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仵作和里正大声的叫着,说这是今天上午发现的一具被人杀害的女尸的衣服,有谁认识这衣服的过来相认,以便确认尸源。
从早上一直喊到了下午,天都快黑了。这时一个老汉带着一个一对年轻夫妇着急忙慌的跑来了,到人群外就说“借过借过,让我看一下是不是认识?”
于是众人又都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进来,到了之后,一瞧之下,老汉五雷轰顶,但是又不敢确认,回头望向旁边的年轻人和那小媳妇。这是他儿子和儿媳,他儿媳也是脸色惨白,走上前,伸手哆哆嗦嗦的摸了摸那湿漉漉的结着冰沙的衣裤。
翻过来,又把针角和里面缝补过的地方仔细瞧了一下。转脸过来,眼中已经满是泪水,说道:“果然是婆婆的,这是婆婆的衣裤。我替她缝补的,我认识。”
侯小鹰一听,赶紧问道:“你们认出死者是谁了吗?”
“她是我婆婆,姓刘。是天天到衙门里去坐着等提刑官老爷来的那个女人。”
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四处寻找,今天一早就出去寻找去了,到傍晚才回来。听人说发现了一具尸体,在附近的木桥下臭水沟里发现的,被人杀了的,是个女尸。但是面目全非,肿胀认不出来了,衙门的人把死者衣裤拿到路口让来往的人辨认。得到这消息,一家三口这才着急忙慌的赶来,一眼就认出了是刘大婶。
侯小鹰听了,不由苦笑。因为这刘大婶这些天,天天都在衙门的老槐树下坐着,等提刑官老爷回来,自己可没少见过她,还跟她说过话。怎么死了之后变成这幅模样?自己根本就认不出来了。
原来人死之后,腐败会使面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侯小鹰立刻派衙役赶回去向云燕跟南宫鼎禀报,同时自己则带着里正和剩下的几个衙役前往衙门的殓房辨认尸首。
里正听说这尸体就是刘大婶之后,脸色变得很难看。也不跟刘老汉和他的儿子儿媳说话,只是表情冷漠的跟着侯小鹰往衙门走。侯小鹰有些奇怪,问道:“里正,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
里正勉强笑了笑,摇头说:“没有啊,挺好的。”
“他们来了之后你的神色就不对,怎么?你跟他们有什么隔阂吗?”
“没有啦,只是些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里正神情尴尬,不说话。而另一侧的刘老汉却说话了:“不是隔阂,是仇怨。他欺负我们家欺负到头了,我怀疑我老伴儿就是被他或者他雇人杀了。”
里正一听,立刻咆哮:“你放什么狗屁?谁杀你老伴了?我说了,她有本事她就去告,别说是见提刑官老爷,就是到京城去见皇帝我也不怕,人正不怕影子斜。再者说了,你们告的那些屁事别说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做的,还不至于砍我脑袋吧!我干嘛要杀她?”
侯小鹰一听这话顿时明白了。原来刘大婶一直到衙门来想找提刑官老爷反映事情,反映的事情就是眼前这位里正欺压他们家并贪污受贿的事。而这里正也没想到,他们一直在找寻的确认身份的这具尸体,竟然就是到衙门去告状的刘大婶。
侯小鹰马上摆手,说道:“行了,你们两边先都不要说,这事到底怎么办还得听提刑官老爷的。等他回来自有公断,现在刘大婶被人杀了,这个案子是谁做的必须尽快查清楚。咱们先查证,是不是里正做的也一样会查个水落石出。在这之前都不要胡说。”
刘老汉这才哼了一声,不言语了。里正则愤愤不平,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似乎在表达心中的不满。自己做了事却得不到别人理解,还要被别人诬陷。他们到了衙门把这件事跟云燕说了之后,云燕瞧了里正。
吩咐把刘老汉和儿子儿媳带到殓房去认尸。实际上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无法从面上认识了,只是看看身体的其他部位有没有可供辨别的伤痕、刀疤、胎记之类的,来进一步确定死者是不是刘大婶。
刘老汉他们辩认之后,在死者的小腿处发现了一处伤口,是陈旧性伤疤。
他们三个回忆,这次应该是在一年前刘大婶不小心跌倒,刚好被树桩尖头在腿上划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当时还流了很多血,送到郎中那里缝了几针,过了大半个月才慢慢好的。他们认出了这个伤疤,从而确定尸体的确就是刘大婶。
云燕先把刘老汉和他儿子儿媳叫到了班房,让里正在外厅等候。云燕说:“你们有没有怀疑对象?觉得刘大婶是怎么死的?是谁杀死了她?”
