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还朝,明争暗斗又隐在风平浪静之下。京中话题似乎都围绕着皇孙展开,文武百官谈论着天佑大郑,降下皇孙,国基稳固;寻常百姓感兴趣的是皇孙“洗三”时是发放“洗儿钱”,谁多得了三两文。
修真坊在京城的最左上角,却是京城王公贵族所居之地,曾经的温国公府如今的温华侯府就座落在东街,天子将温国公降等为温华侯,念及旧情仍让程希全住旧邸之中。
温国公的逝去让曾经风光无限的程侯爷尝到了人情冷暖,几次生事都被打了脸,让他认识到人在人情在,父亲不在,自己这个继位的乡侯在京中吃不开了。认清形势的温华侯程希全不再嚣张,没事便窝在府中听听歌舞、喝喝小酒、赏赏花草、逗逗鱼虫,日子倒也过得逍遥。
一大早,金美楼的鸨儿云娘来府中拜见程侯爷,金美楼是程家的产业,云娘曾是家中的歌妓,对这座豪华的宅院十分熟悉,扭动着腰肢跟在管家程有贵的身后往玉华堂行去。长廊依旧如带,风景依旧如画,云娘却敏锐地查觉出衰败的气息,长廊边的花草无精打彩、甬道上飘落着枯叶,连假山顶端也有衰草随风飘荡,国公爷不在了,这府邸风光不再。
作为府中的歌伎,云娘自然逃不脱程希全的魔爪,云娘身世可怜,幼时便被父母卖给青楼,几经辗转才落到温国公府,对于云娘来说生死都不由己,少国公要自己的身子只能顺从。也许正是屈意奉迎合了程希全的意,云娘被派往金美楼打理生意。云娘做事尽心尽力,金美楼在她的经营下位列京城十大青楼之一,与泌红楼、满春院、定芳阁、环采阁等并驾齐驱,每年的九月花魁会总要折一两朵花名回来。
花魁会看似只是群芳争妍斗艳,其实也是背后势力的角逐,请文士墨客替楼中姑娘谱词写曲不光要银子也要面子,争夺花魁时一掷千金的豪客多半另怀目的,温国公逝后金美楼的实力大减,连续三年已没人摘下花名,仗着云娘巧手经营,金美楼才没有跌落到二流的青楼行列。
程希全留起了短须,看上去稳重了许多,示意云娘在一旁坐下。云娘对这位曾经的少国公乖戾的性情深有了解,提心吊胆地欠着身子半边屁股落坐。
“云娘,找你来是为了十六日的花魁会,咱们楼有三年没人摘得花名了,今年怎么样?”
云娘心中哆嗦,脸上媚笑道:“侯爷,奴婢这两年到江南寻了几个女子,已经调教的差不多了,今年花魁会有望夺下一两个花名,重振金美楼的声誉。不过侯爷您是知道的,花魁会功夫在背后,没有好词曲、没有豪宅捧场,任是姑娘们再有本事也没有用。”
程希全有些恍神,云娘怯生生地回话,有意无意地挺直着上身,那两陀峰峦在绸衣内似要挣脱束缚,小腹不免火热起来,想起初次与云娘欢好时,粉白细腻的胴体在身下挣动,似哭似啼的声音引人消魂。
看到侯爷眼光落在自己胸前,云娘有意地紧崩起身子,胸前美好颤巍巍夺人心魄,果然看到程希全吞咽了口唾沫。云娘暗暗得意,若没有这身撩人的功夫,老娘自己能从歌妓中脱颖而出成为金美楼的鸨儿。
程希全端起茶喝了口,定了定神,云娘是自己掌中玩物,用不着急色,等下说完正事再留她下来。
“昨天宁陵郡王世子派来送来贴子,说皇孙降世普天同庆,今年的花魁会不妨办得热闹些替皇孙祈福。今年不同往年,世子说不光京中楼里的姑娘们竞选花魁,他还散了贴子给附近几个州的歌舞班子,准备从十日开始一连热闹六天,世子和我的关系不错,事先跟我通口气,让金美楼事先准备。”
每年的花魁会是京中青楼盛会,其实就是这些有名的青楼组织起来替楼中的姑娘扬名,夺得花名的姑娘身价倍增,等闲百银难会一面,京中从来不乏豪客,越贵还越有人捧场。至于花中之魁,千金缠头方得一夜春宵还要看姑娘的心情,青楼背后的老板自然日进斗金,什么花费也挣了回来。偶尔有小青楼的女子冒出,连带着所在的青楼生意也异常火爆起来,所以除了知名的青楼,京中那些小青楼也在摩拳擦掌期盼这场盛事。
云娘听到要大办六天,脸上闪过喜色,可以想像这段时间楼中会怎样火爆,银子当真会流成河,积成湖海。
“今年都有哪些姑娘有夺魁的希望?”程希全这两年少在花丛中游走,连带着对青楼女子的情况也不熟悉。
