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叱和唐匹敌在提到曹猎的时候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到,曹猎若收到武王妃的信会怎么办。
曹猎是个少有人及的聪明人,所以曹家在豫州的产业才能得以保存一大部分。
可如果他这次选择帮一帮武王妃的话,他就不得不考虑自己未来如何,考虑整个曹家未来如何。
还要考虑这个忙到底应该怎么帮,以他的分量,能不能影响李叱从而放过武亲王。
其实想都不用想,李叱可能会照顾他情绪,但大将军唐匹敌怎么可能给他这种面子。
李叱早就说过,军务上的事唐匹敌说了算,只要是在战场上,他也只是唐匹敌帐下一将罢了。
正因为李叱知道这一点,老唐知道这一点,曹猎也必然知道这一点。
所以曹猎若收到武王妃的求援,他可能会很难过。
与此同时,楚军正在赶路,武王妃的车驾在队伍中颇为显眼,在这马车四周,有一群身穿红衣的甲士护卫。
在武王妃身边保护她的可不只是她自己招募来的江湖高手,还有武亲王为他挑选的军中强者。
这些红衣甲士,被称之为缚神卫。
天命军在大兴城里叛乱的时候,也冲击了武亲王府,甚至想绑架武王妃用以要挟楚军,进而在以后要挟武亲王。
可是天命军硬是没能攻入王府,一群自命不凡的高手倒是从后院跳进去了,没多久就被缚神卫剿杀。
要说武亲王亲手训练出来的左武卫是楚军中的精锐,那武亲王的亲兵营就是精锐中的精锐,想想看吧,武王妃的缚神卫一大部分都是从亲兵营里再精挑细选出来的,这些人的实力有多强就可想而知。
将军窦勇为这支楚军的先锋将军,带着几万人马在前边为大军开路。
离开大兴城之后,楚军就在用最快的速度赶路,武王妃早已心急如焚。
坐在马车里,武王妃看着面前的地图已沉思许久。
她从没有过领兵经验,她也从没有过问过武王军务事,但她足够聪明。
武亲王打过的仗她都知道,细节都知道,她甚至比武亲王帐下的任何一个将军知道的都多,而且记住的更久。
作为一个知道如何让自己丈夫开心的女人,她比谁都明白,如果丈夫和妻子没有话题可聊,那么感情早晚都会淡薄。
领兵作战是武亲王最为骄傲的事,若他和自己妻子聊起来这些战例,妻子只一句我不懂便把话题终结。
那武亲王必然也不会怪她,心里却会有几分失落。
所以她会去了解武亲王打过的每一仗,明白如何取胜,胜在何处,而敌人败在何处。
她还会去反思,敌人应该用什么样的战术来应对,或许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如此一来,武亲王最喜欢和她聊天。
不管聊什么她都能应对入流,别说军务事,天文地理古往今来,她为了能和丈夫之间不会变的生疏,所学习的事之繁多庞杂,怕是比这大楚的满朝文武都要更胜一筹。
其实绝大部分男女,都做不到对另一半感兴趣的事也多了解一些。
作为丈夫的,自己的妻子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款式,喜欢什么样的首饰,喜欢什么样的饭菜零食,掌握这些不算多难。
你能坐下来和她聊半天家长里短,她还不觉得你敷衍,这才是本事。
而作为妻子,丈夫偶尔提及他工作上的难事,辛苦,妻子却毫无兴趣,甚至爱答不理,时间久了,双方都会变得寡言少语。
武王妃不希望自己的丈夫会有失落,不希望自己在他眼里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她知道如何让自己光彩夺目,让武亲王的在看她的时候,眼神里映射出来她的光彩夺目。
武王妃手里拿着炭笔,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她认为宁军可能会安营的地方,还有宁军为防止楚军救援而可能列阵的地方。
如果有人刚刚才看过芒砀山下宁军营地的话,再看看她标注出来的位置,就会惊叹她的能力有多强。
在武王妃对面坐着两个女人,一个看起来二十六十七岁年纪,一个看起来有三十几岁。
这两个女人,年纪小的那个瞧着灵动,眼神里都透着光,另一个沉稳,坐在那不说话,连呼吸都是轻微的。
她们两个都是武王妃贴身的护卫,也是武王妃亲自培养出来的帮手。
在以往,这两个人被武王妃分派在江南江北两地,武王妃的生意由她们两个统管。
在大概一年前,武王妃就停掉了所有生意,也把她们两个调回自己身边。
年纪稍大一些的那个女子名为昭峦,年纪小一些的那个名为彩南。
武王妃把位置标好之后,用炭笔在地图上点了一下:“宁军必会在潘兴河北岸布置大军。”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以宁王李叱的能力,在这边一定安排了不少谍子和斥候,所以我们大军一出城,他的人就会把消息加急送回去。”
“我们没到之前,宁军在潘兴河北岸就会布置好防御,而且绝不只是防御,他还会想吞掉我们的队伍。”
彩南道:“主母,今年的天气奇怪,已经快八月了,京州各地几乎都没下一场雨,大旱之年怕是要来了,所以潘兴河的水位不会高,骑兵或许能直接冲过去。”
武王妃摇头:“以轻骑兵冲阵,你是怎么想的。”
昭峦抬起手在地图上指了指:“主母在这里做了标注,这里很重要吗?”
