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以浊度洁
晏婴一口饮尽再次坐下,也是十分爽快,其实晏婴并不好酒,对于酒色忌之如虎,可今日却如此豪爽到也让一旁的阳生公子有些莫名其妙。
“相国大人因一名‘同道中人’而饮,自然是想知道老夫的来意了,若有问题老夫看在这一杯酒的份上,一定会满足相国大人的好奇之心,尽可问来。”
醉真人一饮酒,脸上也是通红一片,若时常饮酒,这脸上的红色就一直褪不下来,此时一说连晏婴也是一惊,心里的事总被醉真人拿捏死了。
这在兵法之上,就叫知彼,彼方一举一动都逃过己方的察觉,此时的晏婴已是如此,与醉真人相对,时刻处于下风,醉真人到是除了鬼谷王禅之后晏婴所遇的第一人。
“真人聪慧无比,道法高深,深知在下之虑,在下若是还藏着不说那就不坦诚了。
老夫今日来拜访真人心中确实有惑,也不敢隐瞒真人。
其一,现在齐都奇人异士汇集,也是因鬼谷王禅以及盗婴妖人之故。
而王上与阳生公子明里暗里都在招募有识之士,这一点相信真人一定能看出,那天晚上的秋伤公子已露了身份,就是现在王上招募的能人异士。
而且王上还招募了其它三人,而这些人要么是想扬名立万在齐国成就功名,要么就是贪慕美色财富,甚至于贪慕权势,之所以被王上所用,也是有所目的。
而王上也十分大方的赏赐了这几位奇人异士,重金珠宝院落美女,享受比齐国重臣更为尊享的特权。
可如今看来,真人既不好色,亦不爱财,似乎对于权势也是不屑于顾,那么在下疑虑的就是真人来护卫阳生公子,又为的是什么,难道只是缘份,还是只是为了这几杯酒吗?”
晏婴所问到也是人之常情,既然来帮阳生公子,既不爱财又不好色,更不贪慕权势,那么自然让人生疑了。
“相国大人所问,到也实在,也是人之常情,可老夫到也想问一问相国大人,你觉得鬼谷王禅自出列国,他又所为何?
在吴国的时候虽然掀起风波,可还是帮助前吴王阖闾解决了王位之争,以最小的牺牲来换起了吴国的平稳,于己却并没人什么得利。
在楚国的时候,虽然他被封过楚国左相,可他却一直奔忙,只是清除楚国内祸,还楚国平稳,纵然是最后利用了列国之势,可他却也未强占半分其它列国之地。
而且功成之后自行离开楚国,既不贪财也不好色,几次都险些命丧于奸人之手,更不为权势,若不然就算是当上楚国令尹也不是什么问题。
而且这些年吴国、越国、楚国甚至于秦国、宋国都馈赠其重礼,可他虽然收了却也全部用来救济百姓。
此次他一出师,闻得盗婴妖人出没就来了齐国,你觉得鬼谷王禅又有什么样的企图呢?
若说钱财他看不上眼,点石成金,若说权势,楚国令尹给他,他都毫不在意,若说美女,听闻他身边从来也不缺国色天香的美女。
那么请问相国大人,鬼谷王禅又是为了何呢?”
醉真人自己不说,反而用鬼谷王禅来作例倒过来问晏婴,一直处于主动,而非被动。
晏婴一听,心里也在嘀咕着,知道眼前的醉真人还真是真人不够面,这捭阖的本事不比鬼谷王禅差。
“在下也难与捉摸鬼谷王禅的想法,但有一点真人说得不错,这世间之物似乎对于鬼谷王禅并没有兴趣,或许他来齐国是因为他身有三块圣物的原故吧!”
晏婴也是只能按着自己的猜想来回答醉真人的反问。
只是醉真人一听,却哈哈大笑起来。
“商亡周兴之地,那只是一个传闻,世人愚味却尽信这些无稽之谈,世间那里可以靠留下一两件财宝就可以改变时势的,就可以化死为生,复兴大周天下呢!
若是如此,为何前两朝天子不留此一手,可到了大周天子却会留此一手呢?
周天子聪慧过人,而且熟读古书,通晓古人智慧,不会如此不智,而且他也无法遇知他的子孙后代一样会明智天下,而不会走前商末得之路呢?
