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我做了另外一件你不知道的事,因为我没说过。那就是我提取了手套里面的指纹,只要将手套翻转过来,用一种特殊的药物熏染,就能显现里面的指纹了。而我已经提取到了,现在我要提取你的指纹进行比对,只要确定是你的指纹,那就铁证如山。——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张推官终于慢慢的抬起了头,苦涩的笑了笑,摇头说道:“不用再比对了,我承认是我杀了他,然后伪造了他自杀的现场。”
“你为什么要杀他?把事情经过说一遍。”
“因为是我让他去胁迫田氏吊死在王宰相的宅院门口的,我怕事情败露。他是我的老乡,平时没少从我这得到好处,我帮他办了一些事,他也给了我些钱,所以我们关系走的比较近,也都知根知底。前不久我们在一起喝酒,无意中说起田氏夫妻被王安石的变法整得破产,从村里的一个中产家庭搞得最后只能卖菜养家糊口,他们恨透了王安石。”
“而我又知道那田氏有病,一直在看病,但是老治不好,很痛苦,治病花了他们家很多的钱,所以他跟里正借了不少银子,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十几两了。刚开始他们家做生意,还有点钱,所以里正也就放心的把钱借给他们,可是到了后来,他们破产之后还不上了,里正这人又比较好说话,还是借钱给他们,因为可怜他们没钱看病还没钱吃饭,一直到欠了十几两要不回来,所以里正就开始发牢骚。”
“而且他跟我说,那田氏不止一次说这日子没法过了,不如死了算了,只是可怜孩子。当时我心里就有了个主意,但是一直没有说出来,直到前几天,我听里正说那田氏说了,她学会了一种扎小人的办法,能够扎死王安石,是她从一个游方道人那学来的法子。”
“紧接着里正就跑来跟我说,他说那姓田的女人还真的扎了个小人送到王安石家去了,想扎死他。结果坏事了,现在你们在四处寻找到他们家卖菜的一个女人,还描绘了那女人的长相和衣着,还跑到他那询问有没有这样一个人,他说没见到。”
“接着他就问我该怎么办,我心里便立即有了一个主意,我就跟里正说,让他去找田氏,就说她扎小人的事情提刑官卓大人正在侦破,卓大哥破案如神,已经查清了她的相貌和衣着,现在是正在四处找她。而针扎小人诅咒宰相大人是十恶不赦的重罪,抓到了要凌迟处死。并且告诉田氏,反正她迟早要被抓到,与其被凌迟处死,还不如自己吊死。”
“那田氏就哭着说要自杀,我又让里正又按照我的要求跟田氏说,反正要死,不如死在王安石家门口,让她趁着晚上,到王安石家门前吊死。如果她能这么做,他们家欠的十多两银子就不用还了,而且他还会帮着她丈夫重新做好生意,照顾好孩子,免得她后顾之忧。田氏就答应了,但是不知道怎么的,第二天我们才知道,她没有吊死在王安石家门口,而是死在了小巷里头,奇怪的很。”
“但是这个案子我也不敢打听,我生怕被怀疑到我身上来。可是紧接着里正就跑来告诉我说,提刑官大人您已经怀疑他了,并且把他叫到衙门进行查问。他很害怕,问我该怎么办。我马上就知道,这个软骨头一旦被抓绝对会把我供出来,而皇上要知道是我挑拨一个妇人吊死在王家门口,准备栽赃给他,一定会异常恼怒。虽说不一定会杀我,但我的官也就到头了,我不能坐视不理,我得做点什么。”
“于是我马上跟里正说,让他回家准备酒菜,晚上我到他家去详细谈。但是让他把他娘子和孩子都送回娘家去,这种事要单独谈,不能有旁人在。他果然照做了,晚上我到了他家,我便不停灌他酒。他酒量本来就不好,又想让我给他出主意,所以我让他喝他就老老实实的喝。很快他就喝醉了,还吐了,然后我就把他扶上床。等他睡着了,我就取出事先准备的手套戴好,把他们家厨房的菜刀拿来,杀死了他。”
“提刑大人,你以前跟我们说过的,用刀子自杀的人一般会在伤口附近留下试探伤,我就在伤口附近又多切了浅浅的几刀,并且把现场做了伪装,擦掉了我留下的痕迹,并把我用的碗筷都洗好放回去了,然后我悄悄的溜了出来,把门拉上。”
“回家路上把手套扔到垃圾堆,但是我发现我的衣袖上也沾了些血,就把衣服脱了,扔到盆里准备洗。但是也还没洗呢,因为我妻子这两天不舒服,她说等他好了再洗。这些证据都被大人你得到之后,我想狡辩也没有用啊,所以我都说了。——你一定会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吧?”
