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有志一同(1 / 1)

抚宋 枪手1号 2680 字 1个月前

耶律隆绪撤退得干净,果断,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走新野,过邓州,弃南阳,越过方城山,一路直奔着开封汴梁而去。

至于断后的曲珍是死是活,耶律隆绪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

自己不是已经答应了他,让他的子孙富贵一世吗?

躺在牛车之上,将白花花的肚皮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就像是一座肉山一般,随着大军一路后撤。

南征失败了。

大辽再一次走到了十字路口。

而这一次,可比当年先帝耶律俊突然去世还要严峻得多。

因为当年虽然没了皇帝,但大辽却是有了攻破东京,击破北宋这个伟大的胜利。

胜利可以遮盖很多瑕疵,

收获能够让无数矛盾隐形。

更何况,当年还有一个威名赫赫不输于先帝的皇后娘娘掌控大局。

犹记得当年大辽决定撤退的时候,如今的皇太后萧绰井井有条的布置,这使得大辽能够带着所有的成果,回到了上京。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了。

这一回,是大败而归。

而他们要面对的,正是那个胸有沟壑深谋远虑的承天皇太后。

一招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当年同样以智计著称的林平,便是在皇太后手中输掉了一切,使得立根于北方百余年的世家林氏一族烟消云散。

他们必须得小心,否则下一个被灭门的就会是他们。

皇太后下起手来,那可当真是心狠手辣。

这些年来,大辽消失的名门世家,双手双脚加在一起,都已经数不过来了。

不过耶律隆绪也不得不承认,承天皇太后的所有动作,虽然是为了加强她的统治和威权,但在客观之上,却也使得所有能威胁到皇权的势力,被收拾得七七八八了。残余下来的一些人,只能苟颜残喘,强颜欢笑地活着,稍有不慎,便又会被连根拔起。

想要对付皇太后,就必须要剪除掉一些她的强有力的支持者。

耶律珍便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个。

耶律珍这一次遭遇到了惨痛的失败,为了保证自己的权位不被动摇,他势必要紧紧地抱着皇太后的大腿,与皇太后同气连枝。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皇太后下野,那么新的朝廷,必然是要清算这一次南征失败的罪行的。而南征失败,会是帝党对付皇太后的最有力的武器。

南征几乎耗尽了大辽所有的元气,从钱粮到人口,这几年来,所有的横征暴敛,都是为了南征这个大目标。

现在惨烈的失败,必然需要有人出来负责。

皇太后,自然就是份量最重的那一个。

皇太后一倒台,南征主帅耶律珍,不管他支不支持皇帝亲征,必然会成为陪葬的那一个。

如此,对天下才会有一个合理的交待。

耶律珍是何等聪明的人,岂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

所以,他一定会竭力保证皇太后的权位。

皇太后在,他便仍然是镇南王,仍然会权倾朝野。

皇太后失去权势,他立即会被那些反对者被撕成碎片。

他这匹猛虎倒下了,身后那些虎视上眈眈的狼狗才能趁机向前一步。

这便是耶律辩机强调必须要做掉耶律珍的理由。

江淮虽然败了,但只要让耶律珍回到了析津府这个他经营了十几年的老窝,他便又有了对抗的资本了。

所以,必须在他撤退的路上就做掉他。

晒了一天的太阳,黄昏宿营的时候,耶律隆绪的肚皮已经开始在脱皮了,用手一搓,便掉一层,这家伙也终于坐了起来。

这无关乎私情,只是因为国家大义。

他下定了决心。

“来人!”他吼道。

江宁,燕子矶。

曾经有着数千人的武校,现在已经是人去屋空,所有的教官都带着学生,在领取了装备之后,以最快的速度向着徐州方向赶去,整个燕子矶武院里,只留下了安置在这里做些杂物的伤残士卒正慢吞吞地打扫着这里的卫生。

连续多日的狂欢,使得整个燕子矶一片狼藉。

其实整个江宁城也大体上如此。

不单单是烟花爆竹这类东西卖完了,便连红纸红布红丝绸红灯笼之类的,也全都销售一空。所有的江宁人,都在狂欢。

要知道江淮战场离他们这里,还真就不远。

真要江淮一失败,江宁便首当其冲。

现在辽人惨败而归,一直悬在头顶上的那把利剑,一下子消失了,而且看样子,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窘迫局面了,怎么能让大家不欢欣鼓舞呢!

