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礼再次见到李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和以往不大一样,看起来这位老人,似乎比实际年岁还要苍老了不少,可明明才几天没见。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位老人脸色还不错,精神也还好,此时看着有些颓丧。
“世子。”
于文礼对李叱说道:“我就不妨直说了吧......陛下遣我来见世子的目的,就是来商讨宁王进大兴城之事。”
李叱点了点头:“如果陛下有什么要提出来的,于大人只管说。”
于文礼道:“陛下的意思是,要看看宁王如何能提供对陛下的保护。”
李叱道:“我来之前宁王就说过,若楚皇愿降,可封公封地,中原之内,楚皇可任选一处。”
于文礼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
他点了点头:“口头上的保证,陛下信得,可我身为楚臣,我却不能尽信,所以还要劳烦世子派人回去请示宁王,准许我主身边留下人马。”
李叱道:“不准。”
于文礼一怔,他看向李叱道:“世子就可决定?”
李叱回答:“宁王说过,我可全权代表他,在大兴城里我的所言所行,皆为宁王意思。”
于文礼道:“封地不留兵,如何能保证我主安全?”
李叱道:“保证楚皇的安全,是宁军该做的事,你们能做的,就是信。”
于文礼脸色又变了变,从夏侯琢的态度上来看,这一点应该是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那......封地之内,少许的护卫还是要有的吧?”
于文礼还是又试探了一句。
李叱道:“楚皇信得我,于大人却不信我,所以于大人谈的还不如请楚皇亲自来和我谈。”
于文礼张了张嘴,心里只有悲凉,弱势的一方啊,哪怕这是在自家地盘上,也没有什么权利可言。
夏侯琢一句话,就把他堵的哑口无言。
这可是在谈投降的事,陛下身份,如何能亲自来谈,那等羞耻之事,还是让他这个做臣子的来办吧。
“兵不可留。”
李叱道:“不要再试探了,这个条件也不用再谈。”
于文礼道:“此事我回去后,会如实禀告陛下......另外一件事是,陛下若封公,是何封号?”
李叱道:“这件事很急吗?”
于文礼道:“此事,事关宁王对陛下的态度......”
李叱道:“于大人,纠缠于此,并无意义。”
于文礼皱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可他还能谈些什么呢,他只能尽可能的去维护皇帝最后的一丝尊严。
李叱道:“如果楚皇没有别的什么事要谈,只是谈封号与封地之事,我明天一早就可离开大兴城,会再安排一位文官过来与你接洽。”
于文礼沉默片刻,起身:“那好,我回去如实告知陛下。”
李叱嗯了一声:“也劳烦于大人告知楚皇,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不久之后,还会安排人来接管楚军,也会安排专人与于大人接洽。”
于文礼俯身道:“那我告辞了。”
李叱等于文礼走了之后,看向余九龄道:“去把归元术找回来,我有事交代。”
余九龄不敢耽搁,连忙出去寻人,此时的宜宾苑已经没有楚军把守,他们可随意出入。
不多时,余九龄把归元术找回来,还有归元术这两天特别在意的麦秸。
李叱对归元术交代道:“明日我们先回去,你暂时留在都城,就住在这宜宾苑里反而不会被怀疑,不久之后,我会安排澹台过来接管楚军,或许还会请燕先生过来接洽楚皇开城之事,你独自带人在大兴城里,要照顾好自己。”
归元术自然明白李叱把他留下来的意思,这城中局势并无定数,天知道会有什么变故。
他熟悉大兴城,把他留下来,如今手里还有麦秸,可以在暗中多盯着一些。
李叱又看向麦秸说道:“你在归大人手下做事,他已经跟我说过,以后你的兄弟们只要不再行违法之事,便不再追究,做些正经生意,让归大人给你安排。”
麦秸连忙俯身:“多谢世子。”
归元术自然不会告诉他,你面前之人便是宁王殿下。
李叱交代过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带着高希宁他们离开大兴城。
他们一出城,安排在城外的斥候队伍就发现了,连忙派人回去报信。
李叱他们知道回去这路上也未必安稳,他的人在城外等着,韩飞豹的人自然也会在城外等着。
只见他出来,却不见韩飞豹派去的人出来,韩飞豹也不会轻易把他们放回去。
好在是唐匹敌早有安排,他分派的斥候,每隔三十里便有一批人隐藏,大兴城这边的人燃起信号,三十里外的人看到了,便也立刻点燃信号。
如烽火台传递消息一样,很快宁王出城的消息就传递到了宁军大营。
一得到消息,唐匹敌亲自率军往南,而他带着的是才赶到京州没多久的纳兰铁骑。
五万骑兵一动,韩飞豹那边有什么举动都不必担忧了,况且看到这五万精骑,韩飞豹那边还能有什么举动。
韩飞豹又不知道,进大兴城的人竟然是宁王李叱,如果知道的话,他大概还是会拼尽全力的去打一打。
回到大营之后,李叱就召集所有人议事。
唐匹敌听闻楚皇已经愿意投降,他忍不住笑了笑:“这一战便再无悬念了。”
他看向澹台压境道:“你可有把握?”