卓然点点头说道:“没错,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反对王安石的变法,我曾经想上奏折给皇上,但是后来我又怕丢官,就把它撤回来了。但是整倒王安石的想法一直在我心中,正好有这次机会,所以我就布了这个局,可惜功亏一篑。”
卓然还是提取了张推官的手掌指纹进行了比对,果然跟手套上的相同。
很快云燕回来了,果然带来了血衣,卓然对血衣袖子上的血迹进行了鉴定,的确是死者的,血型跟死者相同,进一步印证了事实。
卓然坐着轿子来到了王府,见到了王安石,王安石屏退左右,听卓然把前后经过都说了一遍,他陷入了沉默。
半晌,他抬头起来,说道:“那什么张推官他们恨我到了这样的程度我不奇怪,官场本来就跟战场一样,但是现在新党和旧党之间已经不仅仅是争论变法本身了,已经成了两派,都在打压对方的势力,培养自己的势力,这让我更加觉得无趣。他们如何打压我,甚至像这次这样用屎盆子扣我的头,栽赃陷害我都还可以理解。”
“可我唯独不能理解的是,那姓田的妇人,她恨我恨到宁愿吊死在我家门口。——我的变法真的把他们家害的这么惨,使她都活不下去了吗?如果说这件事没有出,有人这么跟我说,我是不会相信的。我还会认为是那些反对为变法的人故意做的虚假宣传。百姓是真正得到好处了的,他们不会这样对我。可是这一次,这姓田的妇人用她的生命告诉我,这是真的,我的变法真的害了人,或者说害了一部分人,为什么会是这样?”
卓然说道:“其实这理由你知道。”
王安石点头说:“我若不知道我就是傻子。——我知道变法在全国推行会遇到很大困难,因为各地的情况不同,这就已经使得我的这些措施可能需要根据各地的情况进行修正。而那些贪官污吏们故意曲解歪曲我的变法,鱼肉百姓,结果才会这样的。可是说到底,我也是始作俑者,这件事让我很难过。”
卓然说道:“实际上,任何一件事都不可能让所有的人都满意,有赞成的也就必然有反对的。尤其是变法这样的事情,触动了很多人的既得利益,同时又有大量的贪官污吏在执行中使其变了味,滥用他们手里的权力,借机鱼肉百姓,结果百姓的怨恨全落在你的身上。”
“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感激你的变法的,比如这次的打更的老头,正是你的青苗法使得他们家从一个穷苦人家,几年时间内就变成了村里的大户。老头对你感激不已,甚至愿意冒险替你把在你家门口吊死的田氏的尸体背到小巷里藏起来,免得损害了你的名声。”
“这些事例都说明,你的变法如果说能够得到不折不扣的按照你的本意贯彻执行的话,是能够得到百姓的拥护,也能够让百姓获得利益的,国库的充盈也证明了你的变法是有效的。如果你的变法没有任何效果,官家就不会如此大力的支持,所以希望这件事没有对你造成太多的困惑。”
王安石苦笑摇头说:“没有困惑是不可能的,今天我就已经收到了官家转给我的多份弹劾我的奏折。其中无一例外的都提到了这件事,所有人都说是被我的变法祸害的家破人亡的百姓愤怒之下用针扎小人的诅咒我,吊死在我家门口。充分反映了百姓对变法的深恶痛绝,凡此云云,恨不得把我置之于死地而后快。”
卓然已经尽可能的采取措施防止这件事消息外泄,但是不可能完全堵死的,因为他一直在调查。特别是那些无孔不入的对手,一定会千方百计的打听到内幕真相的。
卓然很无奈,只能宽慰了他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卓然写了奏折告诉官家说案子已经侦破了,宋神宗显然对这件事极其的关注,虽然已经是晚上,还是让传旨太监立刻传旨,宣卓然进宫。
卓然进了皇宫。
宋神宗见到卓然第一句话就是:“直接告诉结果,是不是反对变法的那帮人干的?”
卓然点了点头。
宋神宗抓起茶碗狠狠砸在地上,脸色铁青,站起身,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这才把怒火渐渐平息了下来,说道:“好了,你把经过说一遍。”
卓然便把案情大致说了一下,把一些主要的证据也都罗列了。
宋神宗走回了龙椅,坐了下来。他脸色铁青地听卓然把整件事说完之后,道:“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