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眉道人看到了张玉须的手势,所以眼睛逐渐睁开,以至于眼睛里的光都几乎能释放出来一样。
他这样的人,其实不能肤浅的称之为江湖骗子,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么他就是术士。
经过这么多年的江湖行走,长眉道人把察言观色已经运用到了极致。
张玉须的真实本事一定比长眉道人要厉害的多,不管是武艺还是道宗秘法,都要超越长眉道人许多。
可这个年纪的张玉须在长眉道人面前毫无胜算,差就差在阅历上。
换一个说法,此时此刻的张玉须开始和长眉道人接触,是他另一种修行的开始。
甚至连长眉道人所说的三隐三折三登都是在引诱张玉须说出来什么,因为这三隐三折三登,指的并不是人,而是龙王。
这三隐三折三登出自一个故事,而且出自的是道家的故事。
在大楚的一个神话传说中,最终成为龙王的那条龙,要经受三隐三折三登的折磨和锤炼,才最终才能成为真正的王者。
要成为龙王的那条小龙,传说中,它从一出生就与众不同,所以它一出生第一件事要学会的就是隐龙相,如果学不会隐藏,其他的龙就会将其杀死。
所谓三隐,是说龙王在小的时候,会有三次对隐的领悟,最终的一次隐,龙王幻化无隐无形,随心所欲,这三次隐,是隐形,隐性,无隐。
三折说的是龙王从幼小开始,经历了三次锤炼,注定要成为龙王的那条小龙,从一出生就会遇到磨难,三次巨大的波折后,才成就龙王霸业。
三登,实则就是三折的最后一折,传说成为龙王的那条巨龙,即将登上王位的时候就会发生大事,推迟了它成为龙王的进程,前后三次。
这个故事出自一位道家奇人所著的山海密,周末年所创,流传于世,被誉为道家三大奇书之一。
其中阐述的道家思想,甚至一度被大楚开国皇帝引为治国之方略。
所以才有了大楚初期的盛世,楚太祖皇帝曾说,这本书写的不是龙王,更不是什么山海神话,而是人心。
作为龙虎山道门弟子,张玉须必然读过山海密,所以长眉道人才会用三隐三折三登来铺垫,把张玉须的想法给骗了出来。
虽然张玉须没有明言,可是他比划了一个九字,这意思就已经足够了。
长眉道人得到了这个答案,所以心里格外的满意。
张玉须此时却正有些自责愧疚,他刚刚以为长眉道人不过泛泛之辈。
此时又觉得,长眉道人看相之术,自然在他之上,甚至可能和师父相差无几。
“师叔。”
张玉须压低声音说道:“不瞒师叔,我奉师尊之命下山,入世行走,就是为了寻明主辅佐,救济苍生,解百姓倒悬之苦,拨乱持正,开承平之世。”
他压低声音说道:“师父说,他十几年前便算出来,帝星在北,但隐晦不明,后来虞朝宗的名声传到了龙虎山,师父以此名起卦,算出来虞朝宗有帝命,所以让我下山一路往北,寻虞朝宗辅佐。”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后说道:“既然你如此坦承,那我也对你说了吧,你还不知......李叱是燕山营的三当家,拜虞朝宗为大哥。”
张玉须眼睛骤然睁大。
“这......”
他看向长眉道人:“师叔,那他们两个......”
长眉道人叹道:“我担心的也是这个,现在看来,虞朝宗对李叱深信不疑,而李叱也立志辅佐虞朝宗,可我总害怕他们两个之间会出什么问题。”
他问张玉须道:“你可否为李叱起卦?龙虎山秘法,远超我之所学。”
张玉须道:“我之前以师叔给的生辰八字算,算不出什么,连小富之命都算不上。”
他蹲下来,在地上写写画画:“我再以李叱之名起卦试试。”
真正的测字之术其实没有那么肤浅简单,把要测的字拆开分解,对应五行,若是能辅以生辰八字,自然会好一些,可是他们都不知道李叱生辰,所以只能单纯靠名字来推算。
好一会儿,张玉须的额头上已经隐隐可见汗珠。
他抬头看向长眉道人,眼神里都是迷茫不解,甚至是有自我怀疑。
“师叔,这名字算不出帝命,莫说帝命,小富之命也算不出,而且看这名字,大概大半生颠沛,常伴血光,却最终难有所成就。”
长眉道人脸色一变,已经隐隐有些发白。
他下意识的说了一句:“那你再算算虞朝宗的。”
张玉须点了点头,在地上写下虞朝宗的名字,对应天地方位,五行变化,经过无数次的验算后,张玉须脸色有些发白的看向长眉道人,只说了两个字。
“帝命。”
长眉道人肩膀都微微颤了一下,心说果然还是自己奢求太多了吗?
