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峰，后山，祖师祠堂。

黄昏。

夕阳迟暮，山风渐凉。

云小邪站在祠堂之内，还在消化着今日从断尘子口中得知的这惊天动地的消息。

传说天有第九卷，这他听过。

关于女娲娘娘有一张神秘古图山河社稷图，他也时常在神话传说中听到过。

至于麒麟山万狐古窟号称人间最大的地底迷宫，他数十年前就已经领教过。

只是，他没有想过，原来宇宙中真的存在以四千八百年为一轮回的天界。没有想过壬青与断尘子两位前辈，已经超越了长生境界，成为了真正的天人。

更没有想到，盛传无数年的女娲那张山河社稷图，竟然隐藏着时间与空间的秘密，而且山河社稷图还是一把时空之钥，能开启在麒麟山万狐古窟深处那条被封印数十万年的时空通道。

所有的一切相加起来，让他的心神有些不稳。

直到此刻他方才体会，什么叫坐井观天，什么叫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他年纪轻轻，就位列蜀山掌门，执掌号天令，领袖正道，又在数十年里，得到了七卷天原文，功参造化，修为一日千里。

只有了短短三十多年，就达到了别人三百年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说不沾沾自喜，说不飘飘然，那绝对是骗人。

此刻，断尘子忽然说出天界的秘密，他这惊醒，自己这点小小的成就，别说和天界的那些至高无上的天人相比，就连和九天玄女壬青与断尘子相比，都远远不够资格。

就像是一个志得意满的孩童，在一群孩子里称王称霸，以为自己就已经是天下无敌，直到有一天，在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支精锐大军。

懵逼了。

这或许就是对云小邪现在内心的真实写照。

从黄昏到天黑，云小邪都一言不发，脑海中思绪万千。

一直到一更天左右，他这才缓缓的回过神来，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他甩了甩脑袋，询问了一下十年前自己父亲在祖师祠堂死去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断尘子似乎有些意外，不明白为什么时隔十年，云小邪忽然提起此事。

但她也没有什么隐瞒，将十年前自己发现凤起尸体、小丫给凤起还魂、冥界幽冥使者出现以及后来云沧海之死都大致说了一遍。

云小邪听完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了祖师祠堂。

深夜，静雨楼。

房里黑压压的，并未掌灯，到了后半夜时，一道窈窕的身影，悄悄的出现在了房外面。

她站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走廊里，一直待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然后悄悄走到云小邪的房门前，并未伸手敲门，而是悄悄的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那女子似乎对房间里的摆设很熟悉，并未在第一层客厅、第二层房多做停留，而是直接走进了第三层云小邪的卧房。

黑暗中，那女子来到了木床前，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黑暗的房间里忽然火光一亮，照亮了整个房屋。

那女子脸色大变，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直接撞在了屏风上。

“小师妹，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云小邪幽幽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然后从外面的房走了进来。

凤起一脸苍白的站在那里，眼中划过一丝惊恐，随即这种异样的惊恐就消失了。

她拍着心口，道：“掌门师兄，你吓死我了。”

云小邪望着凤起，表情十分静谧，看不出什么，只是淡淡的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话。”

凤起微笑道：“我这么晚当然是来看望小师兄的呀，这三日来，师兄都没有出来，轮回峰上下人心惶惶，我心中担心的紧，便偷偷的过来看看师兄伤势如何，如今看来师兄并无大碍，我就放心了，师兄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凤起脸色发红，似乎很是害羞的模样，对着云小邪吐了吐舌头，准备离开。

云小邪面上露出一丝的不忍，道：“等等。”

凤起道：“小师兄，还有什么事情吗？”

云小邪道：“凤起，我记得当年你是我的贴身女婢吧。”

凤起笑道：“是呀，我照顾了你三年，后来得恩师垂青，收为弟子，不过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全心全意照顾你的。”

云小邪摇头，道：“哦，小师妹，你说的是真的吗？”

凤起想也不想的道：“当然是真的呀！小师兄，你怎么了嘛？好像怪怪的。”

云小邪悲凉的望着凤起，此刻他的完全确定，这么多年来一直潜伏在自己身边的魔教奸细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这个小师妹凤起！

他沙哑的道：“凤起，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吧。”

凤起脸色微微一僵，道：“说……说什么？”

云小邪深深的望着她，道：“你说呢？哎，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就是我身边那个神秘至极的魔教眼线。”

凤起的神色忽然大变，道：“师兄，你说什么？凤起怎么听不明白。”

云小邪道：“明不明白你心中清楚，小胖是你设计陷害的，关于蜀山与我的情报，也是你暗中传递出去的，哎，如今古魔门已经灭了十年了，你为何还要如此呢？你完全可以脱离古魔门，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蜀山弟子。”

凤起的神色瞬息万变，但很快，她竟安静了下来，望着云小邪，微笑道：“小师兄，你果然没有让凤起失望，凤起从小就知道，小师兄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厉害的人了。”

云小邪身子微微震动了一下，眼角有些泪花，道：“为什么是你。”

凤起低下头，手指卷着衣角，道：“小师兄，你应该知道凤起也是被逼无奈，凤起也是身不由己。不过小师兄能告诉凤起，凤起哪里出了纰漏，让小师兄怀疑我，然后设下今晚这个局让凤起自己往里面钻。”

云小邪默默摇头，道：“不，你行事滴水不漏，当我知道我身边存在魔教奸细的时候，我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你，知道前几日，我依旧没有想到是你。”

凤起默默抬头，眼中带着几丝的狡黠，道：“那小师兄是怎么知道是我陷害王师兄的呢？”

