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哭喊一片,周月如看去时,一人已经身首异处。
年轻男子似乎想到什么,又急迫的道,“求千岁爷爷饶过我老母,她已六十有余,千岁大恩!”
地上躺着的老妇终于喘过气来,她听了忽然开口道,“有伴当看着了,千岁杀老身罢了。”
年轻男子急道,“娘你…”少年不等他说完,举刀猛地扎在那老妇心口,老妇脑袋向上一弹,脖颈紧绷着,嘴巴大大的张开,随即脑袋一歪跌回地面。
年轻夫妻紧咬着嘴唇,脑袋不停的抖动着,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两个小孩眼睛睁得大大的,眼中满是惊恐,嘴巴都被夫妻俩死死捂着。
周月如屏息静气,看着那少年抽出刀来,锋刃上殷红的鲜血那样刺目。
少年在老妇的衣服上擦了刀,把蓝色包袱打开装模作样翻找片刻,最后往那两大两小看了一眼,缓缓往官道走了。
待他到了官道,等候的几名流寇一起大声叫嚷几句,便上马往南边飞驰而去,再无人留意这边。
周月如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那一家四口在坟包后看着老妇的尸体,低低的啜泣着,近在咫尺的亲人,却不能去触碰。
过得片刻后,男子擦去泪水,抱着孩子朝老妇磕了两个头,随即一手拖着女人,借着竹林的掩护,往西南方的丘陵去了。
周月如粗重的呼吸两口,趴在草丛缓缓往西面爬去,草丛中锋利的草叶在她脸上和手上割出许多的血口,竟然也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终于爬到丘陵的背面,再也看不到官道的方向,周月如才站起身来,头脑一阵眩晕,在原地站立片刻后,认准方向,顺着丘陵间的小路往桐城的城西赶去,此时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夜幕降临,桐城城外一片漆黑,不知那些流寇隐伏于何处。
桐城的城墙上灯火通明,每隔五垛就有一盏高灯,明亮的的城垛之后是密密麻麻的社兵,东作门至南薰门作为防守的重点,设置是每垛两丁,每五十垛有一个十人的支援小队,也是社兵,三个中队的壮班分别驻扎这三个城楼,另有一个中队在窦家桥作为预备队,随时支援这段防线。
向阳门城楼内,杨尔铭脸色沉重的坐在案前,一边看着庞雨的城防图,一边听着庞雨的汇报。
“流寇突袭向阳门之后,有百余红衣骑马者由官道到达,见未能夺取向阳门,有多半骑兵顺官道往南,留在城外的骑兵只有五六十之数。”
杨尔铭紧张的问道,“他们为何放过我桐城,却往南去了?”
“据小人获得的消息,他们在庐州也是如此做的,应是截断官道,堵截百姓逃走的通路,如此也可阻止消息传递,为下一步攻打安庆其他县城提供便利。”
“原来如此。”
杨尔铭粗粗的吸了一口气,有些担心的问道,“今日才一两百流寇而已,差点便攻克桐城,庞班头你觉得,咱们能否真的守住桐城?”
庞雨看着杨尔铭坚定的道,“今日虽险,但属下却比昨日更确定我们能守住,大人是一城人心所系,更应坚信此点。”
“哦?
为何庞班头更确定了?”
庞雨躬身道,“先说流寇,昨日之前属下也从未见过,但今日赶到城墙之后,属下仔细查看紫来街流寇,以及其后赶到的骑兵,有些浅见可供大人参详。”
杨尔铭点点头,庞雨接着道,“首批乘马车突袭的流寇皆为青壮男子,此股流寇担当突袭锋头,必是流寇精锐无疑,其攻击狡诈迅速凶狠,差点夺取向阳门。
第二批骑马赶到的流寇,少年人居半。
这两批流寇来说,其人皆着红衣,未见有人身着铁甲,兵器多为腰刀、长刀,部分为狼牙棒大斧短矛,有二三成配备弓箭。
其弓箭在开初射杀城头数人,因守城社兵探头张望,常停顿于垛口不动,其后城头设好悬帘,社兵不露头投掷,流寇弓箭几无杀伤,其后流寇便无其他后手,可见其并无多少手段反制城头,守城之时咱们是占优的。”
杨尔铭听得有些道理,没想到庞雨一会能看出那么多道行,感觉稍稍放心了一些,他转头看向漆黑的城外,还是有些担忧的道,“今日到的只是流寇前锋,不知是否还有大队在后,他们那大队恐怕有其他手段。”
“从属下掌握的消息看来,巢县、庐江已被攻克,合肥县情况不知。
流寇行军甚速,巢县逃来的百姓提供的消息看,流寇是二十二日到巢县,与他们攻击合肥的时间大致相等,间隔大约两天之后,开始攻打庐江,也即是说这几处不是同一股兵力。
流寇应是在庐州分兵,攻打附近各处城池,他们可能还会同时攻打舒城。
从这些消息推断,流寇的攻击强调速度,攻击一处县城的时间可能不会太长,只要我等众志成城,流寇必定知难而退。”
杨尔铭突然看着庞雨道,“若流寇是分兵攻打桐城,那便就今日到的,不过数百人而已,若是他们要往河南退走,便不会有大队前来,就是这数百人而已。”
“如此自然最好。”
庞雨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城楼道,“即便流寇大队前来,桐城有两千多社兵,属下将壮班部署在东南三个城门,只要确保城门不失,即便流寇攻上某段城墙,也只能上来少许。”
杨尔铭连忙摇手道,“万不可让一人上来。”
庞雨拱手道,“大人请放心,我桐城壮班虽是创立不久,但今日已出现许多忠勇之士,一定能护得桐城周全。”
“庞班头费心了,听你这一番话,心中也有底了不少,本官还要跟江之淮、王文耀一同巡查城内各坊,城头就请…”正说到此处,城内一阵阵紧迫的梆子声,杨尔铭愕然停住说话,一名快手急急跑入门楼道,“禀大人,城内起火了!”
……注1:流寇的装备问题,在崇祯十六年的记录中,张献忠所部侦骑晚间侦查,听到河对面的骑手有甲叶摩擦的声音,以此判断是官军哨骑,因为“只有官军有甲”。
流寇在多次与官军作战中,肯定是缴获有铠甲的,所以判断流寇是极度强调机动性,但即便保留下来,在逃窜之时也会首先丢弃,至于当时有人记录的高迎祥所部三万重甲骑兵,一点不靠谱,有三万重甲骑兵何用抱头鼠窜,早就问鼎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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