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郎中林天豪原本为是否答应儿子与江安义之妹的亲事犹豫不决,在他看来,婚姻讲究门当户对,江安义的妹子出身农家,底蕴太薄,与儿子世家出身的差距不小,成亲后两人怕难以相处,总不能贪图江安义前程就牺牲了儿子的幸福。
人心其实就是天平,往哪边偏斜看哪边的重量更多些。当天子赐福字给化州刺史江安义的消息传到林天豪的耳朵中,他立马决定同意这门亲事。小小的福字在林天豪看来无疑是件重物,林家也能得到一幅天子亲笔所书的福字,可这个福字不会贴在他的宅门前,而是被快马送到族中,供奉在香案之上。小小的福字在众官的眼中无疑是天子心中的“晴雨表”,增一个减一个都牵动人心。
江安义不知道京城发生的事情,年末他很忙,忙着宴请赈灾出力的乡绅、富商,中书院的旨意已经下达,准许江安义为赈灾出力的人勒石立碑彰其善行,表现最为突出的宁家得到天子亲笔所书的“急公好义”四个字,宁太公激动得涕泪横流,口诵圣恩不止。
旁边的人羡慕不已,早知道自家也多出点钱,哪怕是出林家五倍的钱也愿意,这四个字字字万金也差不离,可保林家数十年的富贵荣华。韩家不就是天子写了“忠义满门”四个字,军械案这么重大的事都没有牵扯到他家。
天子一向以厚恩出名,除了四个字外,还赏给帮着筹措赈灾事宜的宁清政正八品下的官阶,让他在化州府衙任职。宁清政不过是举人出身,能一举迈进八品官的系列,又让不少人暗中悔恨。
值得一提的是宴席间招待客人和传送菜肴的是慈幼抚孤院的小丫头们,穿着粉红色的统一制服,传菜时的举动让人看得舒服,让出席庆功宴的人纷纷议论最近在出现会野府的风尚,如今的酒楼、茶肆这些场所如果没有这些小丫头撑门面,给人的感觉就像档次低了一等。江安义不许慈幼养孤院的小丫头出现在青楼,那些青楼的东家们只好派人来慈幼养孤院中学习技能,有不少有钱人家想来聘用这些小姑娘,甚至有些穷苦人家也想着把女儿送到院中来学门手艺。
大郑年假九天,腊月二十六日开始上至朝堂下至州县都封印过节。一匹快马通化门进了城,骑者背着一面令旗,狂奔呼道“八百里加急,闲人退避”。过年时分,京城的大街上满是人流车流,听到喊声,众人纷纷避到两旁。水果摊子洒了,货郎担子倒了,没人敢拦在路中间,《大郑律》有“阻拦加急文书,斩”。
快马飞驰来到兵部,衙门虽然放假过节但却有值守人员,今日值守兵部侍郎朴良佐。看到公文封皮上写着“军情飞递,八百里加急”几个字,朴良佐的手一哆嗦,公文从安北都护府寄来,莫非北漠兴兵了。
打开公文,匆匆扫视一遍,朴良佐大喜,起身吩咐道:“备轿,前往内宫。”
一刻钟后,旨意从御书房传出,太尉、左右相、三院六部九卿的头头、十六卫大将军等人前往御书房议事。身着盔甲的大将军陆续进宫,紧张的气氛在皇宫中漫延开来,往来的太监宫女尽量放轻脚步,心头忐忑地猜测,这是哪里要打大仗了。
御书房内,石方真满面笑容,白发苍苍的朱太尉也满脸笑容,朱质朴站在父亲身后,其他人也个个面带喜色,他们刚从天子嘴中得知,北漠大汗拔都乌施死了,在腊月十一日死了,北漠失去其主。
“一代枭雄病逝,朕不能与之交手,实为憾事。”石方真看似感叹,心里轻松地道。
朱太尉朱文南老了,虽然坐在椅中依旧腰杆笔直,但毕竟是七十七岁的老人,刚坐片刻就觉得腰酸背痛了。朱文南道:“万岁,乌施骁勇多谋,是大郑的死敌,他病逝对大郑来说是件天大的喜事。可惜臣老了,要是再年轻十岁,臣一定要率兵北伐,平定北漠。”
“老太尉,你征战一生,该把些功劳留给后辈们。”石方真笑道:“你看朕的这些将军们,一个个摩拳擦掌,迫不急待了。”
兵部尚书丁大为道:“万岁,如今情形尚未分明,还需等待一些时日再做计较。”
礼部尚书郭从史道:“夫兵者,不祥之器也。北漠新丧其君,现在出兵攻打北漠会让人指责我们不是君子所为,史书上的记载怕不好看。”
“万岁,国库空虚,无力支撑北伐的钱粮。”户部尚书也站出来泼冷水道。
石方真脸色一沉,火辣辣的心思被连泼了三盆冷水,心情十分郁闷,阴沉着脸重重地一拍桌子,喝道:“千载良机,天授不取,反受其咎,朕意已决,不必多言。”
右相孔省笑道:“万岁,我等都想随同万岁开疆拓土建立功业,将来史书上称颂万岁您是千古雄主时也会顺带记下我等的名字,此等良机,臣等也不想错过。”
石方真的脸上重新泛起笑容,笑骂道:“孔省,就你会说话,说吧,接下来想说什么?”
