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屋顶上那个名为魏陷阵的年轻人,在看到那个少年在客厅里忽然侧身站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就算是放出去一箭也杀不了对方,相反,还会一箭杀了崔泰。
只是一个站位,就让魏陷阵对那少年不得不佩服起来,更让他佩服的是,他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少年发现了他。
从他最初拿起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用弓的人就不应该近身厮杀,那不是弓的用处,弓要藏匿,要精准,要在敌人不察觉中一击必杀。
可是刚刚他的藏匿,被人一眼看穿。
从三月江楼回去的马车上,夏侯琢看向唐匹敌,这个刚刚孤身一人从龙潭虎穴出来的家伙,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做一样。
况且他不但出来了,还给了老虎屁股一脚,拔了两根龙须。
“大概看出来崔家的意思是什么了吗?”
夏侯琢问。
唐匹敌嗯了一声:“大概就是赏脸,给李叱一口饭吃。”
夏侯琢噗嗤一声笑了:“为何你说的不是赏脸给你们一口饭吃,而是给李叱一口饭吃?”
唐匹敌理所当然的说道:“他赏脸给李叱饭吃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吃的又不是他的饭,我们吃的是李叱的饭。”
夏侯琢道:“这好像有直接关系。”
唐匹敌道:“你说的有关系,是因为要脸。”
夏侯琢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他本来对唐匹敌不是很了解,这次之后,他明白为什么李叱唐匹敌那么推崇了。
就像是虞朝宗认为没有李叱他就难以得天下一样,唐匹敌在李叱心中的地位,其实还要超过李叱在虞朝宗心中的地位。
因为虞朝宗还有目的,但李叱没有,李叱只是认这个兄弟。
这个家伙,就像是一杆行走在人间的神兵利器,在他眼里,大概所有人都一样,就是谁都不如他。
不然的话,他绝对装不出那么浑然天成的逼格。
夏侯琢笑道:“崔家的人大概想觉得李叱勉强够了他们拉拢一下的资格,所以才会让李叱到三月江楼去。”
他看向唐匹敌说道:“他们只是没有想到,装那啥不成,反被你装了一下,你在三月江楼里那一番话,让你这反装的一下极为完美。”
唐匹敌却摇头道:“不完美。”
夏侯琢问:“你......居然还觉得不满意,那你告诉我,哪里还有遗憾?”
唐匹敌坐在马车上,抬着头看着车厢的顶子,沉默片刻后语气很深沉的说道:“我以为可以骑马来着。”
夏侯琢怔住。
然后他挑了挑大拇指。
他由衷的说了一句肺腑之言:“你是真的装。”
车马行。
李叱分派人把夏侯琢的母亲和妹妹也接到了过来,反正后院足够大,而且现在地宫也已经在收拾,就算是再住上几百人几千人也不成问题。
不说粮仓那边,就说发现了七件铠甲的那一个宫殿,住上几百人都没有任何问题。
接下来大家都很清楚要面对什么,羽亲王大军已经在陆续开拔,也许攻打冀州的人来的比预想还要快,一旦敌军到了的话,每一天都是争命。
要做的,就是在将来冀州被围困的时候活下来,哪怕是冀州城被攻破之后,也要活下来。
地窖里的粮食开始往地宫中转移,这就是很有意思第一件事,本来想挖个地窖,结果天赐一座地宫,人生就是这样不可预料,比如本想养一只野猪,发现它越来越像是一条狗。
已经有七八百斤重的神雕每天都学着狗那样的走路姿势,欢快的时候也学着狗那样跳跃。
就这样,狗子还越来越不满意,因为它可能是觉得那傻猪走路的姿势为什么不像狗子,而是像狗。
此时此刻的狗子,用唐匹敌的话说,就是车马行斥候队队正,它每日都会在半空中盘旋,如果有什么人暗中接近车马行的话,它会立刻示警。
这就显得对敌人有些不公平,他们又怎么会料到车马行居然有空军。
最有意思的是,车马行里现在有四个小姑娘,高希宁,苑佳蓓,刘英媛,还有夏侯玉立。
四个小姑娘年纪相仿,她们相处的也很愉快,原本三缺一,现在终于每天都可以愉快的打一打小麻将了。
夏侯琢和唐匹敌的马车在车马行门口停下来,才下车,就看到柳戈在门口站着。
夏侯琢笑着问道:“怎么不进去。”
柳戈道:“我也是才来,看到你的车后就没进去,你听我一句可行?跟我回武备将军府一趟吧,我把所有留守的文官武将都召集在那等着你,王爷已经出城,你再不去见见他们,显得很不合时,哪怕是走走过场做做样子,你也应该去露一面。”
夏侯琢看向唐匹敌,唐匹敌点了点头道:“我告诉李叱他们。”
夏侯琢笑了笑,然后跟柳戈走了。
车马行里,李叱听唐匹敌把这次去三月江楼的过程说了一遍,听完之后就笑了。
崔家的人真的是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在赏脸,可是唐匹敌告诉他们,你们的脸不好看。
“不必在意。”
李叱道:“虽然三月江马场那边你白走了一趟,但是双星马场也可以考虑一下......”
