了?
难道饭桶是我自己?
曲端连忙甩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甩出去。
既然是同心同德,就要拿出真本事,曲端主动请缨,带领着五千骑兵,率先北上,充当全军的先锋。
曲端的心里,装着整个北方的地图。金人袭取了平遥和灵石等地,如果他们不是包抄太原,而是以此掩人耳目,掉头西向,急速渡过黄河,偷袭延安府,后果当然是灾难性的,整个关中都有沦陷的可能。
想到这里,曲端的脊梁骨冒冷汗。
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特点,一场战役,实在是太依赖将领的个人能力,在极度缺乏信息的情况下,找出最可能的那一种。
不光要有天赋,还要有足够好的运气。
曲端率领着先遣队,从同州出发,沿着黄河逆流北上,道路算不上好走,沟壑纵横,严重影响了进军速度。
到了第三天,曲端也不过北上一百二十多里。
行军速度不快,金人更是遥遥无期,都让曲端十分抓狂,他肩头的压力胜过任何一个人。别管赵桓怎么讲,进军关中是他的主意,坚持留在关中,也是他的主意,如果真的判断失误,造成可怕的后果,他曲端简直就是第二个赵括,成了误国误民的废物!
“苍天保佑,一定要发现金人啊!”
曲端又开始神神叨叨,心里默念,祈求神明保佑。
过了差不多一刻钟,突然有斥候骑马跑来,到达了近前,从马背上软软栽落,在他的屁股上深深插着一支箭!
“有,有金狗!”
曲端瞬间蹿起,大声惊问:“谁,是哪一支兵马?”
“是,是娄室,黄龙府万户的旗号,俺认得准!”
曲端先是一怔,随后双膝跪地,嘭嘭磕头,拜谢老天,这家伙都高兴疯了。
“哈哈哈,老子果然料事如神,天下第一!”
“弟兄们,随着俺这个天下第一将去大破娄室老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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