云小邪道：“你任何事情都做的很滴水不漏，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你的身世都是相当完美，朱苟前阵子亲自去了你的家乡查了，也没有查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我秘密让蛮儿师姐回来盯着你们，也没有对你有任何发现，可是，偏偏就是你实在太完美了，这几日才让我有所怀疑。直到数日前，我知道了十年前在祖师祠堂发生的事情，知道了杀害我爹的是雪梅，我才几乎确定，小胖是冤枉的，你才是隐藏在阴暗中的那个人。”

说到这里，云小邪回头看向房门处，道：“你们都进来吧。”

哗啦啦，从屋外走进来数人。

分别是李铁兰、云小妖、朱苟、蓝蛮儿。

原他们四人早已经在外面偷听。

云小妖急道：“老弟，你是不是弄错了，小师妹怎么可能出卖我们？”

凤起叹息一声，道：“小妖姐姐，让小师兄继续说下去吧。”

云小邪此刻有些不忍说了，道：“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说下去的必要吗？”

凤起笑道：“当然，我想要看看小师兄到底有多聪明。”

云小邪叹息一声，道：“雪梅那日在白玉虹桥上对我说出了十年前后山祠堂里发生的事情，说当时你也在场，可是这十年来你从未对我说起过那晚发生的事情，更没有对我说，杀害我爹的人竟是雪梅，你对我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开始我以为只是为了我好，不想让我和雪梅关系闹僵，所以才没对我说，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当年还有一个人在场，你怕出来露出马脚，索性一个字也不说了。”

凤起道：“谁？”

云小邪道：“秦道一，我记得当年是秦道一抱着你走进轮回大殿的，由此可以推想出，你和秦道一本就认识。”

凤起笑了。

她轻轻的道：“是呀，我又怎么会不认识她呢，我刚刚懵懂记事的时候就认识了他。”

云小邪没有说话，屋内其它人也没有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凤起。

凤起不再让云小邪继续说下去，而是在屋中缓缓的踱步，道：“我三岁的时候，爹娘就把我遗弃了，是古魔门将我带回了药王谷，我在药王谷里生活了三年，发现许多与我年纪相仿的孩子，一直到我六岁的时候，我们这群孩子长大了一些，差不多有一千多人吧，被关在一个山谷里，每天只有一百个人的口粮，为了一口吃的，为了能活下去，我们自相残杀，一个月后，一千个孩子只剩下一百人，当我们以为杀戮结束的时候，古魔门又缩减了口粮，每天丢进来的食物只够三十人勉强维持生命，于是我们又再开始了新一轮的厮杀，最后山谷里只剩下了三十人。”

说到这儿，凤起的眼神里忽然闪过几丝的迷离与痛苦，道：“一千人，最后只剩下了三十人，当年的残酷程度，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只剩下我们这三十个孩子时，魔君出现了，将我们收为义子义女，传我们道法仙术，半年后，将我们全部放进了南疆十万大山与死亡雷泽历练，最后活着走出来，不足十人。我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不必每天担惊受怕，不必每天为了一点点肮脏的食物就对身边的姐妹兄弟下毒手，可是，义父却将我们全部派了出去，有人混进了昆仑，有人混进了合欢派，也有人混进凝血堂、摄魂宗，而我，则是奉命混进蜀山，打探情报。”

凤起说到这里，她抬头道：“小师兄，你要相信我，我从来没有害你的意思，我给秦道一的情报，只是一些旁枝末节，一些你的生活琐事，真正的蜀山机密，我从没有透露给他。”

云小邪默默点头，道：“我知道。”

凤起笑了，道：“现在你还相信我吗？”

云小邪又是轻轻的点头。

凤起似乎很开心，但随即，身子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嘴角里流出来。

云小邪等人大惊失色，他上去一步抱住身子倒下的凤起。

他急道：“凤起，我没有要杀你的意思。快，快去抓一只动物来，什么动物都行！”

朱苟与蓝蛮儿两人闻言，急忙跑了出去。

凤起脸色十分的苍白，咧嘴笑了笑，可这一笑，鲜血又是从嘴角溢了出来。

她躺在云小邪温暖的怀抱里，轻轻的道：“我知道你不会杀我，可是我必须要死，我的牙里这颗毒药已经有四十年了，就是为了今日，小师兄，你别怪我，当年……当年我被大师兄所杀，是小丫姑娘用还魂术救了我，在那以前，我从未给古魔门传递任何消息……古魔门早就以为我死了，可是，在祖师祠堂……秦道一还是认出了我，他逼迫我，如果不听他……”

凤起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起来，喘息了几下，继续道：“如果我不听他的话，他就告诉你我的身份……小师兄，我不能离开蜀山，我不能离开你……从小我就喜……喜欢你……我是一个女婢……所有人人都欺负我，看不起我，只有你对我是真的。”

“我罪孽深重，对不起师父的养育之恩，对不起师兄的信赖之情，更对不起精灵族的灵儿族长，为了掩藏我体内的那股魔教真气，我……我不得不吸收她的精灵女神的纯净之气来掩饰自己……”

说完，她头一歪，倒在了云小邪的怀中。

很久以前，活跃在轮回峰上的一对少年少女，少年很顽劣，总是说：“来，亲一个。”

于是，那个少女真的在少年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然后少年很贪心的又指着自己的另一边脸。

曾几何时的记忆，以为忘记了，却未曾想到，一点一滴都深谙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云小邪不想凤起死，真的，自从他几乎断定凤起就是魔教奸细后到现在，他从没有想过让凤起死，就像开始都几乎铁板钉钉一般认为王不动是奸细他却没有杀掉王不动。

凤起的被逼无奈，这一点他清楚。

这时，朱苟提着一只灰毛猴子大步走进了，云小邪二话不说，将凤起放在地上，手中变幻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最后轻喝道：“斗转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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