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楼内席开四桌,珍馐美馔罗列,菜好、酒更好,五大名酒齐上,任凭择选,许多人还未遍尝过这五种名酒,机会难得,便是平日不怎么喝酒的人也开怀畅饮,结果近半人喝得酩酊大醉,江安义让人从车马行叫来马车送他们归家。
东宫詹事府,第二天众人还意犹未尽,纷纷议论着咱夜的奢华夜宴。有位姓徐的令史感叹道:“久闻寻珍楼的大名,徐某还是第一次上那吃饭,名不虚传,寻珍楼的酒菜真好吃,不怕大家笑话,徐某喝醉了,若有胡言乱语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有人取笑道:“徐眯子,你喝醉了拉着旁人念诗,不听还不放人走,最后扯着江大人非做诗念给他听,你也不想想你那诗才敢到江大人面前卖弄吗?”
“唉,有钱真好,那四桌酒席应该要二百两银子吧。”
“嗤”,录事陈明翰哂笑道:“我走的时候正好遇上掌柜,随嘴问了一声,你们猜要多少银子?”
听陈录事的语气二百两肯定是不止了,不少人好奇地问道:“多少?”
“六百七十八两。”
一阵倒吸凉气声。半晌,有人幽幽地叹道:“一桌酒菜钱就抵得上咱们两年多的收入,贫富不均、实属不平啊。”
“自己没本事还牢骚满腹,听闻江大人年幼时衣食不饱,你自问跟江大人相比好出多少。江大人能有今天是他将书中的黄金屋变为现实,你有能耐也去化虚为实,我老蒋保证不眼红,顶多叨扰你几顿,不要到时说富贵易友,不认识我了。”有人闻声怂道。
眼看要争执起来,录事任志毅打圆场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争什么。昨天五大名酒不知你们喝了多少,我可是尝了个遍,今天起来还宿醉头痛。啧啧,下次跟人喝酒可有的说道了。”
众人大笑。陈明翰取笑道:“任酒仙,这下子可名副其实了。”
章智玮走了进来,斥道:“怎么还聚在这里说三道四,事情不用做了,都散了吧,让江大人看到不好。”
众人散去办差,官廨之间互相走去,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东宫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昨夜詹事府那场夜宴,羡慕、嫉妒、鄙夷、眼红,闹轰轰嘈声阵阵。
左右春坊合在一处办公,右庶子程明道总理春坊事务,官廨设在詹事府左侧的小跨院。官廨外长廊上官吏窃窃私语传到程明道,程明道搁下笔,对着身旁的书令史吩咐道:“去把宋司仪叫来。”
司议郎宋清是程明道的心腹,听到传叫急急地进来,恭声施礼道:“程大人唤我何事?”
程明道打理了一下胡须,缓缓地开口问道:“外面何事喧哗?”
“禀大人,昨天詹事府少詹事江大人前来履新,晚间请了同僚在寻珍楼吃饭,据说四桌酒菜花了近七百两银子,詹事府的人正在夸口呢。”宋清禀道。
程明道嗤之以鼻,讥道:“一顿饭就收买下人心了,詹事府的人也太好打发了。”宋清方才听人学说夜宴的丰盛,很是羡慕詹事府来了个阔当家,自己在春坊也有六个多年头了,除了大伙请程大人吃饭,程大人可从未请过一次客。
昨天江安义来东宫履新,程明道并没有在东宫,他跟着太子去朝堂理政了。太子摄政后,每日会带着东宫的官员一同前去理政,昨天轮到左右春坊轮值,今天则是左右谕德,由何子英带着属员陪同太子。
纪天明调任秘书监,程明道盘点了一下东宫官员,信心满满地准备接任詹事府少詹事,有些识机的官员提着东西上他家中拜见,准备着新少詹事到任后能重用自己。三天前突然得到信,江安义从天而降,少詹事的位置归了他,虽然知道不是江安义的本意,程明道心中的疙瘩却结下了。
眯缝着眼,程明道捊着胡须思索着,宋清侧站着默不作声,不知这位程大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宋清,眼看中秋节要到了,东宫的节赏可安排下来了?”程明道冷不丁地问道。
宫中用度朝庭向有定制,石方真即位以来克勤克敛,宫中用度被压缩了近半,太子初入东宫时年例两万两,后来东宫官员和太监宫女逐年增加,这些人的俸禄由户部颁发,但节庆赏、平时的打赏却要东宫自行解决,太子喜好游冶,两万两银子远远不够花费。天子数次增加太子的年例,从两万两增至五万两,太子成亲时再由五万两增长到八万两,加上王皇后暗中贴补的私己,还有一些干股,东宫每年的花费在三十万两左右。
太子摄政为收拢人心,这一个多月银子向流水般地淌了出去,程明道前几日无意中听太子家令石昱抱怨今年中秋节赏的银子都没有了。东宫属臣、内官以及奴仆超过千人,往年缺了钱,太子往坤安宫走上一趟,最少万两银子到手,便足够应付了,而现在王皇后随天子去了雁山别苑,太子要钱没有那么方便了。
宋清闻弦歌而知雅意,程大人是想借中秋节赏之事难为一下新任的少詹事江大人,笑问道:“大人可是让卑职寻机向石家令提一提?”