此事就连我这个糟老头子都不会相信,那鬼谷王禅机灵过人,他的鬼点子多得数不胜数,他又如何会相信此事。
而且据我所知,鬼谷王禅虽然胸怀天下,可从来也不愿做官,更别说做一统之主了,他只愿做一个逍遥的散人,只是好管闲事而已。
可为何相国大人游历天下数年,而且又辅佐了三代齐国君王,深知庙堂之变,得道者得天下,失道者失天下,非是财物权势可改变,而是天下民心所向,为何还会如此迷信,实在让老夫失望呀。”
醉真人还真是鬼谷王禅的知己,对于鬼谷王禅是十分了解,十分通透,甚至比任何人更了解他的想法,更知道鬼谷王禅的心思。
晏婴显然也未料到醉真人对于天下大势也是十分精通,得道者得天下,民心所向就直接否定了所谓商亡周兴之地可以复兴大周的传闻,也否认了鬼谷王禅有如此想法,这让半世为臣的晏婴也是十分汗颜之致。
这也是出乎晏册的意料之外,他一直以为鬼谷王禅其实也与一般人一样,这一次来齐只是打着追捕盗婴妖人之名,实则是想打开商亡周兴之地,一统大周现在分裂的局面。
可醉真人的这一番话,不得不让他重新考虑,可再考虑他也想不到鬼谷王禅来齐国的目的,一时之间也是楞住了。
“相国大人不知,可既然问起,那本真人就来开启开启于你。
世间之事不可以己度人,更不可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所有人的行径。
鬼谷王禅胸怀天下,而天下是天下百姓的天下,他的心自然是为天下百姓了。
而他是修道之人,追求的是自身能明道修道,与道长存,与邪魔歪道本就不相容,特别是当邪魔当道之时,修道之人自有除魔卫道维护世间道义之责。
而他的目的,这也正是老夫来此的目的,所以本真人刚才说过,我与他是同道中人,所以不必同道相背,反而该同道相助。
我与那些邪魔歪道那自然也是不相容的,他们喜欢权势财富甚至于女人,因此而残害百姓,有违天道,可老夫却不喜欢他们的这种贪欲,正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之理,他们受王上招募,那本真人当然就来阳生公子府了。
相国大人为何如此肤浅之理都想不到吗,还是因为这半辈子一直与人相斗,玩弄于权谋计策,反而失了人之真性,把世人也想得过于复杂了,想得世俗了。
这种想法,就连普通百姓也都不如,普通百姓只求一日三餐,衣食无忧,这怎么会有相国大人如此复杂的思虑呢?”
醉真人一席话也是让晏婴老脸通红,这一通话正说中了晏婴的痛处。
他自小继承于父亲晏弱在齐国之位,也一直通过自己的聪明巧辨以及谋算来辅佐齐国王君,而且从来也不好财好色,或许只好那一点名声而已。
所以当他面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去猜想,去设定别人会有什么图谋,而这种疑惑之心,也让他能提前预料别人的想法而做好准备,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而他半世所面对的也大都是如此之人,还没有谁真正的不好财不好色,不爱权势不爱声名,就像鸟儿不爱惜自己的羽毛一样。
可面对像王禅这种什么也不好的人来说,他就难与揣测,面对此时的醉真人也是一般。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这也是道德经中的经典之论。)
就好像世间万般世人他都可以猜出别人的想法,不外乎上述所说这些身外之物,可面对一个婴孩或者说幼童,他反而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因为这些婴孩与幼童的心里还保持着纯洁的天性,既无善亦无恶,更不会无端想拥有权势财富与名声。
婴防与幼童的心里十分简单,简单到任何想法,只有喜怒与饱饿,并没有其它,若用对付常人之法,反而显得过于世俗。
正是有复杂而污秽的心思去猜想纯洁的心灵,以浊度洁,就是以俗明道,那么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人越活得久懂得的事多了,经历也多了,反而与道之纯洁越行越远,所以老子有言,为道日损,就是要把这些污秽的东西消减,最后又回到初心的纯洁。
这就是醉真人对于晏婴的开示。
