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巩便立刻明白了,他也听说了自从官家任用王安石为宰相推行变革之后,变革就遭到了太皇太后和许多大小财主,官僚的抨击和抵制。其中反对派的骨干力量就是大文豪司马光,两人已经从以前的亲密好友变成了死对头,朝堂之上都是相互不说话的,除非辩论,私下里自然也就不会在一个桌上吃饭了。
作为东道的欧阳修,也不会把他们俩掺合在一起。到时大家吵起来都不好看,所以请王安石,自然就不能再请司马光了。
卓然心头感慨,震古烁今的变革终于开始了,自己有幸参与其间。不过想到变法维新的结果,又觉得有些黯然,这注定是个悲剧。
不过今天他的主要目的不是王安石,他不想掺和这变革维新的事。他主要目的是曾巩草拟的圣旨,但是这话该该怎么说他还拿捏不好。不能够送一笔钱来买通对方,那样的话曾巩绝对不会把他当朋友。
曾巩虽然家境贫寒,但是那可是唐宋八大家,人品端正,从不来外门邪道。即便礼尚往来他都不可能接受。正是因为如此,卓然才觉得头痛。还必须要想一个不花钱的办法让对方帮忙,那就必须要找一个足以让对方赞同自己想法的理由出来。
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大家都喝的有些醺醺然了。卓然见曾巩起身要去上茅房,便跟了出来,在路上等他。
等曾巩从茅厕出来,卓然拱手道:“喝多了,出来清醒一下,曾兄如何?”
“小弟早就喝大了。呵呵,对了,小弟听说卓兄家中藏着几房美貌女子,都等着公主赐婚之后便过门做妾。将来妻妾一堆,只怕有你忙活的。”
卓然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曾巩主动把话题往这上面领,却不知他正为侄儿妻妾之争烦心。卓然不由得又惊又喜,立刻顺着他话说道:“是呀!我也是担心这个。人多嘴杂,特别是妻妾之间,争风吃醋那就麻烦了。”
“若是妻妾能跟姐妹一样互敬互重,大家都彼此尊重,也没有什么等级划分,兴许就会好很多。毕竟有些原配夫人仗着自己地位,百般刁难妾室,也是时有耳闻的。当然我相信我家是不会啦,嘿嘿!”
曾巩也勉强笑了笑说:“是呀!你的原配是明懿公主,我听说她知书达理,那是自然不会与人争吵的。不过你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若是妻妾之间没有那么森严的等级界限,兴许也就没那么多事端了。”
卓然哪里想到,曾巩此刻想的是他们家侄儿闹腾动静呢。
马上顺着他的话说道:“正是如此,我觉得妻妾之分往往是家庭不和的一个重要缘由。若是能够不分彼此,大家平等共侍一夫。兴许就会好很多,兄台以为如何?”
曾巩叹了口气说:“想法固然好。可是妻就是妻,妾就妾,这规矩也不是咱们定的。咱们想破那也不可能啊,就好像王安石,他要变祖宗之法,遇到了多大的阻力。连皇太皇太后都不答应,我瞧他这变法未必能支撑多久。”
刚才酒宴之上是没有提到这个话题的,曾巩这也是有感而发。卓然听他这话,便知道他实际上对祖宗定下的规矩还是采取遵从的态度的。所以要想让他改变观点,赞同不分妻妾,恐怕还需要慢慢打磨。
可惜自己没那么多时间了,兴许明天他就会把圣旨写好交上去,尽管赐婚还有好几天。卓然正费劲巴力的想着该如何再把话题撤回到妻妾的问题上,就在这时,贴身丫鬟麦穗儿慌慌张张跑了进来,边跑边说:“老爷,不得了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曾巩心头一紧,急声道:“怎么啦?”
麦穗儿说:“大少奶奶死了!”
曾巩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想到了一种可能,急声说道:“是不是新纳的那个姨娘杀死了她?”
麦穗儿摇头说:“我不知道。家里来人说她死了,老爷赶紧回家去吧。”
曾巩说了声好,先匆忙回屋,屋里的人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赶紧让曾巩回去。
卓然道:“我跟你一起去!”