太平盛世,才有好日子过嘛!

当然,对于燕子矶的这些军人来说,自家最好永远是太平盛世,而敌国,当然是生灵荼炭,一片战乱才最佳。

“那天在五凤楼,你太随意了!”岑重却是有些不高兴,直接道。

“倒也不算随意,这个事情我已经想得很久了,不依规矩,不成方圆!”萧诚道:“既然要立规矩,自然便要从我做起。”

“十年之内,你当真有把握灭掉辽国?”岑重却是有些担心:“即便辽国有现在这一败,但他仍然是当世第一大国,你可别因为这一场胜利就被冲昏了头脑。我们一直在准备着这一战,而且这是我们的地头,我们的主场,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占全了。收复故都、拿下河北这些我就不说了,但真要北伐,那可就是到了人家的地头了。我们善舟楫,到了北方,可就是车马当道了!”

萧诚微微一笑道:“十年够长了,即便到时候我真没有做完,接下来的首辅继续做就是了!千里,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浩荡大势一旦形成,便会势不可挡地向前滚滚而行,但凡是阻拦在他前面的物事,都会被其辗得粉身碎骨的。不是有一句俗语吗?站在风头之上,连猪也能飞得起来。”

“历史的大势,也有可能被阻断,被改道!”岑重摇头:“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大宋,如果没有伱在南方的经营,没有你当初果然出兵,援荆襄吕文焕,助徐州谢鸿刘俊,早就完蛋了,可见人,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我们在立规矩,十年时间,足够让这些规矩落地生根。”萧诚道:“现在的大宋,与过去的大宋,是不同的,甚至我们可以骄傲地说,与过去所有的朝代都是不同的,千里,我们只要将坚持这些规矩一路走下去,即便秦皇汉武,在我们的面前也会黯然失色。”

“你不在台上,我心里可就没有底!”

“也许十年之后,上台的是你呢!”萧诚笑道:“你今年不过五十出头,再过十年,也才六十嘛!”

岑重斜眼儿了一眼萧诚:“到时候你才四十余岁呢!”

萧诚放声大笑起来:“岑千里啊岑千里,一不小心说出实话来了吧?我瞅着你也是有志于十年之后这个位置的嘛,只不过是觉得我这样的家伙在台下,你这个首辅也当得不安生是不是?”

岑重一摊手:“六十岁,正是我们的黄金岁月,成熟,稳重,你不想呆在这个位置上了,我自然就想上来展一展身手,不过转念一想,你在台下看着我,只怕我会浑身不自在呢!”

“放心吧,既然要退,到时候我就会退得干干净净!”萧诚挥了挥手:“这是我的心血所在,我岂会自毁长城!不过你真想在六十岁出头的时候还能坐上这个位置,那就真要好好保重身体了,我听说你又纳了一房小妾?”

岑重脸色发红:“屋里那个又去打你娘子告状了?”

“保重身体哟!”