“阳生公子本性也纯洁,若本真人猜得不错,他也从来未想过齐国王位,只是喜欢享乐而已,若不然阳生公子这个年岁应该早就开始辅政了,可阳生公子却依然我行我素,对于朝堂权势并无半分兴趣,这就是阳生公子的天性,况且依老夫看来阳生公子也不是当好一国之王的人选。”
阳生一直静静得听着,此时一听醉真人一说,还真像是找到知己一样,顿时十分开心,不停的点头默认醉真人所说。
其实阳生公子真没有什么远大现想,现在之所以想争王位,一是受人蛊惑,二是想保留着自己享乐的权力,至于处理齐国乱七八糟的国事,他从来也没有兴趣,更不会想着如何称霸列国,甚至一统天下,这种想法只会一念则逝,还不如他自己在院落里斗斗蟋蟀,比比输赢来得更开心一些,也更让他时常掂记。
只是自他找了晏婴之后,就如同当时晏婴所言,绑在了一起,同处一船,谁也别想轻易脱离。
而且他也真的害怕齐王会对他不利,所以才广招奇人,目的最主要的还是自保,至于刺杀齐王与荼公子,他当然只会交与晏婴去料理,自己到也乐得轻松,能得之则得,不能得之他也不会勉强。
此时醉真人一说到也说中了他的心思,所以也十分感激醉真人,像是见到知己一样。
可晏婴却是脸色难堪,特别是看着阳生公子一脸欢悦的样子,心里徒生悲哀,就像烂泥扶不上墙一样,只能是叹自己碰上了如此一个软弱无能,胸无大志而且贪图享乐的主。
可晏婴并非如此容易轻易改变之人,他一直也十分自负,越是困难也就越想成功,特别是知道自己只有半年之寿时,他会更加珍惜这种荣耀,也只有把这样一个不成才的主扶上王位,也方能显示他的能耐,而且也才能保住他尊礼的气节。
“真人说得确实有理,是在下想得多了,以己度人,也正是因为晏某这一辈子所遇的对手都是自私之人,现在遇上鬼谷王禅以及真人如此在胸怀道义之人到显得思虑过重了。
只是晏某还有一疑惑,不知真人可否能为晏某释疑?”
“相国大人能明白其中之理,也是相国大人之福,若有疑惑还请再问。”
醉真人此时又客气许多,虽然他知道未必就能真正点醒晏婴,可至少也让晏婴会想想自己的一生,进行一番反思,于晏婴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明道修道之人不求所有人能理解道之真义,可当面对一个人困惑之时,还是会多一些怜悯之心,毕竟世间若多一些明道之人,那么世间也才会有顺道而为的可能,也才能拔乱反正,还世间自然安宁之态。
“若说鬼谷王禅之能,也知道盗婴妖人在齐国,为何他来了齐国却并不去追察真正的盗婴妖人,反而是成全了芮姬娘娘,而且还接受了馈礼,这让人十分不解,也与真人刚才所说大相径庭。
难道说以鬼谷王禅之能还不能斩除盗婴妖人吗?
若是如此,现在真人也来了齐国,若有真人相助,那事当可成,还有何虑呢?”
晏婴此时一问,也说明晏婴此人心志之坚,心态之稳,刚才被醉真人说道了一番,可却并不有扰其思路,反而顺着刚才醉真人所说除魔卫道来反问,似乎也是责备醉真人,不去捉妖除魔,却在此饮酒休闲,到是让人疑惑。”
醉真人微微一笑,却也是有些失望,他虽然知道晏婴好谋而善辨,却不想这个晏婴越是老了却越是固执。
“天机不可泄漏,盗婴妖人若说起来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他的身后或许还藏着更大的阴谋,所以本真人相信,那个鬼小子自然也是在下一盘大棋,不会冒然出击,若真是冒然出击,这就有些不像他从前所为了,毕竟他也修行三年,这三年当然也消减了他的锐气,让他变得更加沉稳了,也只有这样,才能一举粉碎一众妖人的诡计,不让妖人得逞。
相国大人,这些事我劝相国大人不必再操此心,若不然惹祸上身,怕是本真人也难保大人安危呀!”
醉真人虽然失望,可还是略为透露,也为王禅正名,假说王禅是在为了对付更强大的妖人,所以才没有对盗婴妖人下手,这也是难与让人信服,可他也只能言尽于此,最后还是忠告晏婴,让他不要管妖人之事。
晏婴一听,也是半信半疑,始终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可此时醉真人却坐直了身子,自故端起酒杯忽然间泼向院子之外的一棵高大的树上,此时夜间,纵是月亮高悬,可普通之人看来这一棵树也是阴影一片。
“朋友,既然来了,不如下来喝一杯如何?”
话音刚落,一把红色的长剑就悄无声息的向着三人袭来,而同时院落之外也一下跃出四个黑衣人拦住了这把红色的剑。