如今丢丢儿身边人才济济,丢丢儿又已经有几分王者气象,长眉道人便觉得丢丢儿的命可能真的已经改了。
现在看起来,自己是想的太多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张玉须自言自语的说道:“难道......真的是我学艺不精看错了吗?”
片刻后,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长眉道人问了一句:“李叱的名字,可是他父母所取?”
长眉道人摇头:“不是,是我取的。”
张玉须怔住。
长眉道人也怔了一下。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眼神都有些复杂。
名字不是父母取的,生辰八字并不知晓,张玉须纵然有龙虎山真传,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龙虎山掌教真人曾经说过,一个人的命数,半数是天给的,半数是父母给的。
现在的李叱,他们看不出天给了什么,也看不出父母给了什么。
所以张玉须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师叔,若以后得机会,能到李叱出生之地打听一下,或许还能有机会算的准些。”
长眉道人叹道:“哪里还能寻到什么,我捡到他的时候,是因为他父母已经染瘟疫而亡,那村子里的人,十去七八,纵然没有被瘟疫所染,也都远走避难,我带李叱离开的时候那村子都已经算是荒废了,如今十几年过去,更是不可能再找到人,就算找到,谁又会记得一个不相干的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
两个人再次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是同样的无力。
张玉须想起来他师父曾经说过,以龙虎山所传秘法,只要知道一个人某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比如生辰八字,比如父母取好的名字,就能推测出此人命途大概如何。
现在的李叱,没有一样他与生俱来的东西被人知道,这又能怎么算?
他连从出生到现在的人生都不是他自己本该有的,出生之后父母双亡,离开出生之地,颠沛流离,这不是他的命途,这是长眉道人的命途。
两个人相对而立,良久无言。
后院。
夏侯玉立她们几个女孩子坐在那聊天,像是几只快乐的小麻雀一样,声音不高,叽叽喳喳,可是却极为欢快。
高希宁坐在那听着刘英媛说话,笑的合不拢嘴,那小姑娘在学她娘怎么跟她父亲撒娇,这几个小丫头听的津津有味,不时笑出声。
她父母已经成亲这么多年了,关系极好仿若新婚,母亲偶尔表现出来的小女孩模样,依然纯真。
这就是嫁对了人的感觉,嫁对了人的人生。
“我娘的美,连我都觉得那么吸引人,更何况是我爹。”
刘英媛叹道:“可惜,我没有完全随了我娘亲的样貌。”
苑佳蓓道:“瞎说,你可美了,你随随便便一个动作,也能让人神魂颠倒。”
刘英媛压低声音说道:“一个动作就能让人神魂颠倒,你说的是踢裆吗?”
几个小姑娘都安静了一下,然后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高希宁道:“那......咱们车马行里,最会让人神魂颠倒的,岂不是道长他老人家?”
几个小姑娘又安静了一下,然后笑的更大声起来,前仰后合的。
李叱和唐匹敌两个人从地宫出来,一边走一边聊天,正好看到这一幕。
唐匹敌道:“你看她们几个,如此豆蔻年华,聊天说话,尽显纯真。”
李叱点了点头:“她们聊的肯定和咱们聊的不一样。”
唐匹敌道:“几个小姑娘聊天说的什么,和我们说的什么,那怎么比......我们聊的那些就,就......”
李叱道:“直接说,就说龌龊了些。”
唐匹敌哈哈大笑。
李叱道:“你看看人家小姑娘们,她们能聊一些什么呢,说话都是小兔兔,小猪猪,好可爱啊,这样的......我们聊些什么?我们聊的都应该感到羞耻!”
唐匹敌道:“不要扯淡行不,你现在看起来很大义凛然的,你聊屎尿屁的时候比谁都开心。”
李叱:“哈哈哈哈哈......”
远处,那几个小姑娘看着李叱和唐匹敌一边说一边大笑着经过。
苑佳蓓压低声音说道:“这世上总是有人不一样,他们两个这般年纪,谈论的都是家国大事,也不知道他们又想到了什么,笑的如此开心。”
刘英媛看着李叱,眼睛里都是小星星的说道:“他们在聊的一定是天下格局,因为英雄所见略同而开心起来,我猜着,是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所以才会笑的那么欢畅。”
夏侯玉立叹道:“再看看我们,聊了些什么......四个小姑娘,在这聊踢裆......”
她们互相看了看,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高希宁笑的合不拢嘴,她看向李叱,心说那个家伙的笑容就肯定不是因为说到什么天下格局而笑的。
那个家伙,现在也指不定在说什么骚话呢。
但她当然不会说,小姑娘们都以为李叱高高大大的而且肯定是在聊家国大事,那多好。
远处,唐匹敌问李叱:“她们到底是聊了些什么,为什么笑的那么欢快似的。”
李叱想了想后试探着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们聊的也不是那么正经?”
唐匹敌一摆手:“那不可能,还能跟咱们似的不正经?”
李叱想了想,那几个应该不可能。
但是高希宁就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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