“知臣者莫过于万岁”,孔省恭声道:“刚才几位大人的话亦有道理,情况不明不宜擅动刀兵,大义不在慎用刀兵,国库无银更是无法动用刀兵,眼下有此三不宜,臣以为不妨先派人去北漠吊丧,查明情况再做决定。国内紧急筹措钱粮,训练军队,等待时机成熟一举平定北漠。”
石方真发热的头脑清醒了许多,点头道:“孔卿说的有理,是朕操之过急了。令光禄寺少卿陈因光正月十八日率队出使北漠吊丧,查明北漠现状。龙卫暗卫派人前往北漠王庭,尽力挑动乌施的两子昆波和利漫相斗,消耗北漠的元气。”
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石方真冲着余知节道:“余卿,不管你想什么办法,两年之内务必替朕多筹出一千四百万两银子,北伐之策绝不容有失。”
余知节满心苦涩地应了声“臣遵旨”。
卢家林终于病好了,赶在封印之前到工部衙门露了个面,以便震慑某些人不切实际的想法。石方真看了一眼缩在丁大为身后的卢家林,点名道:“卢家林,你的病好了就出来办差,两年内工部要打造出够五万架连弩、四千架绞车弩、够二十万大军使用的器械。如果有误,这个工部尚书你就不用做了。”
刚才还在暗讥余知节,现在卢家林也尝到了苦涩的味道,这味道比起余知节还要重上三分,天子本来对自己就有看法,此刻怎敢抗旨,只得躬身应道:“臣遵旨。”退回一侧心中暗自庆幸,至少这两年不用担心天子撤去自己的尚书之职。
“安北都护府有十六万大军,靠这些人北伐远远不够。着安北都护府调遣十万大军前往登州、雷州边境驻扎,安东、安南都护府各自调遣三万精锐、十六卫每卫选出五千精锐随同驻扎训练,组成镇北大营,等候军令。至于具体如何驻扎的位置,由朱太尉和兵部商量报朕。”石方真不容置疑的道。
余知节的面容更苦,大兵一动便要钱粮,粮食这几年还积累了些,可是银子国库中真没有,看来自己要行文各州,让他们尽快解税进京,先把眼前这难关度过去再说。
朱文南拱手道:“二十四万大军驻扎训练没有大帅节制可不行,请万岁示下,由谁节制?”
石方真一皱眉,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朱太尉,可是朱太尉年纪实在太大了,经不起这番折腾,一个不好要是把老太尉折在北境,那就未战先失了锐气。目光落在朱太尉身后的朱质朴身上,石方真对他的印象着实不好,让他做个安生太尉倒是可以,让他做镇北大营的统帅可不行,再说苗铁山是安北大都护,把朱质朴派去肯定不服他的管束,到时闹将起来可怎么办?
十六卫大将军个个面带喜色,天子沉吟不语,显然是不想让朱质朴当这个统帅,那么自己这些人就有了希望,如果北伐能成功,这个镇北大营的统帅顺理成章就会变成太尉,变成将门首领,就像朱太尉这样。
朱文南心中暗叹,看来朴儿失了圣心,朱家的太尉怕是做不了多久了,与其素餐尸位挂个名字被人架空,还不如自动让贤,给易锋留个进身之阶,天子念及旧情,指不定将来还能他重掌太尉之职。
想到这里,朱文南站起身,坐得久了,猛的一起,身子摇晃了一下。朱质朴连忙扶住父亲,朱文南一把推开他的手,斥道:“老子还死不了,让开。”
朱文南以手擂胸对着天子道:“朱家满门忠烈,按说老夫要向万岁请命前往北境,可是老夫老矣,风烛之年不堪驱驰,虽有马革裹尸之心却唯恐误了万岁的大业,我向万岁保举一人为帅,请万岁斟酌。”
“太尉请说。”看到朱太尉满头银发无风自舞,神态肃穆,石方真坐正身子,正容道。
“申国公王克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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