武王妃嗯了一声:“这里是潘兴河上游,水势要猛一些,但河道窄,到地方再看吧,若能避开宁军的队伍,就必须先看看上游能不能走的通。”
正说着,有人在外边轻声说道:“主母,窦将军派人来求见。”
武王妃示意了一下,彩南立刻把马车的窗子打开:“让他在车外说话。”
一名校尉在车外说道:“启禀王妃......”
话还没有说完,彩南就皱眉道:“王妃为三军主将,你应该称呼为大将军。”
那校尉连忙道:“启禀大将军,窦将军派我来请示,在前边路上遇到了一些人,说是大将军的侄儿,特意在路边等候......”
听到这,武王妃猛的抬头:“我侄儿?猎儿吗?”
校尉道:“他自称曹猎。”
武王妃立刻说道:“把人请过来。”
不多时,马车外边有人说话:“侄儿拜见姑母。”
“真的是你?”
武王妃透过车窗看到曹猎的那一刻,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
“上车说话。”
“是。”
昭峦和彩南两个人立刻下了车,曹猎登上马车后,撩袍跪倒在车上:“拜见姑母......”
武王妃冷着脸看他,忽然一抬手,啪的一声在曹猎脸上扇了一下。
这一下力度很大,曹猎的半边脸片刻后就红肿起来。
曹猎却连躲都没有,跪直了身子,眼神里都是愧疚。
武王妃声音发寒的说道:“你知道你姑父会被困于芒砀山,知道朝廷无可用之才,你也就猜到了我会亲自去营救他,所以你特意赶到这半路上来拦我。”
曹猎垂首:“侄儿不是来拦姑母的。”
武王妃声音更加寒冷:“你确实不是来拦我的,你只是来诉苦的,你如今已为宁臣,你知道我会派人给你送信,所以你干脆直接过来见我,而不是去见宁王李叱。”
曹猎沉默片刻,点头:“姑母说中了侄儿心事,侄儿确实是不能去见宁王。”
啪!
武王妃在曹猎脸上又扇了一个耳光,这一下力度更大,曹猎的身子都被扇的歪斜了一下。
武王妃怒道:“为你自己前程,连我和你的情分都不顾了吗?”
曹猎惨然一笑:“姑母,侄儿来,就是因为这情分,侄儿没办法去见宁王,见了也没有用,军务上的事,宁王不做主,大将军唐匹敌才做主。”
武王妃皱眉。
曹猎道:“但武王是我姑父,我求宁王无用,就只好来这里见姑母,不管怎么打这一仗,我都会冲锋在前。”
武王妃脸色已经白的吓人:“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曹家的孩子,这一招以退为进你用的极好,你心里最清楚,我绝对不可能杀了你,也不会让你去战场上拼命,所以你跑来我面前故作姿态......”
“姑母。”
曹猎跪在那说道:“侄儿能做什么?侄儿若留在豫州对姑母的来信置之不理,是不孝......侄儿跑去求宁王,是不忠,既然里外是不忠不孝,我还不如随姑母去直接去救人,宁王那边,好歹也会还把我当一条汉子看待。”
武王妃张了张嘴,更恶毒的话没有说出口。
片刻后,武王妃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你太聪明。”
她看着曹猎的眼睛说道:“你很小的时候我就对你父亲说过,我说,猎儿的聪慧,少年时已远胜大人......”
武王妃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是一声长叹。
“可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把你的这种聪明,用到我身上。”
曹猎不再辩解,也不再说话,只是跪在那一言不发。
良久之后,武王妃道:“曹家就你一根独苗了,你有把握我真的不能把你怎么样......曹猎啊曹猎,你父亲做事手段就狠,比起你来,他还真的不如,也好......”
武王妃抬起手指了指车外:“你走吧,我已知你心意,你选择也是对的,曹家在以后能不能立足,全在你身,而我从现在开始,不......从我嫁给武王的那天开始,我就已经不是曹家的人了。”
曹猎叩首:“侄儿没有说谎,侄儿也不是过来敷衍姑母,侄儿已经交代过后事了,也给宁王送去一封信,姑父若死,侄儿也必会陪葬,忠与孝......总得坚持一样。”
他起身:“侄儿去先锋军中了。”
“你给我站住!”
武王妃怒斥一声。
曹猎却没有听她的,也没有回头,下了马车后就朝着前军那边过去了。
“猎儿!”
武王妃又喊了一声,嗓子都有些沙哑。
曹猎还是没有回头,上马,要过来他的佩刀,催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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