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贼们的首领豆卢稽被刘遐于阵前斩杀,群贼立时士气大沮。晋军骑兵趁势攻杀,仅仅立刻便大占上风。贼寇们原是乌合之众,顺利时固然凶恶,一旦情形不妙,个个都怀着死同伙不死自己的念头,哪有什么作战意志可言。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只听尖锐的唿哨声急响,突然间,上百名贼寇便策骑四散逃亡,仿佛是炸了窝的鸟兽。
这情形,反倒将鏖战中的晋军吓了一跳,丁渺、刘遐二人急忙率军追赶。
打既然打不过,逃又能逃得了么?在战场的外围,薛彤、沈劲、刘飞、陈沛等将校早已悄无声息地带领部下占住了要地。数百骑兵往来抄截,将战场围得水泄不通。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将逃亡的贼寇们尽数圈了回来。
计点战果,总数超过四百的贼寇死伤一百五十多。晋军毫不留情地将死者一一斩首,而重伤者也是同样处置。
当陆遥策马来到战场的时候,剩余的俘虏被缴去了武器甲胄和马匹等物,驱赶在一处河滩。在这个过程中,有十几名俘虏试图抢夺马匹、或者是跳入水中逃走,都被晋军及时发现,抓捕了回来。但其中有两名贼徒竟然贴身收藏了短刀,他们在逃走的过程中突然发难,刺伤了四名追捕他们的晋军士卒。
负责那一片区域巡逻的刘飞赶到时,已经迟了半步。其中一名士卒腹部中刀,花花绿绿的肠子从巨大的伤口里流了出来,鲜血流淌到连水里,将数丈宽的河面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两名同伴手忙脚乱地救助,一个人捧起肠子想塞回他的肚腹中去,另一个解下衣物来包扎,可哪里还有用?这士卒呻吟了半晌,很快就死去了。
死者名叫霍楠,乃是颇受刘飞重视的部下,这使得刘飞勃然大怒。刘飞在汲桑部下时有匪号曰“飞鸷”,最是凶残暴虐,不然也得不到汲桑信任。如今虽然重归朝廷,但辣手依旧,丝毫不见收敛。数日前便是他带人清洗了降军中白勖的亲信若干人。
此刻他用粗长的绳子一头捆住两名贼徒的手腕,另一头拴在自己的马鞍上,纵马奔驰回来。二贼起初还踉跄跟随,数十步之后便倒下来,周身被粗糙的河滩碎石磨得筋骨俱烂。两人大声哀嚎的惨状,闻者无不惊骇,刘飞却面不改色。
邵续提起袍角,从河滩远处深一脚浅一脚赶来。他毕竟是读圣贤书的,眼看这样的场景便有些不忍,于是紧走几步牵住陆遥的马缰:“将军,唉,这等无知贼徒,一刀杀了便是,何至于此?岂不有伤天和?”
陆遥向那个方向打量片刻,摇了摇头:“邵公,你是文人,不要去管那些军旅中事。”他挥动马鞭指了指一处位于坡地后的林子,招呼了几名士卒:“你们几个,陪着邵公去那边歇息。”
待到邵续离去,陆遥唤来刘遐:“你去告诉刘飞,让他继续去巡逻左近动向,不要分心于此。另外,那些贼寇竟敢伪作投降,杀伤我军英勇士卒,罪不容诛。你替我好好地收拾他们,别让他们死得太痛快了!”
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这是夫子描述理想世界时的呓语。对于北疆胡族,能够压服他们的只有强大的实力和凶残的态度。有实力,才能胁迫他人为己方效力,从而获得更强的实力;够凶残,才能让这些胡人发自内心的服膺。这个指令同时也是对刘遐的考验,身处群胡环伺的北疆,陆遥不希望自己的部下们带有任何一点妇人之仁。
而刘遐狞笑道:“遵命!”
他毫无悬念地通过了这个考验,做得甚至比陆遥想象得更多。在刘遐的指挥下,那两名贼寇被生生切去双腿双脚做成了人彘,高高地挂在了木杆上。人彘所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之声,甚至压过了滔滔连水奔涌的声响。
这样的凶残之举,几乎令陆遥都有些晕眩。他本以为这数月以来的战斗,已经将自己锻炼到了心如铁石的程度。可是战斗再激烈,只会令人热血沸腾;眼前这样的场景,却实在叫人浑身发冷……这个刘遐,真是个狠角色!
陆遥深深吸了口气。他注视着那两个人彘,仿佛并不在意地策马前行,直至站到两根木杆的下方。浓烈的腥气混杂着恶臭扑鼻而来,淅淅沥沥的鲜血从肢体断裂处洒落,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
这个简单的动作使得许多俘虏顿时露出畏缩的神情:刚才那两人,一个比一个狠。现在又来了一个,显然是个首领……他会怎么样?会更凶残么?在残暴手段的镇压之下,这些俘虏们失去了原有的凶猛意态。强者为尊,这个源自于他们骨子里的的想法逐渐浮现。
显然,这时候正是强者出场的机会。
陆遥清了清嗓子,大声喝道:“你们这些卑贱的胡贼狗胆包天,竟敢抢夺并州刘大将军送给鲜卑大单于的礼品,按照大晋的律法,你们都要被处死!如果把你们献给大单于,大单于会赐给你们万马奔踏的刑罚!”