唐匹敌眯着眼睛看李叱,李叱道:“可以公款。”
唐匹敌愉快的笑了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对李叱说道:“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和你谈,咱们是不是应该在冀州城里招募一些人手?现在的伙计都是燕山营虞大哥派来的人,我不是不信任,只是......”
李叱知道他什么意思,唐匹敌是一个事无巨细都会考虑清楚的人,如果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一个地方,唐匹敌会觉得不踏实,而且人都会有归属感,燕山营的人忠诚的是虞朝宗。
“也好。”
李叱道:“你来把握就好,咱们车马行一直没有招过人,其实这也是个漏洞,没有招过人却已经有二百多名伙计,外人好歹想想就知道不对劲。”
唐匹敌点了点头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地宫的坡道出口处,大概位置居然是被烧毁的缉事司那边,夏侯如今是冀州留守,你看......”
李叱眼睛一亮:“如果拿下来缉事司那块地,然后试着打通,我们就相当于在冀州城地下建造了一座根基之地,这样一来,有什么危险的话可以两边来回转移。”
唐匹敌道:“我不敢保证就看的准,只是对照着位置大概的判断。”
李叱嗯了一声:“没事,就算地方不对,我们还赚了一块地不是吗,那块地挺大的。”
唐匹敌:“噫......”
“以什么名目?”
他问李叱。
“镖局吧。”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唯有做镖局,虞大哥之后派来的人留下来,拿枪带棒的也就不显得那么不对劲,况且我们刚刚靠卖字得了几万两银子,买下来那一块地,也有说辞。”
唐匹敌问:“那你真的会给夏侯琢地钱吗?”
李叱严肃的说道;“当然要给,这是有原则的事,但是可以分期给......”
唐匹敌的眼睛又眯了起来。
夏侯琢是冀州留守,掌管冀州所有权力,这件事也就不难办,一把火烧了之后的缉事司还维持着原样,这个时候谁会费心思去修缮那个破地方。
况且死了那么多人,别人也不敢要啊。
唐匹敌问李叱道:“你为什么对囤地那么有兴趣。”
李叱想了想后说道:“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太穷了,天地那么大,我和师父两个人连栖身之所都没有,每天晚上找地方睡觉的时候,我都在想,这应该是向天地借方寸,睡一觉之后还要给天地以租金。”
唐匹敌问:“给天地租金?那是什么?”
李叱认真的说道:“我和师父每天早起都会撒一泡尿滋养大地......”
唐匹敌:“......”
李叱继续说道:“其实我刚到冀州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座小宅子以栖身,想想看,那不就是想在这天地之间有属于自己的方寸吗?不是借的,是自己的。”
唐匹敌道:“明白了,不过借方寸太小,可以向天下借天下,不借就抢。”
李叱点了点头后说道:“那你呢?你对什么最感兴趣?”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回答道:“领兵,征战。”
李叱看向唐匹敌问道:“一直?”
唐匹敌点了点头:“一直。”
李叱道:“可是领兵征战总有结束的时候,将来中原太平,没有战事了,也就不用再领兵征战了。”
“有。”
唐匹敌道:“中原的仗没的打了,那就往外打,凭什么中原这个地方,数千年来都一直是被外敌来打,凭什么不能打出去?我这样的人如果领兵的话,一辈子都有的打。”
他看向李叱:“一直打。”
李叱问:“打到你打不动?”
唐匹敌嗯了一声:“要么打到我打不动,要么打到我想打就打,我不想打也没人敢来打的时候。”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数千年来,一直都是抵御外敌,想想就窝火,我想让中原的军队打出去,到时候外敌也一直抵御我们,让他们习惯了被侵入,然后还要说他们的抵抗可歌可泣。”
他看向李叱说道:“我率之兵,踏出国门一步,皆为国土,脚下站立之处,皆为中原之地。”
李叱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脚下站着的地方,就是我的,不管我走多少步,我走过的,都是我的。”
“嗯!”
唐匹敌点了点头:“就是如此。”
李叱又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句唐匹敌刚刚的话。
“我想打就打,我不想打也没人敢打。”
他看向唐匹敌,眼神里是一种憧憬:“那样的中原大国,便是霸主。”
唐匹敌道:“我所愿,便是让中原人行走天下,无论至何地,也是一等人。”
李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重重的呼了出去。
“中原之人,行走何地,皆为一等。”
他伸出手:“为了这个,干!”
唐匹敌哈哈大笑,伸手和李叱握在一起。
“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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