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跟着明王历练了这么久,又因学医,最善观人形色,然而这一番刻意观察下来,居然丝毫都看不出破绽。
他自然知道方山先生所有一切都是伪装,可随后,方山先生竟考虑良久之后,最终婉拒了明王府,这却是把阿九给搞懵了。
他不是国朝密探吗?
不是处心积虑就要打入明王府么?
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江陵先生,就放弃了?
这不合理啊。
“殿下,这方山究竟什么意思?”
方山走后,阿九来见明王,将情况说了一遍,明显疑惑不解,甚至对他的身份都产生了怀疑,莫不是搞错了吧,此人根本不是国朝密探。
不过这话他却是不敢说出来的,毕竟殿下都已经明确说了,即便真的搞错了,他也不能明说,否则殿下颜面何存?
墨白瞥他一眼,知他心思,却是平静的很:“这没什么奇怪的,他来明王府是要打入高层的,这次我没亲自接见他,他自然知道自己在我心里的分量还不足,搞这么一出,是做给我们看的,为的是表现他的风骨,谁不喜欢有原则,有操守的人?他搞这么一出,是想让我对他刮目相看。等着吧,过不了两日,他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阿九闻声自然没有反驳,下去后,便立刻派人盯着那方山。
果然,接下来,他就看到了一出精彩大戏。
那方山先生回去之后,家里妻儿问他今日去主家的状况如何,他只苦笑称,没能谈妥。
妻儿顿时一阵失望,方山先生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长声一叹。
这让阿九对方山这个人,越发觉得有好感,心里更怀疑墨白是不是搞错了。
第二日,方山先生再次出现在街头,他近日是在靠摆摊为人写信,算账为生,这时代即便是在京城不识字的人也很多。
只是世道不好,这一行的竞争也很大,方山先生一上午也没能挣到几个铜子。
中午的时候,掏出干粮啃了几口,又接着看摊,一个下午就这般平平无奇过去,到了夜幕降临,方山先生收了摊子。
这一天下来,阿九还是没能发现任何异状。
却是晚上的时候,突然那位江陵先生出现了,不知是走了什么好运,江陵先生红光满面,去方山先生家里时,还很是带了些礼品。
阿九对一切异状,自然是关注的紧,随后便见方山先生被江陵先生拉进了酒馆,两人一番痛饮,其间方山先生丝毫不提明王府中的事。
这令阿九对方山先生越发有好感起来,可随后江陵先生提到的话,却是引起了阿九的注意。
原来江陵先生一直和方山先生一样,找不到活干,他倒也能丢得下脸,凭着一张嘴,每日里去那些婚丧嫁娶之地,说些吉利话,倒也能填饱肚子,不时还能挣上几个铜子。
却在今日忽然好运临头,正在街头游荡之时,一辆马车经过他身边,忽然也不知怎么回事,那马失控,将车内中一老者给颠了出来,这江陵先生也没多想,见人朝他的方向飞来,就顺手扶了一把。
谁曾想,他顺手一扶竟然救了一个二品大员……
方山先生好运当头,就此有着落了,再也不愁吃了上顿没下顿,这不主家不但收了他,而且还赏赐了不少银钱,这便赶过来与方山先生分享。
方山先生闻言,半晌没出声,最后只是不断恭喜江陵。
却不知为何,他酒兴突发,一杯接着一杯,很快就醉了。
………………
……
次日一早,方山又早早起床,摆了摊,却没多久,家里孩子便来叫他。
原来是要债的又来了府上,他好话说尽,又做了诸多保证之后,才将人送走。
妻儿在一边哭,方山先生枯坐半晌,终于是起身安抚了妻子几句,离开了家。
方山先生来明王府的时候,阿九已经在等着他了。
如果说先前还有疑惑,那么此时,他已经很确定了,这方山先生确实有问题。
虽然盯了两天,没见这方山先生有任何异动,甚至再来明王府的心路过程,都是这般清晰。
江陵先生有着落了,他不再受道义谴责。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为了妻儿他不得不低头再登明王府门。
然而,阿九到底也不是天真的人,他岂能不知,江陵先生和要债的人,都在推着方山先生朝着最终跨入明王府的目的在运作。
江陵先生一直找不到着落,就在明王府要收揽方山的时候,他有着落了。
要债的人早不登门,就在江陵先生告诉方山,他有着落之后登门了。
这一次,过程很顺利,方山都没提要见明王,只是明王却又偏偏出面接见了方山。
并且对他很是礼遇,阿九在旁冷眼旁观,当方山退下之后,明王瞥了一眼阿九:“怎么样?”