澹台压境点头:“我去最合适,好歹那些人应该还听闻过我父之名,他们也容易接受些。”
唐匹敌嗯了一声,又看向高希宁道:“你再调派两营廷尉军,我调派三万骑兵,便可足够保护燕先生和澹台安全。”
高希宁点头:“没问题。”
安排妥当之后不久,澹台压境带着三万轻骑,绕过韩飞豹的大营南下。
韩飞豹准备分兵拦截,他这边要分兵,唐匹敌安排的骑兵就在侧翼出现。
两边的队伍僵持了一会儿,韩飞豹只好下令退回。
此时此刻,韩飞豹也知道楚皇杨竞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于是他安排人连夜赶往扬州,希望能得到关亭候的支持。
可是他派去的人就算是昼夜兼程不眠不休,到了扬州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关亭候在扬州城做了一件大事。
那天,恰好是关亭候的生日,他在扬州城里大摆宴席。
非但邀请了军中所有将领和谋臣,还邀请了扬州城里不少名流。
这一场酒喝的天昏地暗,关亭候显然是十分尽兴,几乎是挨着桌的与人喝酒,到底喝了多少已经不可计数,陪酒的人都喝的一塌糊涂,到后半夜的时候关亭候就醉的人事不省。
结果他睡着了之后没多久,他的亲兵营将军和几个谋臣不知道因为什么吵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的缘故,人就没了理性,那位亲兵营将军一怒之下,带着亲兵营把这酒场给屠了。
有人连忙去请示关亭候,结果关亭候醉的人事不省叫都叫不起来。
这一夜,亲兵营杀了至少数百人,尤其是那些谋臣,几乎一个不剩。
其中也有不少本地的乡绅,他们算是被连累了,纯属倒霉。
知道第二天中午关亭候才睡醒,知道此事后大为恼火,下令严惩。
他的亲兵营将军被关押起来,说是查明之后在城中当众处置。
然后又挨家挨户的去道歉,去赔礼,最终他觉得因为此事太过分,实在是愧对扬州城支持他的父老乡亲。
所以决定离开扬州,不管是谁不管怎么劝说也没用,他坚称已经没脸再继续待下去了。
那位犯了大错的亲兵营将军,据说是被砍了脑袋,可谁也没看见。
至此,关亭候突然脱控,带着数十万大军离开扬州城一路南下,返回越州去了。
这个人更为离谱的是,后来他都没在越州停留多久。
只说京州这边,韩飞豹还不知道关亭候已经南下的事,因为那边可以给他通风报信的人,都死绝了。
关亭候假借醉酒,一口气杀光了那些监视着他的人,潇洒的走了,退出争夺中原的序列。
他走了,可韩飞豹却还要把他算计进来,因为到了此时此刻,真正的决战马上就要到了。
此时的他必须和关亭候联手,才能有机会打赢和楚军联手的宁王李叱。
在关亭候率军南下之后不久,扬州城内,关亭候曾经住过的那个园林中。
几个身穿长袍的人站在那已经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们带着遮住脸面的黑巾,可却依然能感觉的出来他们脸色一定都很不好看。
“好像要输了?”
其中一个人先开口说了句话。
另外一个人点了点头:“看起来是的,原来这个世上的人,不都是那么听话。”
“我也没有想到关亭候会跑,凭韩飞豹一人之力,怕难以回天了。”
为首的那个人嗯了一声,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良久后说道:“宁王之势已不可阻挡,现在与其将赌注都押在韩飞豹一人身上,不如早做打算了。”
“只要那个家伙还活着,我们就会被一直找下去,宁王也会支持他一直找下去。”
“那就先去把我们之间的事解决了。”
为首的人看向身边另一个身穿长袍的人:“他在太山?”
“是。”
那人回答:“已经在太山有一阵子了。”
为首的人缓缓吐一口气:“那咱们就先去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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