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暗,死气沉沉的黑暗,像是一团浓墨,笼罩着一切。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团黑暗中突然有了光,一团模糊朦胧的光,光芒之下,映出了一个踉跄而行的男人,躬身驼背,弯腰慢行,缓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从那人垂下的口中发出,咳着一团团乌红的血泥,以及肉糜。
蓦然。
“噗!”
这人双膝一曲,口中更见一团浓稠血雾喷出,而后重重摔在了地上,胸腹上残漏的窟窿里,正发着粗重且刺耳的喘息。
此时此刻,他就像那病入膏肓,沉疴不起,几要濒死的病人,任他如何喘息呼吸,却永远也像是填不满自己的胸腹,就好像一个不停抽动的风箱。
痛,疼,痛彻心扉,疼入骨髓,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感觉,一场恶战,几让他身上再无一处完好之地,筋骨断裂撕裂,胸腹残破不堪,连头颅都快要碎了,眼也瞎了一只,似乎五脏六腑都碎了。
谁能想到,那包裹着雷芒的拳劲,竟然能磨灭他体内的生机,用以约束他的自愈之能,重伤难愈。
这不禁让他想起一门传闻中的可怕奇功,能运以五行雷殛之力,破灭世间一切。是了,他早该想到的,对方既然能这般不择手段,又怎会只是表面上的这么简单,看来二者应该也有些关联。
“可惜!”
光照之下,他手脚像是已没了气力,只能凭借着脖颈的力道,艰难的扭转着视线。
他是苏青。
轻微的动作,瞬间便引来一股剧痛,剧烈的咳嗽声下,苏青贴着冰冷的地面,望着同样倒在地上的对手,看着对方已经死灰黯淡的双眼,神情不禁有些复杂。
武无敌。
确实可惜。
此人武道天赋无疑是当世绝顶,纵观他过往所遇之人,也算是凤毛麟角的天骄奇才,如今却沦落到这般凄惨境地,委实可惜。
他本意还想这将此人收入麾下,不想竟是这样的结局。
被那笑三笑窥得先机,先行动手。
“笑三笑!”
苏青收回了目光,喃喃自道。
如此重伤之躯,生机被磨灭大半,苏青甚至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变化,似是在衰老。
“好黑啊!”
目光望向头顶,只见黑暗无垠,像是坠入了一处深渊,深不见底。
他已记不清自己拖着重伤之躯,在这沙海下穿行了多久,一望无边的黑暗,一成不变的死寂,就是他那颗沉寂不动的心,也有一些厌倦。
但他不能上去,谁知道上面会不会有人在等他,亦或是要杀他。
只是,武无敌死了,他似乎也快了。
自他入世至今,他还第一次,如此凄惨,濒临死亡,从神佛之境,跌入凡尘,像是一只苟延残喘的蝼蚁。
不过,即便是面对死亡,苏青似乎也没什么觉得恐惧的,甚至不觉得异样,如喝水吃饭般寻常,生死本就这般。
“先生!”
手腕上,忽见那团光飞快扭动变化,化作一团水银,在他身边变成一个女子。
“小青!”
苏青挣扎瞧去,独目之中,几多复杂的神情,他沉默片刻,语气虚弱的道:“我一直很好奇,千年之后的我,是怀着何种心态,创造出的你,莫非,真的只是为了告诉我一句话!”
“小青不知,但是先生曾让我将他记忆里最深处的东西收集了起来,他还说,人最擅长的就是忘记,但最可悲的不是忘了别人,而是忘了自己!”
小青真就像是个活生生的人,明眸闪烁,可惜,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平静的望着倒在地上,重伤濒死的苏青。
“是啊,忘记!”
苏青长叹一声。
目光像是变得幽长深邃了起来。
“能不能让我看看,他记忆里那些被忘记的东西?”
小青点点头。
整个人忽然化作一团扭动的水银,将苏青包裹了进去。
……
东海之上。
风吼如怒,波涛逆卷。
然汪洋碧波上,有一小小凸起,如礁石横立,三丈见方。
便在那凸起上,还有一人,是位老者,老者须髯雪白,身穿蓝袍,身形五短,正眯眼而笑,扬杆垂钓,好不怪异。
周遭四下,无船无物,独剩这老者一人,他是从何来的?又该如何归去?
鱼竿乃是一截手指粗细的翠竹,绿意盎然,枝叶仍在,在海风中簌簌发响。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某一时,就在某一刻,老者面上笑容兀的一愣,神情微怔,而后睁开了他那双笑眯的双眼,瞥了眼西方,白眉微微皱起,像是察觉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胜了?败了?”
“为何我忽然心绪不宁,冥冥中觉得似有什么极为惊人的变故因我而起?”
他愁眉不展,放下鱼竿,而后伸手自怀中取出一物。
掌心摊开,细一瞧去,就见那原是一面小镜,小小的一面圆镜,光可鉴人,尤为不凡。
“奇怪!”
老者喃喃低语了一句,旋即张口一吐,一滴殷红血水,登时溅落镜面之上,那血滴触镜即融,转眼不见。
但随后,原本明亮镜面之上,倏的发生了变化,像是笼罩着一团氤氲,模糊晦暗,但却在渐渐变得清晰,可就在镜子越来越清晰的时候。
猝然。
“轰隆!”
青天之上,竟是响起一声霹雳炸响,这惊雷来的突兀,不但雷声在响,老者手中那面小镜,便在惊雷响起的一刹,“咔咔”一颤,接着当空炸开。
如此变化,连老者似也措手不及。
他瞳孔一缩,脸色阴晴不定,右手五指飞快连连掐动,眼皮急颤,半阖的双眸竟明灭闪烁,良久,他身子猛的一僵,才又看向西方,双眼再也不眨,紧紧的盯着,瞧着,末了,才缓缓说道:“天数变了!”
说完,他心血来潮,似惊觉到这天地间的一股无形变化,腾然起身,嘎声道:“好可怕的魄力,好惊人的毅力,此子,竟然是自毁道心,他难道想要破道而出么?”
视线拉起,倘若此刻这青天之上若有人俯瞰那碧波汪洋,便不难看见,老者脚下,一团恐怖巨大的阴影正沉于海中,不露全貌,像是一座小岛,又像是一座大山,而那露出的凸起,不过是这阴影的一部分,只鳞半爪的一部分。
许久,海面上又归于平静,只是老人不见了,练那小小的凸起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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