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又说道:“不对,他在被关到地牢之前是正常的。他大部分时间是关在地牢里的,暗无天日,是看不到外面的天空的,也就看不到彩霞。发疯之前不会把血红的晚霞当成天上走火,发疯之后他基本上没有机会看到晚霞。”
“而那一天应该是他第一次见到。因为把他从地牢里放出来,我就一直留意他的。他如果有这样的举动,我应该知道。所以他有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在他发疯之前,既然是发疯之前,他的神智就应该是正常的。”
“所以他所说的天上走火,绝对不是天上的云彩被太阳照红,变得像火烧一样。而应该是真的看到天上着火了,可是就像你说的,天上怎么会着火呢?”
卓然顿时想到了,自己在辽朝用氢气球在天空点燃时的场景。那种场景在辽朝很多人都看到了,说是天火,那是卓然告诉他们的。他当时在那些人中间的某一个吗?又或者他当时就在附近看到了天上着火吗?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是不是说冰霜就在那里呢?
卓然皱着眉思索着,这的确是一个很难的抉择。如果说现在自己赶到辽朝上京往西数百里的草原深处去寻找冰霜,仅仅因为一个流浪汉说了天火。卓然觉得还是不足以让他下决心。
虽然现在他没有冰霜的消息,已经着急的一颗心像猫抓似的。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乱。一方面不能够抛弃一切到处去胡乱寻找,地方太大了。当然,也不能错过任何蛛丝马迹。而现在就已经发现了这样的蛛丝马迹,但是现在这个线索还不够清晰。
卓然决定继续等待,等到获得比较确切的线索再去求证或许更适合。
接下来的几天,小青一直满城的去联络以前的天池宗的教从,让他们到提刑院的驿站来辨认。结果先后招来了二三十个以前的天池宗的教从,有一些还是当时有官职的。但是来了之后,经过辨认都摇头说不认识,从来没见过。
但是小青没有气馁,天池宗太大了,鼎盛的时候遍布天涯,那么大的教派,相互之间不认识还是很正常的,仍然有机会。等待认识的人出现,只要他的确就是天池宗的人,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又等了一个月,已经进入了仲夏了,天气热的简直要把人给烤熟了。
卓然正坐在院子的一颗老槐树下的躺椅上。拿着一杯香茶,右手一卷书,正在那悠闲的看着。旁边小青拿着一把大蒲扇坐在一个凳子上,靠在他旁边给他扇凉。说他很难得有这样的悠闲。
他不想把所有的生命都用在公事上面,工作是干不完的。只要不是特别紧急的事,他不会让自己加班。提刑院已经兵强马壮,配备了不少副职,判官推官都可以帮他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只是关键的事情由他把关。所以卓然也就有了更多的清闲,也能挤出时间来看看书了。
在宋朝,除了看书,没有更多的消遣。所以卓然相信古人在文字方面的能力肯定远远超过现代人,因为现代人太多的时间用在书本之外。
卓然看书并不是想要追赶上古人,而纯粹是一种消遣。所以他在看一些话本,小说,他继承了小县尉那功底深厚的古文功夫。让他看起这种文言文和半文言文的话本,丝毫没有任何障碍。
正看的兴浓的时候,门房忽然急匆匆跑进来禀报。说道:“老爷,驸马爷来了。”
卓然一听,不禁愣了一下。说道:“哪位驸马爷?”
“就是王显驸马爷。”
这位王显他知道,娶了英宗的女儿。跟当朝皇帝,也就是说他的老婆是当朝皇帝的妹妹。这位王显评述跟卓然也就是点头的交情,交往不深,卓然实在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跑到自己家来了?如果有什么公事,应该是到提刑院上衙的时候去找自己,而现在显然不是这样。
既然是驸马也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也是驸马,自己娶的是英宗的妹妹。按理说,自己的辈分比他还高呢,难道是因为两个都是驸马这个原因,才来找自己唠家常,拉近关系吗?