因为卓然听到了姨娘杀死原配的推测,便敏感的意识到有可能涉及到犯罪,他是提刑官,对天下的刑案都有管辖权。只要他插手管辖的案件,开封府就必须要将案件移送给他。
所以这件案子如果是刑案的话,当然有管辖权。曾巩立刻就醒悟了,若真是谋杀,那还只能报官。于是点点头说:“好,有劳卓大人了。”
卓然马上把店里的伙计叫来,让他飞奔回衙门通报,让云燕捕头带几个人到曾巩家来。
卓然带的有马车,让曾巩上了他的马车,包括丫鬟麦穗儿,驱车便赶回了家。
急匆匆进了院子,见一院子的人在低声议论着。见到他们进来,都赶紧退到一边。
卓然跟着曾巩朝长孙滚地龙的屋子走去,走了几步他就站住了,曾巩也站住了。因为他们两个都看见了长孙滚地龙门前的走廊横梁上一个女子双手捆着吊在横梁上,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地上还滴躺着一些血滴。
那女子似乎浑然不觉身上的伤似的。曾巩一眼就认出,被绑吊在横梁上暴打的这女子,就是今天讹回来的小妾黄花。
曾巩一眼看见大哥坐在廊下耷拉着脑袋。便急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曾巩冲进了屋里。看见在里屋的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一具女尸,眼睛微睁着,一动不动。正是滚地龙的原配夫人王氏。
曾巩赶紧上前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气了。他急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告诉我?”
滚地龙耷拉着脑袋,好像霜打的茄子,也不哭也不说话,屋里静悄悄的。好在他的弟弟进来了,把事情经过竹筒倒豆子都告诉了曾巩和旁边的卓然。
却原来曾巩走了之后,曾巩的大哥听说儿子新纳的小妾居然在儿子和儿媳饭菜里下了洗衣服用的皂角粉,还说因为她手里没有砒霜,那言下之意就是有砒霜的话,会毒死他们两个。
他立刻抓着黄花的头发,将她扯到了廊下。找了一个麻绳,把她双手绑住,扯上横梁吊在那,找来了一根藤条没命的狠打。同时咆哮着对自己儿子说:“这种狠毒的女人,打死了干净。”
他打累了,便将藤条扔给儿子。儿子同样抡着藤条一顿暴打,把黄花打的死去活来的,打完又交给王氏。王氏咬着牙,一边咒骂一边狠打,反倒是三个人中打的最狠。
可是黄花整个过程连哼都没哼一声,始终嘴角带着冷笑。盯着打她的人,特别是王氏。王氏暴怒之下,打得更狠,却见她仍然阴冷的朝着自己笑,笑容甚至带着得意。
王氏更是暴怒,用藤条指着她厉声问道:“你笑什么?信不信我拿剪刀把你的嘴给剪了?”
黄花终于开口了,说:“你马上就要死了,你不知道吗?我笑你是个死人,还在这张牙舞爪做什么?”
就这一句话,把王氏震的呆在当场。扔掉藤条,用手捂着胸口摇晃了两下,直挺挺的摔倒了。滚地龙赶紧跑过来把她扶起,问她怎么了?她却牙关紧咬,身体开始抽搐。
滚地龙的爹也着急了,跺着脚说赶紧掐人中。并吩咐人快去请郎中来,可是只等得片刻,王氏不抽搐了,却没气了。而且还闻到了屎尿的臭味,原来大小便都拉到裤裆里。
滚地龙摸了摸媳妇的鼻子,发现她没气了。顿时吓的魂飞魄散,使劲掐她人中,还取出发钗插她的手,却也没用。又过了一会儿,郎中来了,查看之后摇头说已经死了,连诊金都不要便走了。
当得知王氏已经暴毙之后,吊在横梁上的黄花便开始笑。那笑声就像一大群乌鸦从房顶飞过,笑得人人心寒。
曾巩听完,转身对卓然说道:“卓大人,她为什么会突然死掉?是不是下午的时候饭碗里放的皂角粉有毒?”
滚地龙却摇头说道:“应该不是。因为我和她都吃了,但是第一口就发觉味道不对,我们都没吞下去。便把它吐出来了,根本没有下肚,应该不会中毒的。而且我还马上用水漱了口。”
卓然点头说:“若是这样,应该不会中毒。因为皂角粉不能通过接触直接让人中毒而死,它也不是剧毒之物。否则就不会拿来洗衣服了。”
“那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卓然说道:“先把外面吊的人放下来吧。不管怎样,打人也是要犯法的,出了事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曾巩点头,赶紧吩咐侄儿跑去把人放下来。
很快黄花被从梁上放了下来。她被三个人毒打,身上遍体鳞伤,却直挺挺站在那,连身子都不晃一下。低着头,一头散发,连脸都挡住了。远远的看去,就好像一个没脸子的鬼似的。特别是黑夜中,让人瞧着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