“食色,性也。”岑重嘿嘿笑道:“我可不像你这样古板。哦,对了,外头都传说你萧首辅是个惧内之人。这对你名声可不好,对江大娘子的名声也不好嘛。”

“谁这么嚼舌头,回头让吴可去查查,查出来了就拔了他的舌头!萧诚作发怒状。

两人都是大笑起来。

“接下来辽国那边会有些什么变化?对我们有利,还是无利?”岑重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将话题又转回到了正事上头。

“辽国这一次的大败,必然会引起其内部新一轮的权力争斗,这几年沉寂下去的帝党,必然会牢牢地抓住这一次机会,试图扳倒承天皇太后,以便让耶律贤亲政。”

“这对于我们是好事!”岑重道:“说句实话,萧绰一直让我心里头有些发毛。她如果下台,对于我们北伐那可是一件大好事。你想想啊,她如果失败了,那么,辽国为了否定她,她在台上实施的许多政策,必然会被一股脑儿的放弃,其实这里头,很多东西与我们这边的政策,都有异曲同工之妙,从长远来看,是有利的。”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萧诚点头道:“所以,这一次辽国的内部之争,我们要帮帝党一把。”

“怎么帮?”岑重诧异地看着萧诚,“只怕你会弄巧成拙,一片好心会被那些家伙当成驴肝肺呢!”

“什么叫英雄所见略同呢!”萧诚道:“他们想要搞垮后党一系,现在我也想搞垮后党一系,大家有志一同,想到一块去了嘛!”

“具体的行动?”

“我们只需要两件事就好了!”萧诚道:“第一件事,便是尽最大的可能,在这一次的追击行动之中消灭属于后党的亲信军队,这些人的名单,我早已经列出来交给了吕文焕,现在想来已经到了前线将领的手中了。攻击的时候,将会侧重攻击他们。”

“嗯,军队自然是第一位的,如果在力量之上,帝党占据了优势,那他们才更有底气。这么说来,你还会故意放一部分属于帝党的军队回去罗?”

“这个自然!”

“那第二件呢?”

“干掉耶律珍!”萧诚弯腰捡了一枚石子,甩臂用力地扔向了江中,石子落入水中,但在浩浩荡荡奔流的江水之中,连个小水花都没有激起来。

“刺杀?”

“这也是手段之一!”萧诚道:“承天皇太后有两个得力干将,一个是镇北王耶律敏,但这个人现在正在与花刺子模激战,远在天边。另一个便是镇南王耶律珍,而且这一次耶律珍为了自保,必然会全力支持承天皇太后。这个人的能力不可小觑,实力也强悍,让他回到了析津府,帝党那一拨人,只怕很难斗得过他与承天皇太后的联手。”

“那高丽那边的卢本安呢,不也是皇太后的左右手吗?”

“北边的那些汉人世家,一向都是墙上的草,风吹两面倒。帝党占优势,他们马上就会倒向帝党,这是他们数百年来生存的秘决,卢本安在高丽,能有什么作为?你信不信,有一天我们的大军出现在幽燕,这些汉人世家马上就会高举义旗,痛哭流涕着要认祖归宗!”

“你说得这么恶心!”岑重吐了一口唾沫。

“比这恶心的事情多着呢!”萧诚道:“走了这条路,谁也干净不了。普通人的道德水准如果套用在我们的身上,那是会误国误民的。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千古功罪,自有后人分说!”

“所以说胡杞这样的家伙,永远也只能干监察这样的活计!”

“道德上有洁癖的人,我们可以不喜欢,但却必须要尊重!”萧诚道:“有时候,正因为有这样的人作为一面镜子竖在我们面前,才让我们不致于被权力迷失了自我,才能保持一点清明。”

“这倒是!”岑重抚着胡须道:“我们这样的人,说实话,脏活儿也干了不少啊!不过站在大义的立场之上,我却可以毫无愧色。这一次胡杞回来之后有些失魂落魄,没有找任何人的麻烦呢!”

“他这样的一个人,看着赵琐被王柱轰成了碎渣,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萧诚道:“不过赵琐的死,对于所有人,所有事都是有利的,他亦深知这一点,所以才这么矛盾,这么痛苦吧!”

“这样的人可以有,但别多!”岑重摇头。

“只要用到正确的位置之上,那便能发挥很好的作用!所有人,都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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