东宫三寺者,家令寺(掌东宫饮膳、仓储、库藏,发放宫中用度等事)、率更寺(掌宗族次序,礼乐、刑罚及漏刻等事)、仆寺(掌车舆、乘骑、仪仗、丧葬,总厩牧署等事),三寺均归詹事府管辖,所以中秋节赏发放之事算是詹事府的事。
程明道摇摇头,道:“蠢材,这样做岂不是授人以柄。你不是与楚安王府的祭酒关系不错吗,不妨私下问问他楚安王府的中秋节赏是什么,得空时与同僚们议一议,咱们东宫总不能弱于楚王府吧。”
宋清心领神会,恭身退下。
三天后,东宫之中议论纷纷,上茅厕时两人遇上都要聊上几句中秋节赏的事,话越传越变,楚安王府的节赏从最初的二斤月饼、二两银子变成了庆丰斋月饼攒盒一品、点心四盒、魏州火腿一根,银子五两,这一套变成银子至少也值十两。这可不是小数目,东宫去年一年的节庆赏加起来也不过十二三两。新来的少詹事江大人可有点金手之誉,在化州任刺史时节赏可不少,东宫的官员都眼巴巴地盼着江安义能让大伙过一个丰盛的中秋节。
江安义这几日忙着熟悉詹事府的事物,没有留意众人的小心思,直到家令石昱步入官廨之中。石昱年过五旬,干瘦一张脸,山羊胡,两只眼睛溜溜乱转,一副精明的样子。他是天子家仆,一家人世代都是天子家奴,宰相门前七品官,天子家奴自然不能小覤,这伙被赐姓为石的家奴世代替天子管理庄园、打理家务,其中不乏像石昱这样成为高官的人物。
东宫家令,从四品上官阶,加上身份特殊,江安义也不敢拿大,站起身来相迎。石昱依足礼数向江安义施了一礼,这才在椅中坐下,开口道:“下官来是为了中秋节赏的事,东宫账上仅剩下三千两不到的银子,眼看还有十天就是中秋节日,最近几日议论纷纷,说是楚安王府赏赐甚丰,咱们东宫不能弱了名头。江大人,下官来找你拿个主意?”
江安义真没想到东宫用度居然也是詹事府管辖的范围,这岂不是吃喝拉撒睡全包,有些头痛地抚着额头,江安义有气无力地问道:“石大人,往年是如何运转的,依照旧例便是。”
石昱苦笑道:“如果能按往年旧例,下官也不敢来打搅大人,今年的情形有些不同。”
听到石昱讲述最近几天东宫属臣议论楚安王府的节赏时,江安义的脸色郑重起来,让人叫进章智玮,果然詹事府的人也在议论。节赏本是件小事,但与楚安王府挂起钩来便引得江安义注意。太子与楚安王在朝堂上明争暗斗,现在连节庆赏这样的小事都被有心人比较起来,着实让人心忧。
皱着眉头思索片刻,江安义问道:“石大人,东宫的进项有哪些?依你看中秋节赏东宫大概要多少银两?”
“东宫的主要进项是太子爷的年例,这八万两银子一半交由太子妃掌管,一半由下官打理,另外皇后娘娘会给些体己,太子爷平日赏赐多由这块所出,另外万岁爷还赐了一片庄子和山林,每年有两万左右的收入。”石昱粗粗地向江安义介绍道,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收入,暗地里还有以东宫名义得来的干股分红、臣子们的进献等等,不好告诉江安义。
“往年旧例,中秋节二两银子、两斤月饼一人,诸位大人依次有所递增,算下来三千两银子就能打住。”石昱枯瘦的脸缩做一团,苦着脸道:“可是今年大伙都盼着能与楚安王府平齐,我琢磨着这事有些邪乎,又不好到楚安王府打听,若按楚安王府的标准,万两银子也打不住,账上只剩下二千七百两银子,这亏空从哪里出?还要江大人给拿个主意。”
江安义想了想,道:“此事非同小可,还是等太子前来定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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