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吧,”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半秃的中年男子,正在卧室自言自语,一脸苦恼!
他拖着笨重的身子走向床头,弯下了腰,时不时地,对一个黄脸妇女女叽里咕噜地诉说着,似乎是在商量着某事。
黄脸妇女一听,先是慵懒地伸了伸腰,随后,侧过浑圆的半边身子,不理睬他,继续睡觉!
男子低下身子,将头靠到她耳边,继续诉说着。
刚有睡意的她,被男子一打搅,心中更不悦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别睡了,快起来吧,十三年过去了,他已经十八岁了,他也长大了,当年的约定……”男子平和的语气中,开始夹杂一丝不安和急促,随后他又刻意压低嗓音,将厚实的嘴皮,贴到她的耳边,窃窃私语起来。
黄脸妇女起初并不以为然,当听到男子说的约定后,整个人从床上弹跳而起。
随着话语的不断深入,她满脸震惊,两只大眼珠子左右环视,仿佛是在找寻着什么,只听见她呼吸越来越急促。
“她知道了吗?是她在催吗?”黄脸妇女拖着厚重的鼻音问道。
二人在卧室整整洽谈了一个下午。
“姑妈、姑父我回来了”覃玲轩打开大门,发现家里是如此安静,安静得可怕,!
奇了怪了,平常的这个时候,他们不都在准备晚饭了嘛,难道是自己又没有找到工作,让他们失望了?
覃玲轩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动退学后,姑妈姑父并没有半分的责怪,已经两年了,他们也没有让他去找工作的意思,就让他在家里闲着,什么都不用干,可是他不愿意“啃老”……
他从五岁开始,就被寄养在姑妈家中,是由他们二人一手抚养长大的,然后,从没有见过其他亲戚,脑海中只有一个老奶奶的印象,据姑妈说那是他在壁县的奶奶。
一直以来,覃玲轩都存有疑惑,他姑妈姓黄,而他姓覃,怎么会是姑侄关系呢?
姑妈则一直不肯说出真相,即使是他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每天一小问,三天一大问,姑妈也耐烦地编造出各种“谎言”,跟他解释着。
壁县那个老人家是自己的奶奶,却极少听到姑妈他们谈起,谈过几次,还是他自己主动问起的。
一说起壁县的奶奶,二人的神情都很庄重,庄重中充满了敬畏,他一直弄不明白,姑妈姑父不想说,他也不好打破砂锅问到底!
卧室的门缓缓打开。
“哦,玲轩,你进来下”唤他进去的正是那个半秃男子,就是他的姑父。
“噢,姑父”!
一进卧室,姑父半掩着卧室门,姑妈神情凝重地端坐在床前。
“别站着了,快坐下吧”!姑父说完,指着卧室的一把椅子随后,用白色衬衫的袖口反复擦拭,覃玲轩清楚地看到,凳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我们找你来,是想跟你商量点事情”二人一口同声道,语气充满了尊敬,仿佛不是对一个晚辈说的,而是对一个长辈!
“有事您们吩咐就好。”
其实,覃玲轩早已习惯了,二人对他既不打也不骂,从小到大都是以礼相待,像是对待一位重要的贵宾。
相处了十几年,二人的脾性,他也了如指掌,姑妈是性子烈的人,姑父也是很严肃的人,对他们亲生孩子很严厉,教育也很苛刻,做错事了该教育就教育,该惩罚就惩罚,唯独对他很特殊,没有发过一次脾气,哪怕连一句重的话都没有说过!
记得小的时候,他因为贪玩,跑进邻居家里,偷了一只画眉鸟,事发后,二人不仅没责怪他,反而花了半个月的工钱去给他买了很多小动物。
从小到大,他的卧室堆满了各种玩具,他表弟表妹的卧室,却空空如也,不管怎么拼,怎么闹,二人也不给自己的小孩买任何玩具,而是把钱全部省下来,花在覃玲轩的身上。
只要覃玲轩对某样物品多看两眼,二人就会力所能及地买下来给他!
记得有一次,他路过一家山地车专卖店,被里面一款车给迷住了,每天放学后,都情不自禁地站在玻璃外面,看上个把小时!
直到那一天,里面的老板实在看不下去了,出来直接把他赶走了,像是对待一个叫花子一样,嘴中不断吐露着污言秽语!