所谓万马奔踏之刑,是鲜卑人经常用来惩罚罪人的方式。即是令罪人在旷野上随意奔跑,然后出动大股骑队践踏。罪人会在无数铁蹄之下受尽痛苦才毙命。但这还不算结束,骑队会继续往来践踏,直到将罪人踩成肉泥,完全化入土壤之中。胡人的丧葬习俗不一,但基本与中原地区类似,都强调尸身完整入葬,否则以为会有害于神魂。这种刑罚及于亡魂,故为重刑。
想到这一点,俘虏群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但四面的晋军骑兵手持武器向垓心压了几步,又迫使他们安静下来。
陆遥提缰从俘虏们的前方慢慢走过,满意地看着他们连连退后,露出畏惧的神色。他沉默不语了许久,任凭恐慌在俘虏们的心里自行发酵膨胀。
直到俘虏们的队列里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了的骚动,陆遥才继续吼道:“但是,我经过反复考虑,决定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我要从你们当中挑选一部分为我效力军队,为我作战!如果作战获胜,你们会得到丰厚赏赐!”
“来!”他挥手高喊。
何云等人簇拥着几架大车,有些费力地将之推到河滩边上。
这可不是先前装着石头当作诱饵的车辆,而是真正在重重兵力保卫之中的贵重辎重。
陆遥拨马来到车前,挥刀向车上的箱子斩落。锋利的缳首刀将面对众人的那面劈出一个豁口。他稍一用力,将整面木板撬了下。“哗哗”的清脆声响中,大量的五铢钱仿佛瀑布一样涌了出来,在地面上堆起了一座钱山。
陆遥向士卒们吩咐:“开箱!”
士卒们立即将其余大车上的箱子打开。鲜艳的绫罗绸缎、光滑如玉的瓷器、各种金银器皿……种种昂贵的珍宝货物,几乎将俘虏们的眼睛都要晃瞎了。这些财货若是在中原也还罢了,在贫瘠的北疆,简直是价值连城。这些都是陆遥在冀州北部各郡调集的财物,冀州刺史丁绍的文书在其中起到了巨大作用,另外,越石公的中山魏昌同族也与有力焉。
陆遥扫视着俘虏们,满意地看着他们的眼神,继续大声道:“或者为我效力,拿到丰厚的赏赐;或者死在这里,尸首不全。两条路,你们自己选吧!”
马贼们轰然骚动起来。
一名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胡人少年率先越众而出,向着陆遥叩首:“尊贵的将军,请您原谅我们无意的冒犯,我们事前完全不知道这支商队受您的保护。如果早知道有像星星一样繁多、像老虎一样勇猛的战士在此,草原上的胡狼只会远远地逃窜,绝不会生出任何冒犯的念头。”
“你的汉话说得不错……你是汉人么?”陆遥用鞭梢指着他问。
拔列疾陆眷倒是乖巧的很,每回一句话,都先重重地磕头:“将军,我叫拔列疾陆眷,阿父是鲜卑人,已经死了。阿母是汉人,是她把我抚养长大。”
陆遥满意地点点头:“很好。那你告诉我,两条路,你选哪一条?”
拔列疾陆眷毫不犹豫:“我愿意为您效力,做您忠诚的猎犬。您的旗帜所在,就是我休憩的地方;您的长刀所指,就是我奔驰的方向。”
随之,越来越多的俘虏纷纷向前,表示愿意投降,在原地只留下了寥寥数人,看形象就知道,这几人乃是豆卢稽部马贼中特别凶狠的。
十余名士卒每人抱着一捧把短刀,咣当一声扔在那些愿意投降的俘虏面前。
“很好!你们将会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陆遥指了指依旧停留在原地的数人:“给你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拿起刀,杀死那些选择与朝廷为敌的叛逆!”
俘虏们顿时沉默下来,而陆遥神色冷峻地注视着他们。
慢慢地,一个人、两个人、越来越多人拿起刀,面目狰狞地向原来的同伙走去。
陆遥看着俘虏们的表现,满意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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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已被侵蚀、铁手有情两位朋友的捧场,谢谢给予红票和点击的各位,哦哦,还有ononon、抚仙等朋友持续的支持。想到《扶风歌》居然写了快六十万字,自感不可思议。全靠大家的帮助和指点,才能一路坚持下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会有第二个六十万字、第三个六十万字,乃至更多。螃蟹会努力做一个有节操的作者,希望大家能够和我一起慢慢看这个故事。
yaoyaoc朋友显然是熟悉这段历史的,在书评区提出了非常有意思的问题。索性在这里一并回答了吧。刘渊是深受汉文化熏陶的匈奴人,但他作为匈奴这一整个民族的首领,不可能脱离本民族实际而随意表现对汉文化的仰慕。在本书第一章,这样一个战后叙功兼战前动员的场合,他必须,也只能表现为一个拥有强烈民族自豪感的民族主义者,表现出匈奴战士们所希望看到的那一面。
(譬若当前,不是也有骨子里跪舔西方文化,而又装作扎根本土、以忽悠青年为己任之人么……)
至于对刘渊其人的详细描述,之后会慢慢落笔。还请吾兄耐心观看。
再次感谢大家。那啥,对了,明天要加班干活连轴转,估计木有更新,跪请不要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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