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然杀了他,衙门一定会查出来,会杀我给他偿命的。常言说得好,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说是他让我杀他的,可是有谁会相信呢?人家只会说我痴人说梦,杀了人还狡辩,到时候会把我送上法场砍我的头,或者用绳索把我吊死。”
“与其将来在众目睽睽面前死得很难看,不如自己自行了断。算了反正生命,也已经是那般的脆弱,活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我一边想着,一边往城外走。我想找个风景好一点的地方再去死,所以我选择了城外十多里的那片桃林。”
“那地方我以前曾经去过,所以知道。而且那片桃树桃花开了之后,格外的美丽。我决定葬身于那里,这一生也就算值了。我一路走到了树林中那块岩石后面,我们以前来踏青,就曾经在那玩过。”
“到了这里,我将一尺白绫挂在了树上,然后找了块垫脚石,上去就吊着。但我没想到我会活过来。而且我听我爹说,是提刑官老爷你们到桃林去玩,发现我的,才把我救下来。”
“我心里一方面对你们表示感激,你们救了我的命。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你们其实是害了我。因为我不想死在法场上,不想被绞死或者砍头,你们却逼着我这样。救了我之后,衙门一定会抓捕,判我给他抵命的。那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把我处置,那滋味着实难受,倒不如死了好。”
说到这儿,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卓然点点头,说道:“你不用担心。你虽然杀了他,但是他纠缠于你,逼着你自杀,而后来他又是他多次哀求你杀他。在这种情况下,你才把他杀了的,而且你也想自杀。若不是我们把你救下来,你就已经死了。另外,这一次上吊,虽然你最终又活过来了,但是身体遭到了极大损害。由此来看,事实上你也已经受到了惩罚,也就没必要再惩罚一次了。”
这样的措施严格的说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虽然宋刑统没有对相约自杀这种情况该如何判决作出规定,更没有请求他人杀死自己这样特别的情况作出规定。但是不管怎么说来,她的行为也是符合故意杀人的特征的,是可以定故意杀人罪的。而且也应该这样。
如果在现代社会,一定会承担刑事责任的。但是现在是在古代,在宋朝,这种朝代是可以春秋决狱的。也就是说可以用到道德规范等等加以调整,特别是针对那些没有法律规定的情况的时候,春秋决狱就显得格外的重要了。
周父和周母想不到结果居然是这样。
他们还以为他们的女儿会抵命。想不到提刑官老爷居然赦免她的罪过,当下便要叩谢卓然救命之恩。却被卓然拦住了。
卓然说道:“我不是为了救她才这么做。我是根据刑法的本质和这件事按道德伦理来判断,并最终作出这样的结果的。当时你如果不选择就那么死去,而是来找我们官府的话,我可能会想到更好的办法来帮你。而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
卓然处理好这件事,便回到了衙门。刚回到签押房,牢头急匆匆的跑来向卓然禀报说,有一个囚犯不吃不喝,像个木头人一样。问该怎么办?
卓然皱了皱眉。心头暗想,今年是怎么回事?老是遇到这样稀奇古怪的案子。
现在连监狱都出现怪事了。于是他在牢头的陪同之下来到了牢房。
这些牢房中,有一个中年的囚犯正呆呆的坐着,目光呆滞望着前方。
卓然以为他已经认出了他们,并在观瞧呢!但是却没想到他根本不是在看卓然,也没有看他们两中的任何一个。而是目光透过他们的身体直接往下,那种眼神着实让人心悸。
卓然对牢头说道:“此人犯了什么罪?”
卓然的提刑院里面的罪犯并不全都是卓然抓的。因为古代并没有现代的单纯的监狱,而都是在各衙门设置监狱。包括刑事拘留和判了刑之后,就会被关押在衙门的大牢之中。
卓然曾经有好几个月都不在这里。那时提刑院仍然有大量的案子需要侦破,云燕,南宫亭和侯小鹰只是负责抓人,他们是没有权利对人进行处以刑罚的,只有官老爷才有这样的权力。所以卓然并不知道监狱中每一个罪犯的情况,这个就是这样。
牢头说道:“启禀老爷,此人是个盗贼,偷人钱财被当场抓获。司法参军给定的刑徒三年,因为他偷的财产价值很高。而且在抓捕他的时候,他还顽抗,这才处置了三年徒刑。如今已经服刑了两年多,眼看着再有几个月就可以放出去了。没想到他却变成了这样,让人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还以为他是不是装傻。曾经我们在牢房中的内线暗中观察,这些内线都是在入狱的时候我们特意栽培的。因为有些事情,监牢中的犯人是不可能直接跟我们说的。”
“往往他们会自己私下里交流,便会把这样的消息透露给我们的眼线。眼线再把消息转告我们,这样我们就可以掌握监牢中的消息了。特别是一些重刑犯,需要他们口供的时候,这种间接的听来的消息也是能够起到相当的作用的。眼线跟我们说,就算我们衙门的人不在旁边,这人也是傻乎乎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卓然大致明白了。他点了点头,说道:“让我瞧瞧是怎么回事?”