二人知道后,姑父火冒三丈,把那个老板狠狠地打了一顿,因此被拘留了3天,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见姑父动手打人。
姑妈则四处借钱,最后,愣是把山地车给买了下来!
“怎么,说呢……”从姑妈话语中能听到她在颤抖。
“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我们又要搬家了”,覃玲轩愧疚地耷拉着脑袋,“对不起,一直以来给您们添麻烦了……”
“不,不,不……”二人看到覃玲轩眼中打转的泪花,连忙解释。
姑妈更为夸张,从床头直接跳了下来,姑父也不敢再坐着,二人排着队站立着。
“您们这是?”
“还是我来说吧,”姑父呼出一口长气,继续道,“玲轩啊,你也长大了,该回壁县看看你奶奶了”!
“您们的养育之恩,我还未曾报答,我不想现在离开您们”覃玲轩心底升起一股暖流,热泪盈眶。
对于养育他的二人,一直是打心底里感恩的,早已视为了父母。
“你有这份心意,我们就很满足了,但是,有些事情你必须自己去承担,我和你姑妈该做的都做了……”
覃玲轩明白姑父说的意思,也看出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甚至,他们都不敢对自己提起。
覃玲轩陷入了沉思:姑父以前毛发旺盛,姑妈以前秀外慧中,楚楚动人,自从他来后的几年时间内,二人开始频发怪病,被折磨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怨自己,都怨自己,可是那些怪异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发生在自己身上,而是要连累他们,要去连累周围的人呢?
我是谁?我的父母是谁?他们现在又在哪?这么多年了,壁县的奶奶从没看望过自己,也没联系过,她现在还好吗?
我脖颈上这个丑陋的胎记又是什么呢?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姑父见覃玲轩神情呆滞,企图唤醒他,把手慢慢地伸向他的肩膀,可是手刚刚触碰到他的身体,姑父就像是触电般,全身抖擞,然后直接被震飞,重重地摔倒在地,一股凉透骨髓的寒意传遍全身。
“姑父,您没事吧!”覃玲轩关切地问道。
正想起身去搀扶姑父,却看到他眼中充满了恐惧。
“求求你了,回去吧,回到该属于你的地方去吧……”姑妈声泪俱下地哀求道。
“玲轩,你回去吧,回到壁县,回你奶奶那……”姑父艰难地从地上爬起。
二人双膝跪地,不断地扣头,乞求着覃玲轩!
“好,我答应您们,明早就走,回到壁县,您们也要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覃玲轩欲言又止,他本想说以后有机会,会回来看望他们,可是转念一想,二人为他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了,而他报恩的最好方式,就是永远地离开,不再涉足他们的世界!
覃玲轩悲伤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行囊,望着这间熟悉的床,是那么得不舍。
天空升起了一轮明月,显得异常孤独,一缕月光穿过玻璃窗,照射到他的脸庞,格外地冰凉。
是时候离开了,跟未来去好好较较劲,但愿,姑妈姑父他们能一家平安,以后不再遭受磨难。
覃玲轩给瑾儿打了一通电话,说是自己要离开北齐,回壁县奶奶那,去弄清楚自己的身世,解开围绕在自己身上的灵异谜团,还有这个丑陋的胎记到底是什么!
他让瑾儿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上个好的大学!
瑾儿吵着、拼着、闹着,就是要跟着覃玲轩一起回壁县。
万般无奈下,覃玲轩提出了分手,她才不舍地作罢,答应了覃玲轩……
只是,覃玲轩怎么也想不到,瑾儿竟然提前一天离开了北齐,上车后还调皮地给他发了信息,说是让他不要担心,她在壁县有地方住。
“君生我亦生,君老我亦老,不执君之手,浮生有何用。”这是瑾儿写给覃玲轩的诗,用覃玲轩的话来说,就是四不像诗,不过瑾儿对爱情的执著和忠贞,却是无可挑剔的!
“哎”,躺在冰冷的床上,覃玲轩惆怅无比,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他一直都觉得:他这种人根本就不配得到爱,注定孤独终老,凋零一生!特别是瑾儿,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败在他手上,简直暴殄天物!
