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陀看到那些救助自己同袍的宁军就气不打一处来,他最讨厌的就是中原人的这种团结。
其实他自己并不清楚,或者说他并不想承认,这不仅仅是厌恶,而是......害怕。
当中原人真正能团结起来的时候,这个世上并没有多少敌人可以在这团结面前不动容。
当户陀重新把他的连弩装填好之后,抬起手瞄准了那个宁军的斥候伍长。
他故意没有去瞄那个没有背着人的斥候。
五名斥候,一人受伤,三人背负着同伴,只有一名斥候用断后。
按理说,应该先把这名断后的斥候解决掉,就更容易追上前边的人。
可是户陀这种出身黑武青衙的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折磨别人。
他武功很强,又经验丰富,瞄准之后,弩箭飞出去,噗的一声打中了斥候伍长的小腿。
疼痛之下,伍长几乎往前扑倒,可咬着牙撑住没有倒下去。
他背着的是那名中了好几箭的斥候,好在是宁军的皮甲足够厚,而且李叱为了保障手下士兵们的安全,尽可能的给他们筹备护具。
斥候为了行动方便灵活,基本上都不会船上特别厚重的甲胄。
可是李叱强令宁军所有斥候,出任务的时候,务必要把前后两个护心镜都戴好。
再加上皮甲的厚度,要害处没有致命伤,所以他现在还没有生命危险。
但他感觉到了伍长受伤,他伸手摸了摸,连弩还在自己身上,于是他忽然一发力,从伍长后背上挣脱下来。
落地之后,这名年轻的斥候立刻摘下来连弩,朝着那骑马追来的敌人点射。
“伍长,带他们走。”
年轻的斥候喊了一声,一下一下的朝着敌人放箭。
伍长没有说什么,趁着这个时候抽出短刀,一只手扶着露在外边的弩杆儿,一刀将其斩断。
血肉里的箭头就不管它了,撕下来纱布围着伤口狠狠的缠绕了几圈。
伍长过去一把将那年轻的斥候抱起来,往自己肩膀上一扛,再次向前冲出去。
见宁军的斥候居然如此反应,户陀的怒火更盛。
他追到那断后的斥候身边,抽刀朝着斥候脖子上扫过去。
斥候立刻蹲下来躲避,这一刀将他的半个头盔削掉。
户陀从马背上跳下来,一刀朝着宁军斥候的头顶斩落。
斥候双手架刀往上举,当的一声脆响之后,斥候不敌户陀的力气,身子被压了下去。
下一息,户陀一脚踹在斥候胸膛上,将斥候踹的往后翻滚。
他故意不再去追前边扛着人跑的那几个斥候,就是要把这断后的人生擒,然后当着那些人的面折磨,且看这号称不放弃自己同袍的宁军斥候,会不会杀回来。
倒地的斥候刚要起身,就看到户陀大步朝着他过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还没有来得及起身的斥候听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声音,他双手撑着地面,也感觉到了细微的震动。
他往远处看,见到一团红色的焰火飞了上去。
于是,斥候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扑倒在地。
与此同时,正在撤退的那几名斥候也看到了红色焰火,他们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瞬间扑倒。
下一息,密集的箭呼啸而来。
那种场面,像是无数的流星和地面平行着疾飞而来,高一些的野草都被斩首。
嗖嗖嗖的声音中,弩箭穿透了夜幕。
户陀刚要打伤那个宁军斥候,看到那斥候莫名其妙的趴了下去,心里立刻就升起了警惕。
然而晚了。
噗噗噗的几声闷响,户陀就觉得自己后背上一阵阵剧痛传来。
紧跟着他也听到了那如同闷雷一般的声音,整齐而沉闷。
陷阵营。
羽箭一层一层的呼啸而来,月色下,跟着户陀一起追过来的几个黑武人,瞬间就被射成了刺猬。
在稍显惨白的月色照亮下,那几个黑武人身上插满白羽的过程,显得那么震撼又那么短暂。
倒下去的人甚至上半身都没有接触到地面,因为他们身上的羽箭太多了。
户陀身上中了至少几十支箭,他感觉背后刺痛的时候下意识转身,然后前胸也开始刺痛。
陷阵营的骑兵训练有素,最前边的人听到呼喊声勒停了战马,后边的队伍居然没有一个反应不过来的。
这支武先生亲自训练出来的精锐,已经有着令人瞠目结舌的默契。
武先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着呼喊处跑过去,正好看到的是一名斥候和那个受了伤的少年。
“大人!”
斥候看到武先生的时候,眼睛里的光彩,在这不太明亮的月色下都显得那么清晰。
斥候道:“只有一个孩子被我们救出来,其他的乡亲都已经被杀了。”
武先生刚要说话,就听到了号角声,雍州军营地那边,大量的敌人正在朝着这边支援过来。
那少年艰难的抬起手,指向还站着没有倒下去的户陀,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报仇......报仇!”