牢头赶紧吩咐打开牢房,其他几个犯人都惶恐的蹲在地上。把手抱在脑后,面朝墙壁蹲着,这是牢房的规矩。他们蹲好之后,牢头这才告诉卓然,可以进去了。
卓然进到牢房中,别的人都是蹲下身,双手抱头,面朝墙壁蹲着。只有他依旧跟先前那样蹲在那儿,盘膝坐着,傻乎乎的望着前方,目光呆滞,眼神十分空洞。
卓然说道:“你叫什么?家住哪?从哪来?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被关到衙门中来?”
那囚犯依旧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都没有抬头看一眼卓然。虽然卓然就在他旁边,而且身穿官袍,满目威仪,他却还是不为所动。只是眼睛望向前方,同时嘴里开始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卓然又问了几遍,同时用手在他面前挥了两下,希望能将他的目光吸引过来。但是卓然发现没有用。
卓然回头对牢头说道:“他入狱之后一直就关在这儿吗?”
牢头想了想说:“没有,差不多都是关在地牢里的。”
卓然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把他关到地牢?”
因为地牢关押的都是未决的重犯,基本上都是涉及到死罪的,或者是皇帝要求查办的。像他这样一个只判了有期徒刑三年的,算得上轻刑犯。怎么会关到地牢呢?
牢头有些难看的笑了笑说:“这小子刚进来的时候不老实。不仅喊冤了,而且还动手打人。于是刑房的司法就把就让把他关到地牢里,让他尝尝滋味。”
牢头把责任都推到了刑房司法上去了。提刑院的构造跟东京开封府差不多,手下还有若干的判官和推官负责日常的刑案的事物。不然案件这么多,光靠他一个人根本是不能胜任的。有一些小案子一般都是由下面的判官给破了,只要不涉及到命案,一般都不会送到他这来。
卓然对这个案子并不了解,而且应该是在他不在期间。所以这种违规的做法他也不知道。
不过他还是皱了皱眉,瞥了一眼那牢头,冷声道:“他就算不守清规,略微惩戒就可以了。怎么能关在死囚的枷床上呢?那是为了防止武功高手越狱用的,他是武功高手吗?”
“不是,这小子有点蛮力而已,不会武功。小的知错了。”
卓然声音冰冷,并不因为对方认错而放松惩戒之意,因为他听得出来,牢头有些敷衍。
卓然说道:“这不是一句错不错就解决的。我问你,他被关在枷床上多长时间了?”
那牢头见卓然没有想要将此事带过的意思,他多少也是了解卓然的脾性,知道这个提刑官平日里看着并不用官势压人,但是认真起来还是十分威严的,想到这里,也不敢再随意应付了。
“差不多一年多了,反正这之前都是关在那儿。咱们地牢房间多,特别是你不在的时候破案少,所以房间空的比较多。有时候别的地方放不下,就关到死牢里。出现这种情况也没办法。”
“什么叫没办法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不报告本官?你知道一个人被关在枷床上一年多差不多两年时间,会是什么结果吗?他手脚不能动,除了头能转动之外,整个身子是被固定住的。其他的囚犯还能活动,他是活动不了的。”
牢头见卓然越发生气,自己也害怕起来,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起来,不敢看卓然的眼睛。
“一个人长时间被如此禁锢,怎么可能不出事呢?他这种情况已经是明显的出现了精神障碍。别说是关押在枷床上,在一些监狱里面长时间关押十多二十年,一直没未决的案件,有些罪犯也会出现他这种木僵状态。这是因为长时间的禁锢,无法活动或者活动量很少。”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小的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