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便是明慈大师吧?一手正骨治伤的妙法,名扬开封,上百位受伤将士都靠着大师救命,戍守开封,大师有功啊!”
老和尚连忙躬身施礼,“官家,小僧只是寻常和尚罢了,可不敢居功。倒是官家,大智大勇,亲征鞑虏,凯旋归来,神武谋略,盖世无双,大宋百姓,有福了!”
赵桓含笑,“大师谬赞,朕这个官家,也不过是勉力维持,做个裱糊匠罢了。这次过来,本该给几位大师上尊号,赐袈裟法器,以示感激之情。不过国事军事,万般政务纠缠在一起,朕也静不下心来。等稍微安稳了,朕斋戒沐浴,静心宁神,再来拜见大师,聆听教诲。”
明慈忙不迭道:“官家太客气了,小僧能见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就已经很满足了,官家宵衣旰食,为的都是大宋百姓,便是出家人,也知晓官家的辛劳。”顿了顿,明慈掏出了一个小册子,双手奉上。
“官家,这是小僧的正骨心得,都写在上面了,按照这上面所写,军医大可以给将士们治伤。”
赵桓欣然接过来,复又笑道:“大师慈悲,朕代将士们谢过了。”
收下了小册子,赵桓又跟明慈聊了几句,一个四十多岁的和尚匆匆进来,他向赵桓施礼,明慈笑道:“官家,这位是小僧师弟明贞,师父去岁卧床不起之后,大相国寺的事情,都是他负责支应。”
明贞和尚低垂着头,诚恳道:“吾皇深夜驾临,必有要事丰富,小僧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桓不动声色颔首,他深夜前来,大相国寺主持重病不出,等了一会儿,才冒出一个中年和尚,绝对谈不上什么隆重热情。
至于是怎么回事,赵桓能猜个大略,却不好说破。
“朕这次过来,是两件事,其一,是向大相国寺表示感谢。明慈大师带着好几位僧人,给受伤将士治病,又领着那么多僧人,念经超度,让英灵安息,这都是大功德,大慈悲,不只是朕,就连天下的臣民百姓,都会感激你们的。”
明贞慌忙道:“官家谬赞,鄙寺上下,皆是大宋子民,国家有难,理应略尽绵薄之力。虽然僧人出家,却还不能不食人间烟火,官家曾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小僧深以为然。”
赵桓满意一笑,这个明贞不愧是管事的,的确更上道。
“既然如此,朕也就不吞吞吐吐了,朕过来是求财的。”赵桓笑道:“朕想请大相国寺帮忙周转,给朕提供几百万两银子,补充军饷之用,还请大师开方便之门!”
赵桓是来借钱的!
韩世忠吓了一跳,牛英也瞪大了牛眼,实在是太出乎预料了。
皇帝还能缺钱吗?
在牛英看来,天下最有钱的就是皇帝了,听说连大殿都是金子做的,要不怎么叫金殿!
韩世忠显然比牛英懂得更多,他知道赵桓缺钱,却没有想到,赵桓竟然窘迫到了这个地步,跟寺庙借钱,官家,你怎么张得开嘴?
明慈更是张大嘴巴,想要解释,明贞却摆手拦住了师兄,而后正色向赵桓施礼。
“官家,小僧知道,或许有人说过,大相国寺商贾云集,时常向外借贷,必定是家底丰厚儿,十分有钱,官家才会前来。小僧既然是大宋子民,也必定会竭尽全力,为朝廷尽忠,替陛下排忧解难。只不过……”
明贞顿了顿,才道:“只不过大相国寺的钱,着实有些复杂,这些钱实际上并不是鄙寺的。”
赵桓含笑,“怎么说?”
“官家,各地商贾为求方便,将钱财保存在鄙寺,鄙寺只是替他们保管,并不收取任何费用。说到底,这些钱还是客商的,鄙寺虽有银钱经手,却无半文入袋,更没有多少是鄙寺的,只是为别人操劳。”
“嗯!”赵桓不动声色,没有争论什么,只是颔首,“这个朕知道,朕也没有来抢劫钱财的意思,朕想借一些钱财,难道也不行吗?”
明贞面色为难,他面前的是大宋官家,最有权势的人,一句话就可以要了他的命,明贞捏着一把汗,仗着胆子道:“官家,鄙寺历年存有的香火钱有二十万两,还有田产五千五百亩,小僧愿意悉数奉上,至于借款,请,请恕小僧不敢答应。”
敢拒绝官家?