武先生立刻就明白把少年的意思,那个家伙就是杀害了村民的凶手。
“分两个十人队,带斥候兄弟们先走。”
武先生喊了一声,然后身子一掠就有丈余,落在户陀的身后。
此时户陀还没有彻底咽气,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武先生,居然还试图抬起手想要打人。
武先生左手抬起来抓住户陀的头发,右手的刀子横着扫过去,与此同时一脚踹在户陀的胸口上。
这一脚爆发出来的力量之恐怖,让看到的人都会觉得有些不真实。
一脚,将没了脑袋的身躯踹出去至少两丈远,速度之快,那尸体摔倒在地上的时候,被踹飞时候脖子里喷出来的血,也才刚刚落地。
武先生一甩手把那颗人头扔向身后,士兵们伸手接住。
那汉子把人头递给少年:“怕不怕?”
少年将人头接过来,几乎是从嘴里挤出来的几个字是:“我不怕,我回去要剁碎了他。”
眼看着雍州军冲过来,武先生一招手:“陷阵营!”
“呼!”
八百陷阵精锐整齐的应了一声。
武先生道:“两个人十人队送伤者回去,其他人,跟我冲锋。”
“呼!”
又是一声炸雷响。
不到八百人的骑兵队伍,朝着扑过来的雍州军冲了过去。
韩飞豹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这样一个寻常无奇的夜里,因为他下令抓几个百姓过来逼问,会引出提前到来的厮杀。
而冲向他们的,只是八百人。
这一夜,月不算黑,风不算高,八百陷阵,杀敌两千,全身而退,一兵未损。
武先生带着他训练出来的这些青州汉子,在冀州的大地上,给敌人犁出来一地血。
清晨的时候,武先生带着八百陷阵营回到了山林中,清点人数,一人不少。
当时从雍州军营地里冲出来的敌人,至少有四五千人,后续还有人在往外冲。
只是这支雍州军队伍,没有多少像样的骑兵,他们在陷阵营面前变成了纸糊的一样。
在可以冲锋起来的平地上,打的又是这种同样冲锋状态的步兵......
如果是严阵以待的步兵阵,陷阵营再强也不可能冲锋的如入无人之境。
太阳的光开始照亮大地,也照亮了韩飞豹那张阴沉沉的脸。
阳光可以驱散天空的阴沉,可以驱散大地的阴影,却驱散不了韩飞豹脸上的阴沉和心里的阴影。
他看向元桢,元桢的脸色也一样的阴沉。
元桢是个极有头脑的人,他自幼就喜欢读中原的兵书,他也自认为对中原人极为了解。
可是他读过的书里,没有一本书告诉他,中原人可以为了几个普通老百姓,而出动一支军队救人。
在黑武帝国,这更是不可能出现的事。
指望着高贵的黑武军队为了几个百姓出战,那是笑话,在黑武,就算是你想这样为军队宣传一下,也根本不会有人信,可能连黑武士兵都会觉得好笑。
“我们已经暴露了。”
元桢对韩飞豹说道:“现在唯有尽快出兵攻打龙头关,不能再拖。”
韩飞豹缓缓抬起手握住刀柄,深吸一口气后,长刀缓缓出鞘。
刀子最终指向了元桢的鼻子,正对着鼻子尖,距离那么近,元桢甚至感觉到了鼻子前边的寒意。
“让你的人去攻第一阵,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把你一起杀了。”
韩飞豹的语气中的寒意,和刀尖上的寒意一模一样。
元桢的脸色难看了。
他眼睛眯起来,看着韩飞豹的眼睛:“主公的意思是,让我的人第一批去送死?”
韩飞豹道:“要么他们死在攻龙头关的厮杀中,要么他们和你一起死在我手下将士的乱箭之下。”
元桢:“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卑鄙?”
韩飞豹道:“我从来都不在乎别人说我卑鄙,如果我在乎的话,你觉得我能在雍州成为霸主吗?”
他把刀尖往前送了送,元桢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他不退,那刀尖就真的能切开他的鼻尖。
韩飞豹道:“我没有让元先生你和他们一起去,就是最大的仁慈了。”
元桢回头看向他的那些手下,那些黑武人,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这些人虽然都是可以挑选出来的,相貌上不是那么有明显黑武特征的人。
可他们实打实是黑武人,其中一部分还是鬼月八部的人。
当然,他们的相貌不那么纯粹,其实也和他们被派来中原有因果关系,并不仅仅是他们适合,还因为他们不高贵。
“呼......”
元桢朝着他的手下人点了点头。
可是那些人,却根本没有打算听元桢的。
他们不高贵,元桢一个草原人,难道还能比他们高贵了?
于是,他们抽刀向前。
想让他们去送死,他们就先杀了韩飞豹。
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有什么在乎的,要么被宁军的弓箭射死,要么被韩飞豹的弓箭射死。
不如维护黑武人的高贵不屈。
元桢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幕,他没有再阻止谁,只是略显畏惧的向后退出去。
韩飞豹一声狞笑,抽刀朝着那几个黑武人迎了过去。
片刻后,地上多了几具无头尸体。
韩飞豹把手里拎着的人头甩出去,落在元桢脚边。
他用带血的长刀指着元桢说道:“你最好盼着我们能一鼓作气打下来龙头关,不然我也这样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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