阿九还能说什么:“殿下英明,此人着实厉害,若非殿下提点,阿九看不出来。”
“接下来可以多和他来往一下,记住你这几天看到的,要学习他的长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那么接下来,你也还他一个合情合理。”墨白道。
“殿下的意思是……”阿九没听懂。
“我说过了招他进府上,是为了让老九能够安心,我当着他说的话,他是不肯信的。但由方山转告给他,他就能信了。只是方山毕竟刚来府上,我们如果马上就对他信任有加,那不合理。所以,也要学方山这两日的循序渐进,要有一个逐步信任他的过程,适当的时候让他立几分功劳,之后才能告诉他一些机密,让他去汇报给国朝。”墨白解释道。
这下阿九明白了,立刻点头应下。
墨白又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阿九,阿九接过一看,竟是墨白亲手书写的一些修行经验,顿时有些不解:“这是……”
墨白端起茶杯,随意道:“你上次不是说王妃无所事事,郁郁寡欢吗,你将这个拿给她,她也修道,或许能有几分兴趣,平时可以打发一下时间。”
阿九看看册子,又看看墨白。
墨白眉头一皱:“还愣着干什么?”
阿九惊醒,连忙告退。
见他走后,墨白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
……
一连数日过去,皇帝即将登基的事,终于在京城逐渐传开了。
京城又再次热闹起来,城门处不时可见大队人马进城。
这次登基仪式,宫里最终还是要大办,听说连军阀那边都已经通知到了,让他们派人来观礼。
对此,墨白没说是什么,但是心中却有些警惕起来。
国朝如今根本不宜搞这么大阵仗,却偏偏要这么干,他们是深怕登基仪式太过顺利了吗?
原本墨白以为招了方山入府,能让老九安稳的潜隐一段时间,可如今看来效果不大。
墨白并不知道,方山其实已经不算老九的人,而是由张邦立所独自掌控。
墨白的目光此时也已经放在了张邦立身上,倒不是因为方山的事,而是瞿国昌还没死。
这次搞出这么大动静,京城里鱼龙混杂,瞿国昌已经留不得了,再留着他,搞不好登基之时就真要出大事。
墨白岂能不知,这次登基搞出这么大动静,老九绝对没安好心。
真要是他忍不住奋力一搏,登基的时候,当着天下人的面声讨自己,与明王府鱼死网破,那就遭了。
墨白没慌,沉住了气,张邦立却主动派人过来,向墨白做出了解释。
表示陛下登基在即,这时候不宜除了瞿国昌,他毕竟是四大辅政之一,这时候杀他,恐生变故。
但向墨白保证了,绝不会给瞿国昌泄密的机会。
墨白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考虑过后,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让张邦立必须在登基前动手,否则他就亲自动手。
墨白已经感觉到宫里的动作不太简单,他必须给他们敲敲警钟,让他们明白,明王不是新帝,不是他们施展一些手段就能威胁的。
不管他们有什么心思,若不怕死,尽管来。
张邦立那边没有再回话,墨白也不全部信任他,该有的防范还是要的,传信给玉清,让他将瞿国昌盯死了,随时准备动手。
随后又召来陆寻义,让他将黑衣卫派出去,注意京城动静,现在不比当初大丧,可以置身事外。
如今他和老九的位置反而调转过来了,老九当个傀儡,反而可以不在乎出不出事了,而墨白却必须镇压住一切。
正当墨白全心开始关注国朝诸事的时候,明王府中却突然有客来。
离新帝登基只剩两日。
军阀各方,也终于还是派人来了。
清晨时分,墨白正对着朝阳吐纳,忽然阿九脚步急促的过来。
这几日墨白可不敢放松,吩咐过,但有要事,不管他是否在练功,都随时来报。
听脚步声,也不等他过来,便收功睁眼。
“殿下!”阿九快步上前行礼。
“说!”墨白见他模样,便心知有事。
“家里来客了。”阿九汇报道。
“来客?”墨白闻言,不由一怔,明王府平日里虽然来的外人少,但也并不是没有。
但能被阿九称作客人的却还真不多,至少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
墨白想了想,问道:“谁?”
“林家三公子,林定宇。”阿九快速道,说罢又道:“还要那楚若才也跟着林定宇一起来了,现在就在门外等着。”
“林定宇?楚若才?”墨白是知道林氏要派人来京城的,却没想到林华耀将林定宇给派过来了,这是几个意思?
“殿下,怎么办?要通知王妃吗?”阿九问道。
墨白起身,琢磨了一下,反问了一句:“她家里来人,能不通知她吗?”
说罢,墨白抬起脚步:“去请王妃,开门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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