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飞颇有眼力,立刻就知道这薛某非等闲可比。眼下这局势,隔岸的弓手们被船中少年压制,刀客们和几条凶猛汉子厮杀在一处,若是自己也被缠上,只怕今日真有大麻烦了!
心思急转的工夫,薛彤已然逼近。项飞吐气开声挥刀顿足,摆了个迎敌的架势,突然一个闪身,向搁浅在河滩的小船猛扑过去。他的动作是如此之快,简直就像狂风卷过般。薛彤被他的假动作迷惑,刹不住脚冲过了头,待到转身来急追,一时间哪里赶得上,已被落在数丈开外。
项飞毕竟是并州南部数郡无人能制的大盗,不知多少次面临着官军优势兵力的围剿。论起战斗经验之丰富,无以复加。仅仅在与薛彤一个照面的时间里,他便有了决断!
己方人多势众、又得器械之利,纵使县主的护卫再怎么勇悍,也尽可压制得住。当前局面的关键,完全在于竟陵县主。只要抢先将县主擒拿,此辈还不是死生操之吾手?偏偏此刻这群敌人想是脑子冲昏了头,竟然……哈哈哈哈……竟然无人看顾县主!
项飞发足狂奔,直冲向小船上的竟陵县主。
县主身边果然无一人守护,王德等人尽数冲了出来,正与贼寇们厮杀作一团。何云正在船头与对岸的弓手们对射。弓手毕竟人多,箭矢连连飞来,逼得何云几乎不敢露头。他口中咒骂不止,偶尔觑个空档起身回射。
项飞心知机会稍纵即逝,决不能有半点耽搁。他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掌中长刀脱中飞掷向何云。
何云正在张弓,忽听得身后恶风大作,他下意识地侧身,随即便觉得肩胛处一阵剧痛,。这一刀好重,何云顿时扑倒在地。
项飞哈哈大笑,一个箭步便跃上小船。
在他脚边,竟陵县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项飞自然不知这是个假货,他张开蒲扇大的双掌揪起那婢女看了看,随即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嘴角边流露出残酷的笑意。
“弟兄们,老子得手了!放箭放箭!射死他们!”项飞狂吼道。
“操!”陆遥恶狠狠地骂道,他的脸色完全变了。
真正的县主正安全地躲在下游的水畔岩洞里,船上的“竟陵县主”是由婢女改扮的。因而王德等人实际并无什么顾忌,当自己从水中发动奇袭时,他们也与贼寇斗作一团。
项飞胁持了县主的婢女,这其实对陆遥等人丝毫无损。但倒霉的是,这厮暴起冲杀,伤了何云。这只是项飞附带的一击,偏偏此举举击中了己方的命门所在!
负责牵制对岸弓手的何云受伤倒地,对岸的弓手们一阵鼓噪。去了何云这个威胁,他们立刻放心大胆地迫近岸边,十四把强弓一齐拉开瞄准。
十四支长箭电射而至。王德首先发出一声惨叫,大腿中箭,坐倒在地。薛彤因为紧追项飞的缘故,被四五名弓手攒射,虽然尽力舞刀拨打,但也绝然支撑不了几轮。
这片河滩无遮无挡,直到百步以外才有丛林可做掩护。在这些弓手面前,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危险。陆遥心中焦虑之极,猛地欺近身去,接连砍翻数名刀客。但其余的刀客立刻看穿了他的意图,纷纷拉开了距离,使得他完全暴露在弓弩的射程之内。
一时间,陆遥等人个个自顾不暇,项飞反倒闲了下来。
虽然前后颇有波折,但最终获得胜利的还是自己!只消拿住县主,在匈奴人那边可不就是大功一件?高官显爵,封妻荫子,都尽在眼前啊!刘汉黄门侍郎陈公亲口许诺,可不是假的!待到推翻大晋夺了天下……
项飞虽没什么学问,但也知道自古以来荣华莫过于开国勋贵。远的有那兴周八百年的姜子牙,得了裂土分茅之赏;近的就似晋室开国八公,那都是烈火烹油也似的富贵啊!
种种美妙前景就在瞬间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十多年来像野狗一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似乎见到了曙光,这使他极度的愉悦,几乎要纵情歌唱起来。
项飞仔细端详着抓在手上的柔弱女子。
女子似乎是被吓得魔怔了,呆呆地看着项飞,两眼失神。满脸的泪水和汗水将一缕缕散开的鬓发黏在面颊上,黑色的发丝更显出脸上的肌肤如雪一样白。
项飞裂嘴一笑:“哈哈,县主莫怕……”
下一个瞬间,惨呼声接连响起!
那些占尽了上风的弓手原本正肆无忌惮地向晋人发箭,可这时,居然被更多的箭矢射中,一个个地栽倒地面。与此同时,数百名身穿绛红色戎服、手持精利兵器的晋军士卒从两岸的密林里陡然冒了出来,毫不迟疑地向着项飞的部下们冲杀过去。
怎么会有大队晋军来到这里?晋人不是已经败了么?他们的首领,那个身为并州刺史的懦夫司马腾甚至已经逃亡去了邺城,这里怎么可能还有这样一支整建制的晋军部队?
项飞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情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了半晌,他才突然惊醒过来。他猛地将“竟陵县主”抓得更紧,大吼道:“县主在我这里!要想留她性命,你们都停手!退下!”
他的思路自然没错,手段也不可谓不狠辣。唯一的问题在于,那女子只是县主贴身侍女,根本就不是竟陵县主。任凭他喊得嘶声力竭,士兵们仍然步步逼近,毫不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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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最终来临。
贼寇们的濒死反击很快就被粉碎。项飞本想挟持县主,结果却被一群弩手迫到近处,万弩齐发,射成了刺猬。项飞的部下们在首领死亡之前便已尽数伏诛,无一漏网。
那名被误认为县主的婢女倒是毫发无伤,只是被吓得半死,此刻正嚎啕大哭,声音高亢入云,惊得林间飞鸟丛起。
何云命硬,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过来。项飞掷出的那柄缳首刀被皮甲档了一下,其实入肉并不很深,只是他没法反手去拔。于是他只能趴伏在船帮上,有气无力地嘟哝着:“小爷还活着!谁替小爷疗个伤!上个药!”
这时候,陆遥也摊坐在河滩上,动弹不得。精神一旦松懈,周身的伤处就仿佛突然爆发出剧痛,一阵阵地折磨他的神经。那些伤口仍在流血,鲜血一缕缕地流淌下来,滴在河边的鹅卵石上,然后被水波化开了。
过度失血带来的疲劳感,让他几乎连呼吸都很困难。当一名身着筒袖铠的精悍军官大步向他走来时,他只能勉强抬起手示意:“李校尉,陆遥拜见。”
恍若神兵天降的这支部队,竟然是校尉李郓所统领的东瀛公本部精锐。
“原来是陆军主?你还活着?”看到陆遥向他招呼,李恽匆匆还了一礼,随即问道:“县主在何处?可还安好?”
“就在那里躲藏。放心,县主安然无恙。”陆遥勉力抬手指了方向。
李恽不再多言,立即带人奔了过去。他与陆遥并没有什么交情,便没心思攀谈。更何况论起身份,一百个寻常军主叠起来,都及不上竟陵县主的半根寒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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