刘老汉狠狠的说道:“肯定是里正,我老伴一直在告他的状。我听说他曾经私下说巴不得我老伴死掉才好,免得到处像疯狗一样乱咬。”
云燕问道:“你老伴除了锦官城外,还去过哪里告状?”
“她没去过其他地方,就在锦官城。因为这件事别的地方管不着,她本来想去京城来着,可是路途太远了。不过她倒是到锦官城的各个衙门都去投个状纸,原先她投给知府,知府不理睬。还投给都察院,包括当地的驻军都去投过,只要大小是个官的,她都去投状纸。”
云燕点头,心想难怪如此。说道:“到底你们跟里正有什么仇怨,他做了什么事要让你老伴这么四处告状?”
“他处处针对我们家,比如去年发大水。每家每户出劳力一个去扛沙袋筑河堤,我们家我儿子去了,可是他说我也要去,因为我儿子太干瘦了,扛不动。我虽然年纪大,但是两个加起来算一个,我老伴不服气,说哪有这样规定的?都是一家只出一个。修河堤不管瘦弱还是健壮,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儿子,也没得换。为什么要叫我也去,也不见他找别家,分明是故意整我们。”
“那他为什么要整你们呢?”
“还不是他家娶媳妇发请柬,实际上是变着法的要钱,给他送礼。请柬送到我们家了,我老伴却不接,说没钱。送请柬的虽然嘴巴上说不要钱,就是去热闹着呢,我老伴儿心直口快,就说天下没有不要钱的酒宴。”
“不相信对方办喜酒不收礼,所以就说没钱送礼,不接他的请柬。这话让里正知道了,当时很多人说我们家不识抬举,以后走着瞧。”
云燕又问道:“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事吗?”
“当然有。”
当下把里正针对他们家乱派苛捐杂税的种种事情倒豆子一般都倒了出来,这些事本来刘老汉是记不得那么全的,但是他媳妇儿天天在他耳边念叨。他不想去做也没用,有些事他其实个人觉得不算事。但是跟别的事合在一起,还是觉得里正要故意整他家。而且左邻右舍都在传言,说里正用各种机会敛财,收受他人贿赂,为他人谋私利。
当然这些只是传闻,最近的一次让刘大婶开始四处投状纸的是派差事,他儿子生病了,重病在床。刘老汉又去走亲戚去了,于是就请求他们家不派了。可是里正说这是朝廷的差事,谁敢不派?只要没有病死就得去完成公差,谁也不许偷懒。所以派了两个民壮强行把他儿子从床上架起来,带到工地上去了。
他儿子在工地上受风寒劳累病情加重,差点死掉。幸亏找了名医才救活过来,为这事刘大婶几次去找里正理论,里正都冷冰冰的不予理睬。这把倔强的刘大婶给激怒了,差点失去儿子,让她愤怒不已。这才请人写了状纸四处投递,发誓要跟里正周旋到底。
云燕问明白了这边的事之后,便开始着手询问里正。云燕马上把里正叫到了班房,问道:“你跟刘大婶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否知道她被害的事?”
里正敢在刘老汉面前咆哮,却不敢在云捕头面前放肆,他只是委屈的摊着双手说道:“捕头,你看我像随便杀人的人吗?真心不是我。说我贪污受贿也不是她一个人,那些人眼红我里正这位置,想把我弄下去,他们就能做里正了。于是编排各种话来污蔑我,我是不会怕的。”
云燕很想查问对方是否有作案时间?可是她发现这很困难。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云燕没有办法确认刘大婶具体的死亡时间,比如哪一天哪一刻,也就无法用作案时间来排查嫌疑人。而且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够凭借双方有仇怨就把他认定为凶手,当然列为嫌疑人是可以的。但是要进行排查,而这一点云燕做不到。
云燕只好让里正走了,告诉他在破案之前不许私自外出。不过也不用太过紧张,该抓的工作还是要接着抓。
里正抱怨了一番好人难做,然后就告辞走了。
云燕把南宫鼎和侯小鹰叫来,三人商量,先进行必要的外围调查。调查完了之后再回来碰头。
随后两天,三人分工分别对刘大婶的社会关系,是否有仇怨以及里正的动向和以往的所作所为都进行调查询问。
进行了两天,云燕把他们两个召集过来,三人在班房里商量这几天外调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