谁给你的胆子?
韩世忠瞬间盯上了明贞,杀气勃发。
“为什么?”赵桓语气森然,冷笑道:“你是怕朕还不上?”
“不!”明贞忙摇头道:“官家富有四海,如何还不上?只是鄙寺早就和客商保证过,不会把他们的钱财借给官府,小僧宁死不敢违背承诺!”
“为什么不愿意借给官府?”赵桓声音越发严厉,韩世忠做好了下一秒就杀人的准备。
明贞额头冷汗流下,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鼓足勇气说道:“因,因为青苗,和,和交子!”
说完之后,立刻低下头,一语也不敢多言。
赵桓面露思忖,片刻之后,突然一笑,春风化雨,禅房的氛围轻松了不少。
“朕明白了,当年王舒王推行青苗法,本意是给农民借贷,让他们顺利耕田,免受盘剥,可谁知道有官吏居然将青苗钱借给了城里的百姓,逼着不缺钱的人借钱,以此增加青苗收入,好向朝里邀功。”
“还有交子,最初发行的时候,是有准备金的,奈何时间久了。便没有了约束,发行越来越多,交子也就不值钱了。”
赵桓笑道:“能强迫百姓贷款,就能拒绝还钱,能发行交子,发行钱引,就能随便拿两张纸糊弄。你要是把钱借给了朕,的确风险不小没法给那些商户交代啊,对吧?”
明贞双膝跪倒,额头全是豆大的冷汗。
“官家圣睿,小僧五体投地。小僧愿意竭尽全力,说服商户,让他们替官家分忧。鄙寺也会倾其所有,能拿出多少,绝不含糊。”明贞思索片刻,又道:“小僧粗略估算,也有两百万两。”
赵桓含笑,“真是不少了。明贞大师,你先起来。”赵桓给个眼色,让韩世忠把他拉起来,韩世忠的手跟老虎钳子似的。
这个秃驴,官家向你借钱,你敢说不借,你丫的真是狗胆!
韩世忠不由得手指用力,捏的明贞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冷汗湿透了僧袍……
“良臣,不要和大师无礼,弟兄们的粮饷,还离不开大师帮忙。”赵桓沉吟道:“明贞大师,若只是为了二百万两白银,朕也就不来了。这么大的一个大宋,怎么也能凑出来。朕既然过来,就是想做一个大生意。”
赵桓道:“朕听得出来,你们大相国寺是广开方便之门,替天下人排忧解难。朕也有此心,奈何多年来朝廷信用不佳,且吏治崩坏,朕纵然有好意,也怕办了坏事。”
“明贞师父,你看这样行不?朕干脆把发行纸币的钱引务给你们大相国寺打理。发行多少纸币,全看你们的存银。如此以来,也就避免了朝廷超发纸币的弊端。朕呢,需要多少数额的军饷,就向大相国寺借贷。你们放心,朕不会随便狮子大开口的。而且你们和朝廷合作,你们发出去的纸币,就是官方承认的,谁敢造假,朕绝不允许!”
赵桓笑眯眯道:“明贞大师,你看如何?”
明贞下意识吸了口冷气,他并不觉得这事情毫无风险,可问题是赵桓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官,官家,小僧想请一些熟悉金银往来的商人帮忙。小僧没有推脱的意思,小僧只是想把事情办得完满,请官家明鉴!”
赵桓含笑点头,“朕明白,朕这是借了你们的信誉和专业,有劳大师们了。”
一直到了拂晓时分,赵桓才从大相国寺出来,他的怀里揣着一份草约,还有足足五百万两的单子!
跟在赵桓后面的韩世忠老脸铁青,半点都没有收获颇丰的感觉。相反,他觉得耻辱!
堂堂大宋官家,居然要跟几个和尚低声下气,好话说尽。
击败金兵的喜悦,早就到了九霄云外,半点也无!
牛英更是生气,过去他对大相国寺还很有好感,可经过今晚,他算是开了眼界,这帮成天吃素的人,手上的钱财可不是吃素的。
“官家,用不着跟他们低声下气,让臣带人把这个破庙抄了!”
赵桓轻叹口气,抄了大相国寺容易,可是带来的后续风波,却不会那么容易平息,甚至会让好容易稳定的朝局,重新动荡起来。
“朕不怕,可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赵桓把五百万两足银的单子塞到了韩世忠的怀里,而后语重心长道:“良臣,该去把王禀他们救出来了,太原等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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