可是那一抱之后,瑾儿就爱上了他……
覃玲轩不止一次地提过: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只会给身边的人带去灾祸,瑾儿跟着他,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所以好几次他都提出了分手,瑾儿却不依不饶,死活不答应分手。
后来,覃玲轩索性躲着瑾儿,离她远远的,让他们之间产生一个距离感,甚至,他经常在半夜两三点才回到家。
瑾儿的小心思可多着呢,她可不会放任覃玲轩这样逃避着,所以,每次覃玲轩躲起来,她都能找得到,然后就一直缠着他。
最让人感动万分的一次,莫过于覃玲轩刚从北齐一中退学时,他天天躲在家中,不回任何人的电话和信息,想着就这样“人间蒸发”。
那天半夜十二点钟,瑾儿淋着倾盆大雨,全身湿漉漉的,像个落汤鸡,站在他家门口,不断地打着喷嚏!
她额头发烫,全身无力,咳嗽不断,见到覃玲轩后,虚弱地倒在了他温暖的怀里。
覃玲轩心疼地扶着她的娇躯,进到家里,心里五味陈杂。
姑妈听到动静后走下床,一看这个小姑娘的身体状况不太好,立马忙活起来,给她喂感冒药,煲姜汤,暖手脚……
恢复气力后,瑾儿洗了个热水澡,姑妈早早准备了自己的衣服,给她换,她却犟着要穿覃玲轩的衣服,没有办法,覃玲轩只能从衣柜拿出自己的衣服给她穿。
姑妈把姑父毫不留情地赶出来,瑾儿却不愿意跟姑妈一起睡,她铁了心,要跟覃玲轩睡一张床,越劝她,她就越哭,她吵闹着,覃玲轩要甩了她,不爱她了。
三人见瑾儿哭得像个泪人,不免心疼着,也不再劝阻了。
但姑妈姑父可是明白人,瑾儿那么美的相貌,放眼整个北齐,没有哪家的女孩是可以媲美的,还有她那全身散发着的气质,高贵不凡,穿着打扮也全是名牌中的名牌……肯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千金,到时候,人家找上门来,看见自己的女儿和覃玲轩睡在一起,百口莫辩。
另外一方面,他们还处在青春期,怎么会任由他们胡来,睡在同一张床呢,瑾儿是个好姑娘,不能就这么毁了她,覃玲轩那边要是出了什么差错,他们更无法向他奶奶交代。
二人交头接耳,终于,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让覃玲轩和瑾儿睡在客厅沙发上。
沙发正好有两张,一人睡一张,二人把沙发稍微拼接,拉近距离,中间放个小茶几,隔离着覃玲轩和瑾儿。
瑾儿乐得花枝颤笑,本就媚骨天成,这下解放自我,更加迷人,连姑妈都忍不住连连称赞!
“瑾儿,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两年来,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覃玲轩,她小名叫瑾儿,她的学名也叫瑾儿,没人知道她姓什么,是哪里人,只知道老师特别照顾她,不允许学生打听她。
瑾儿一直不肯跟他透露,说是时候到了,他自然就知道了,更不能到处打听,不然她就“翻脸”了。
她一晚上都在问覃玲轩问题,各种各样的问题都问,最后,还“逼迫”着覃玲轩发下毒誓:今生今世,不离不弃,只爱她一个人!
从那以后,每到周末,瑾儿就要来这里“借宿”,二人夜宿沙发,谈天说地,一直持续了两年之久。
回想起瑾儿,覃玲轩有数不尽的回忆,她像个“梦魇”一样,让他不得不牵挂……
覃玲轩长叹了一口气,本想着这次彻底离开北齐,瑾儿能好好上学,然后遗忘他。
没想到,瑾儿的性子却是那么倔,甚至连大学都不上了!
随后,覃玲轩去跟两个生死之交道别,郈茩与冉苒一听,当晚就赶到他家,壮志凌云,坚决果断,死活要跟着去。
最后实在拗不过他们,三人只好于第二天,坐上了从北齐开往壁县的列车!
跌入山谷的列车摔得稀巴烂,列车内毫无生机,覃玲轩完全不知道列车的现状。
只是在昏迷中,回忆起了他在北齐的遭遇,回忆起了与他们的那场离别!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再回到北齐……回到那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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