云娘笑道:“咱们楼里的蓉蓉善歌舞、秋兰弹着一手好琴,都有望夺得花名,不过要想夺花魁就有些难度,今年夺魁呼声最高的是定芳阁的竹夕姑娘,这女子长得如同祸水,听闻原国公的孙子李敬玄、太子妃的哥哥玉公子熊以安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此次花魁会早有人放出话来要力捧她做花魁。还有环采阁的春娘、泌红楼的灵儿……”
江山代有人才出,京中纨绔亦如是,程希全心中暗生感叹,自己已经被李敬玄、熊以安这些新人取代了。摆手打断云娘的话,程希全意兴阑珊地道:“今年的花魁会金美楼一定要夺下个花名来,要不然金美楼的牌子就完了。银子花了再挣回来,找李词仙写几曲好词来,花魁会本侯爷会邀几个朋友前去捧场,说什么也要用银子砸出点名堂来。”
云娘笑道:“有侯爷这句话,一切都妥了。不过李词仙已经老糊涂了,许久不曾与人写词,要是能请到江词仙……”
见程希全脸色一变,云娘赶紧改口道:“眼下京中写词曲最得意的礼部主事、今科榜眼方知义,他在楚安王府所写的咏荷诗处处传唱,方主事是蓉蓉的裙下之臣,奴婢让他为蓉蓉写几首曲子必是肯的。”
“该他的银子给他”,程希全听闻过方知义的名声,知道此人贪财好色,“本侯爷可不想让别人认为小气到几百两润笔都舍不得花。”
温国公府占地百亩,在修真坊却算不上最大的宅院,宁陵郡王府比温国公府还要大上三分,里面的建筑更是精美绝伦,后花园有处瘦湖,人工开挖而成,引得却是堂河的活水。
湖水清澈,湖中沉着荷花缸,荷叶田田,湖面上珍禽戏水,水中金鲤游动,一艘画舫轻悠地从湖面上划过,荡起波纹。画舫是两层结构,装饰华丽,悬着彩灯,四周有罗衣女子持着丝竹,正在轻吟慢拢地弹唱,画舫二层开着窗,几个人听着小曲轻酌慢饮,正中的软榻上斜倚着个胖子,闭着眼,手指轻轻扣击着榻边和着琴声,怡然自得。
“父王,此次花魁会大肆操办,会不会惹出什么是非来,御史台那帮狗可是没事都想咬人两口?”宁陵郡王世子石方珪放下手中杯,侧转身子问软榻上的胖子,此公正是当今天子的叔叔,宁陵郡王石庆光。
“什么是非?只要天子、太子爷高兴,其他人管他做甚。”石庆光眼也不睁,漫声道:“咱们要是不常犯点小错,万岁爷哪放心。”
“爷爷,上次皇孙‘洗三’,你可真大方,出手就是十万两,孙儿想要二千两您还不舍得,您这不是胳膊往外拐吗。”石方珪的长子石重浩抱怨道。
石庆光睁开眼扫了石重浩一眼,冷哼了一声道:“小娃娃懂什么,要是天子肯收,爷爷恨不得把整个王府都搬给他。别以为你和天子同姓石,是一家人,人家是天子,你是臣,这点规矩不懂的话你趁早给我到封地去。”
石重浩不敢做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听说李家那个被你赶走的小子又回京了。”石庆光问石方珪道。
石方珪应道:“是,东宫少詹事江安义前往李家探亲,选了两个僚属帮办杂物,那个李东鸿被他看中,又带进京来了。”
“江安义?可是那个化州刺史,他到东宫做少詹事去了,万岁对太子还真看重,拼命往东宫塞人,石重杰那小子比不了喔。”石庆光闭上眼睛,幸灾乐祸地笑道。
石重浩恨声道:“咱们爷们赶出京的人连李明性都不敢阻拦,那江安义居然敢收他回京,好大的胆子,爷明天就上门去找他算账。”
“啪”,一记耳光响起,石重浩捂着脸惊诧地问:“爹,你打我做甚?”
“蠢材,要是再乱说话你立即给去齐州封地。”石方珪骂道:“你惹是生非也看看是谁,李家没落天子有意打压咱们顺势而为无妨,江安义也是你能惹的?进京时太子亲到长桥相迎你没听说?最近太子声誉大涨便是此人在背后操作,您打了他太子的颜面何在,何况就凭你去收拾他恐怕最后被收拾的反是你,到时候我可不会替你擦屁股。”
石重浩低头捂脸,眼中满是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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