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持着这个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角度,免得鼻血流下来,“也是老子有事要忙,等老子腾出闲来,打得你跪地求饶!”
方才汤老六一顿好打,加上周围一些闲人下黑手,谭癞子脸上挂了不少彩,身上的十多个铜板被人乘乱抢个精光,现在还流鼻血,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而且这幅形象严重影响他的业务能力,行客看到他都绕着走,看来这一船的生意是没指望了。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人抢光了客人,谭癞子恨恨的骂了两句,不过远处江上还有两艘船,看样子是从南边过来的渡轮,准备要靠岸的。
到二月底的时候,桐城附近的寇情逐渐趋缓。
开春之后由于戒严时间太长,安庆这种沿江城市的经济遭遇严重打击,尤其府城百姓依赖贸易,生活无着落之后闹事的越来越多,四处抢夺成风,许多粮店都不敢开门。
守备营陆续就位后,府城的安全有了保障,史可法眼看府城形势不妙,终于解除了清江的禁令,随着航运逐渐恢复,安庆开始恢复活力。
虽然行商和货船还不多,但去年一些逃到南岸避寇的百姓开始返回,今天从南岸回来五艘船,有一半要住店或是雇头口的,牙行们都指望着住宿和运输生意,好维持自己的生计。
谭癞子也同样如此,毕竟抢乞丐的风险不小,收益却不大。
现在只盼着赶紧止血,后面争取能接上一单,把今日损失的十多个铜板挣回来,好歹把晚饭吃了。
第一艘船很快接近了,谭癞子抹抹鼻子,好像没流鼻血了,他正准备去争抢客源,却见那船上挂着水师旗,当下又把头仰起,这帮水丘八自然不是他的目标客户。
守备营陆军调动得满处都是,但水营一直留在安庆,听说还要在雷港和枞阳分驻,所以最近招募了不少新兵,这次不光招募安庆兵,江对岸的池州、彭泽也招,听说最远的是两个江西湖口兵,水师的船在江上不停的来来回回,不知道在练些什么,反正就每天看他们冲上船又冲下来,或是顺流到下游不远的滩涂,那里练什么就不知道了。
“把水抬过来,水营的兵爷要喝。”
谭癞子回头去看,只见是漕帮的周勇,这个人因为当初出卖帮头,最早投靠了江帆,立刻就从一个挑夫变成了漕帮的双棍棍头,而谭癞子至今还是个一棍棍头,只比普通挑夫好一点,漕帮每月只给他二钱银子,其他费用还得靠自己当牙行挣,与周勇就没法比了。
“周哥升三棍管事了!”
附近的漕帮帮众纷纷惊呼,谭癞子细看过去,周勇腰上果然带着木牌,上面赫然是三根棍子,不由咬牙切齿,“他怎么能升三棍,老子在和州差点死了还没升双棍,管个屁的事,休想老子叫你管事。”
哗哗的水声中,那艘水师船靠拢过来,一伙水手和陆战兵齐声叫喊,硬帆很快偏转到不迎风的方向,前后竹竿伸出,船身速度飞快的下降,甲板上二十多个陆战兵蜂拥而下,用藤牌护住面门冲上码头,在台阶上分成五人一伙,好像是有个什么阵型。
这一套上岸列阵谭癞子看过好多次了,感觉确实比先前快了好多。
谭癞子注意到竟然有几人穿了深棕色的甲,好像是皮做的。
片刻后他们收了阵型开始列队,接着一个穿红色军服的人站到陆战兵面前,谭癞子低声骂道,“又要念咒。”
在那人带动下,二十多名陆战兵一齐大声道,“我是守备营陆战兵,所食一米一粟,所领一钱一银,皆得自庞大人,取自万千百姓。
因此护卫百姓是陆战兵天职,为达成此天职,陆战兵应成为最精锐的士兵,庞大人要求我听从长官军令,严守军律刻苦操练,面对任何敌人勇猛作战绝不退缩……”这出戏码最近每天上演好多次,凡是陆战兵集合都要念上一遍,都是同样的话,谭癞子已经能背下来了。
但每次仍不乏观众,这些话简单得大家都听得懂,那些漕帮挑夫都喜欢围观,过路的行客就更是稀奇,多半看得津津有味。
谭癞子开始有些兴趣,后来看多了觉得枯燥,也就不想再看了,偶尔看看那穿红色军服的人,听说叫什么军中文书,谭癞子觉得奇怪,一群丘八需要文书干啥。
陆战兵全都大汗淋漓,念完咒之后列队取水,两个队长下令休整之后,才各自开始喝水。
突然谭癞子在陆战兵人丛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竟然是以前跟他在码头胡混的唐二栓,军装的手臂位置缝了一块红色的图案,是伍长两个字。
唐二栓是以前码头上少有的与他比较融洽的人,因为唐二栓很土,谭癞子在他面前那就是个城里的富贵人。
但后来唐二栓当了陆战兵,那月饷顿时把谭癞子拉开了去,现在当了伍长那可就更多了。
谭癞子好半晌才喃喃道,“唐二栓怎么能升伍长……”但回想片刻,当日在和州江心岛上差点冷死,幸好有哨探的陆战兵过来,才能过江到当涂,唐二栓也在其中一艘船上,算是救他命的人之一。
这么一想起来,唐二栓当个伍长还是可以的,虽然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就让他当吧,老子哪天就升三棍了。”
谭癞子有点不忿,想了片刻还是准备去跟唐二栓打个招呼,祝贺一下他当了伍长。
挤到了前面,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周勇趾高气扬的,在跟后边一个双棍吩咐,“庞大人吩咐下来,滁州带回来那些人先去石牌市修营房,要咱们漕帮看管着,一人管五十口人,还差着七八个,去问问哪些兄弟愿意去的,月饷五钱。”
“五十口人。”
谭癞子眼睛瞪得老大,“伍长才管五个人。”
没有过多的迟疑,谭癞子赶紧往周勇跟前凑过去,“周大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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