卓然立刻吩咐有请,然后赶紧进屋换了一套衣服。既然是驸马,又不是很熟,穿着太随便也不合适。
当下见面,两人拱手为礼。寒暄了几句,分宾主落座,小青上了香茶退了出去。因为驸马爷来访,谁知道是不是要谈什么机密事?眼见丫环退出去了,王显点点头,似乎对这乖巧的丫鬟此举颇为赞赏。
见小青出门走远之后,王显这才立刻压低了声音对卓然说道:“卓大人,此番王某冒昧来登门拜访,主要是为了你的同僚苏轼。”
卓然顿时紧张起来。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像毒蛇一般席卷到了心头。
“监察御史何正臣弹劾他,说他肆意诽谤新法。在他给官家的到任之后的谢表里头,恶意抨击新政,表达对朝廷和官家的不满。同时御史台还查出了苏轼这之前写的若干诗篇中,都有恶意中伤新法的内容。”
“官家听了龙颜大怒,已经下令派人缉拿他去了。要带他到朝廷问话,私下里我探听到的是要打入大牢,定他的罪呢!你都没听到吗?”
卓然不禁心里咯噔一下,还真是被自己料想到了,不禁苦笑。看来自己在苏轼离开前的那一番话并没有让他警醒。他还是在湖州到任之后,上奏的表著中直言不讳的讥讽为了推行新政而提拔的那些官员。同时被御史台抓到了把柄,还从他以前的诗句中找出了若干类似的内容。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五台山就要拉开序幕,苏轼要开始倒霉了。宋朝最大的文字狱之一正在上演。
因为在宋朝的时候,都察院院子中种了很多柏树。因此这个案子被称为五台山案。
卓然顿时焦急起来。说道:“现在该怎么办?”
王显说道:“现在能救他的可能就只有你了。你争取找官家把这个案子要过来,你来审。主要是你来审,他就有惊无险。要是真正让御史台的那帮人来审,那些人都是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唯恐天下不乱之徒。一定会把他往死里整的。”
卓然想了想,说道:“太祖皇帝不是说了,不杀士大夫吗?”
“那是说说罢了。想想看,还是有士大夫因为触犯王法而被斩杀了,只不过是数量少得多。而这一次他触动的是官家的龙须啊!新法是官家极力倡导,而且一直在大力推行的。可是现在他却给官家唱反调,那不是让官家难堪吗?官家这次绝对不会轻饶他的。你可得看在同窗的份上救他一命。”
卓然点头说道:“好,我一定会全力以付想办法救他。十分感谢,只是……,你跟苏轼之间是什么关系?”
“实际上我只能说是交情也不深,但是我跟他弟弟苏辙是知心好友。他要倒霉,他弟弟肯定不能独善其身,我这也是在救我的好友。所以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只有你才能够做成此事,因此特意跑来找你来了。你想想办法,我不能久待,免得引人生疑。我这消息是从宫里得到的,这次去抓他都是秘密行事,朝廷很多人都还不知道呢。”
卓然说道:“我明白了。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另外我也替苏轼谢谢你。”
“谢什么?只要能把人救下来,再说谢字不迟。”
说吧,拱手而去。
卓然将他一直送到门外,但没有送到大门口,生怕别人看见。他是坐着轿子直接从小门进来,才坐着轿子出去的,以便掩人耳目。
卓然立刻返身来到明懿公主的屋子,明懿公主正在逗儿子玩。在辽朝公主生下长子之后,卓然的几个妻妾也都陆续有了生育。生下的孩子有男有女,各个膝下都有了羁绊的人,也有了可以忘却寂寞的人。
卓府上自然就多了更多的笑声和欢乐。因此到了门口,卓然就能听到屋里传来明懿公主逗着儿子咯咯的笑。还有丫鬟,老妈子在旁边凑趣的笑声。
卓然叹了口气。心想,自己家里如此热闹的时候,只怕这苏轼家已经苦翻天了。苏轼这个大胡子性格太倔强,自己还是没能够阻止他,真是遗憾。但是说实话,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苏轼这倔强的性格决定了。他就算现在被阻止,也会很快再次触怒龙颜,招来祸事。
卓然又很是感慨,在古代又或者是现代,因言获罪,几乎每个朝代都免不了。这就是祸从口出的道理。相比而言,恐怕那些因言获罪的人,在获罪之后只怕会后悔,宁愿意自己成为一个字都不认识的白丁,那时候恐怕感慨的是不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而是但愿自己不识字了。
卓然迈步走了进去,,见到明懿公主正抱着小儿子坐在廊下的椅子上逗他玩儿,旁边有几个丫鬟,老妈子则在旁边站着。见到他进来,老妈子和丫鬟们赶紧快步下来,列在甬道两边垂首,道了个万福。
卓然点点头,到了廊下,对明懿公主说道:“你把儿子交给奶娘。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