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柜头争得打破头,但这一里算下来也不过一千多两折色。”
“兄弟劝二哥一句,六房多少积年书手,想去户房讨个差事而不能,二哥不但去了,还得了唐大人看重,那便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万事开头难,咱们今年做一个里,明年便是两三个里,只要唐大人看重,县丞大人赏识,二哥存得两三年银子便去捐贡一个出身,待得出缺便是一个典吏,兄弟跟着二哥也有前程了。”
庞雨看着何仙崖兴奋的脸叹口气,“桐城钱粮册上一万一千户,五万八千口,田赋、役银、各房的常例银,给安庆府各大人和科房的羡余银子,壮班银、解送银、马草折算银、物料折算银,皆要摊在其中。就户房这十多二十号人,只靠着毛笔算盘,也真是难为户房同仁了。做个典吏不易,咱们做个书手也是不易。前程啥的慢慢再想,先把眼前这上千份由票写完再说其他。”
户房里面的书手只有五名,加上几个打杂的皂隶,从事文本工作的也不到十人,这些书手是户房的核心人员,但也远远不足以完成户房的工作,所以各人都招有帮闲。
收税之前户房有大量工作要做,所以庞雨虽然是新人,但因为能写会算,也被当成书手使用。分派给他最大的工作,便是制作由票,又称青由。
由票分为三截,一截给花户,一截用于投柜包银,一截户房留存。由票数量巨大,所以格式都是印出来的,但因为是按户征收,每户的数额不同,所以每户都要手工填写,户房的工作量很大一部分便是这种文字工作。
查抄鱼鳞图册的工作量太过巨大,户房存有各乡各里的钱粮册本,如果没有变动都是照抄,如果涉及有买卖的,便要修改钱粮册本。
庞雨在户房学习几天,帮其他人写了不少,算是练习了一下。除了户房分派的任务,还有派给他的那一个柜,按户房的潜规则是需要自己写的,别人自然不可能帮他这个新人做事。
写完由票还需要先给各里的银头,让他们去分发给各个花户,让花户知道自己这次要交多少税,先把银子准备好。
此时已经快到中旬,所以庞雨时间很紧迫,加之他写毛笔字很缓慢,便只有带着何仙崖加班加点,感觉手都要写断了,连今天晚上都可能要挑灯夜战,由不得便宜老妈节约灯油费了。
何仙崖听到由票两个字也有些泄气,这种重复枯燥的工作确实很考验人的耐心,他也停下毛笔用蒲扇扇了两下道,“说起这户数,洪武年间清丁口时便相差仿佛,如今还是一万一千户,口五万八千余,本朝二百余年,桐城几无兵灾匪祸,那丁口一点不涨有谁能信,要说把丁银入亩这事,百姓也想着占朝廷便宜,里长、里册、乡约帮着隐瞒丁口,自己两头吃些便宜,也亏着他们如此,我们还能少写些,否则分给我俩便不是一千多户,多半是都三千往上。”
庞雨摇摇头正要说话,唐为民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庞雨后道,“午后杨大人要去安庆府,向皮大人禀报秋粮一应事宜,命赵大人和唐某带户房两人随行,事发突然,他两人分派的由票尚未备妥,只有请庞小弟帮忙担待。”
庞雨心头骂何仙崖的乌鸦嘴,脸上痛快的道,“只要大人分派的,都是小人分内之事,小人一定按时将由票备妥。”
唐为民身后进来的两个书手在各自位置拿了钱粮册子,过来跟庞雨说了还有哪些未完成,然后便匆匆离开去做准备。
唐为民在自己座位上收拾一番,带了两本小些的册子,庞雨平日见过,都是些钱粮数目,带在身边备查的。
“杨大人来桐城不久,此次秋粮又是代理知县,皮知府大约是不太放心,乘着秋粮征收之前,让杨大人带县丞、典史往府考察。”
庞雨一听便明白了,安庆知府皮应举顾虑杨芳蚤新来,又是短期代理,担心佐贰官和典史不配合他工作,为了不影响秋粮征收,特意把班子成员都叫道安庆去,当面给杨芳蚤撑腰,好让桐城班子团结一致把秋粮的大事办好。
“那大人去几日?”
“十七去,大约要与府衙户科考察,若是户科要让查验图册,便要得久了,路上若走得慢,来回算上大约要二十七八方得回转。”
“县丞大人、典史大人、赵司吏、唐大人都去了安庆府,那衙中若是有事,我等应当找哪位大人?”
唐为民一边收拾一边道,“大人把仓储、狱务都托于王教谕,一般也无事,各房做自己的差事便可,你自备好由票,上次说的投柜之事,待我回来还要与你仔细交代。”
庞雨赶紧答应了,唐为民收好东西便出了门,听得快手房后边的马廊阵阵马嘶,应是马夫在给杨芳蚤等人备马,庞雨送唐为民到了仪门处告别。
唐为民不要庞雨久等,打发庞雨回了户房。
庞雨走上堂前桥时,桥上有一个身影正在扫地,庞雨也未留意,经过时突然听到有人说话。
“雨哥儿。”
庞雨没想到一个扫夫会叫自己,转头去看,愣了一下才认出来,不由惊讶的道,“谷小武,你巡铺社回来了…你怎地在此处?”
谷小武眼睛红红的,“上次王大壮派我去北峡关巡铺社,便是十余日,方回来便说县学缺了扫夫。让我把县学扫了不算,县衙内戒石亭至八字墙都要我一人扫完。”
“这王大壮太过分了。”
谷小武哽咽道:“若是我爹在,他王大壮岂敢狗眼看人低…”
“那…”庞雨本想请谷小武来户房帮忙,特别是投柜一事自己也确实需要人手,但想到谷小武便是被赵司吏排挤出去的,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把谷小武牵扯到户房里来,否则便是对赵司吏的挑衅了。
谷小武用衣袖抹抹泪水,看了一眼仪门方向后道,“雨哥儿无需担心兄弟,我好得紧,上次我与你说的那机缘,便要来了。”
“啥机缘?”庞雨惊喜道,“小武兄弟你捐了吏职了?恭喜啊!”
谷小武有些恼火的道,“我就说每次跟雨哥儿说的,你都没用心听,兄弟此时也不想说了,下月你自然便知晓了,届时兄弟自然也不会忘了你。”
他说完提起扫把便走了,庞雨一拍自己脑袋,“他说到啥机缘,咋一点印象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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